林城的四月,空气微凉。
时间已经是黄昏,我拖着长长的影子踏上朱家大门的石阶。
这是我第一次来朱家,两扇红色的大门紧闭着,门口的狻猊雕像高大威猛,不怒而威。
过去我曾令杨家手段出尽,也在龙窟之中让岳章恨的咬牙切齿。
进龙脉峡谷前,杨家对我表露出的畏惧,刷新了林城玄门对我的认知,那时他们才明白,我并不只会摆摊算命。
或许他们更多的只是感到疑惑,因为关于我的很多故事都只是传闻和猜测。
直到玄门追杀令的到来,总计一亿五千万的赏金非常清楚的告诉他们,我的命比他们想象的要值钱的多,而我的人也比他们想象的要更加可怕。
今天我穿着一件新买的短款风衣,白衬衫,经典系带皮鞋。手里提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国殇藏在其中。
下车的时候我刻意解开了发髻,任由过长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不是我有意遮掩,而是我觉得这样可以让我的人显得更加成熟沧桑些,免得朱家人对我有什么误会。
误会我涉世未深,被感情冲昏了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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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在祥云镇卖肉的时候,镇子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只知道我笑起来很好看,却根本不知道我杀猪的时候心有多冷。
我刚站在门前,还没敲门,门就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两名黑衣警卫,盯着我上下看了几眼,其中一人开口问道:“你是谁?”
“谢鸢。”我说道。
警卫神情一怔,继而很快想到了什么,立刻脸色大变,警惕的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麻烦两位通报一下,我想见朱雨欣。”
“你走吧,大小姐不会见你这种人的。”警卫说道。
“你错了,大小姐一定会见我,说不定还会亲自到门口来接我。”我淡淡的说道。
朱家的大门不好进,在来之前我就想好了理由。
如果我说我来找楚馡,估计门都进不去,要进也只能一路打进去。
找朱青云的话,他未必有胆子见我。
只有朱雨欣,这个女人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羞辱我的机会,尤其是我自己主动送上门的时候。
和我搭话的警卫还在犹豫,另外一人说道:“大小姐这会在家,要不我去问问?”
“去吧,顺便也去二少爷那边知会一声。”
约莫等了一刻钟左右,我听见里面传来高跟鞋踩在石板上发出的声音。
接着门再次打开,穿着印花短款旗袍的朱雨欣出现在我面前。
看到我,朱雨欣最直接反应是厌恶,极度的厌恶中带着轻蔑和讥讽,但很快她就变了脸色,嘴角上扬露出几分笑意。
和我猜想的一样,她真的很愿意见我。
“谢鸢,想不到你还有胆子回林城,更令我想不到的是,你居然还有胆子找到这里。”
“我们就在这里说话?”我问道。
朱雨欣朝马路上看了一眼,看到外面人来人往,淡淡的说道:“进来吧。”
朱家豪宅的建筑风格十分复古,垂花影壁,四面抄手游廊。
院中甬路相衔,宅院错落有致,房屋鳞次栉比,也不知楚馡住在哪一间。
前庭就有许多楼阁亭台,待人接物也很适宜。但是朱雨欣却一直领着我往后院走,最后来到一座栽满了开花乔木的园林中。
小叶紫薇,木兰,夹竹桃,石榴花,木棉,蓝花楹,中央生长着一棵足有十五米高的凤凰木。
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
只这一棵凤凰木,便将朱家的豪门贵气彰显的淋漓尽致。
凤凰木下有座凤凰亭,亭中放着两杯茶,茶水没有凉透,还在冒着水气。
“请。”
朱雨欣招呼我坐下,还用了一个请字,令我觉得意外。
等我坐下来后,朱雨欣微微一笑,看着我说道:“你现在坐的位置,就是楚馡方才坐过的。”
听她提到楚馡,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一直将我带到这里。
桌子上有两杯茶,说明刚才坐在这里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楚馡,另一个是谁不言而喻。
见我沉默不语,朱雨欣脸上的笑意更浓,眼神中似乎还流露出一丝期盼之色。
我以灵觉洞察四周,但见杀机此起彼伏,浓郁的无以复加。
龙脉峡谷中,朱青云亲眼看见我走到最深处。
后来我能从龙窟生还,也说明杨家和莫家当时都没有能力除掉我。
朱家的行事风格向来谨慎,莫家和杨家联手对我发起了玄门追杀令,朱家就更不会再轻视我。
就在我默默计算园中到底藏有多少杀机的时候,朱家佣人走了进来。
收起朱雨欣面前的茶杯,给她换了杯新茶。
等要给我换茶杯的时候,朱雨欣伸手阻止,看了我一眼说道:“你那杯虽然楚馡已经喝过,但我觉得你应该不会介意,所以也就不用再换了。”
这已经不仅仅是羞辱,这是在赤裸裸的挑衅。
朱雨欣就是在故意激怒我,就像当初她去民俗街找我算卦时候那样。
只是,那天我还能默运天机为己用,但今天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这里是朱家的地盘,地利天时都不由我掌控。
假如我现在和朱雨欣翻脸,满园杀机就会立刻爆发。
最关键的是,我还无法反杀。
我在狮子山敢肆无忌惮的杀人行凶,是因为鬼神宗见不得光,杨家会替我毁尸灭迹。
但朱家不会,他们巴不得我动手杀人,再给我扣个私闯民宅,杀人行凶的罪名,这才是我最忌惮的事。
风吹过,一朵凤凰花飘进亭中。
朱雨欣伸手夹住,送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花香,满脸陶醉的说道:“凤凰花往年都没有这么旺盛,有人说这便是楚馡给我们朱家带来的气运。”
我看着凤凰木,的确开的如火如荼,灿若丹霞。
再看着这园中美景,想起不久前楚馡还和朱青云坐在这里喝茶,满腔怒意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继而一阵惆怅涌上心头。
倘若她对我情深无悔,我就是为她仇满天下也值得。
但若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亦或者说她曾为此有过片刻的动摇,我为她所做的任何事都变成了多余。
想到这里,我忽然明白白云观祖师为何要让杜鹃花精空等十年了。
或许,今天我根本就不应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