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心情莫名不好,恨不得梁予辰跟他吵几句。没曾想梁予辰心情也不好,闻言定定看着他,始终没再开口。
楼下不知谁家开着窗看女排世锦赛重播,解说的聒噪声音荡着荡着飘到上面来。纪潼听着杀气腾腾的解说词,心里想,好大的脾气,这样的一句话,又将人得罪了么?
可他一向就是这样说话的,没人告诉过他不可以。
过了会儿他自觉无趣,起身拎起小板凳往楼道走。刚走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见梁予辰仍然没看他,耳机已经重新戴上。
他将左手握成拳:“这里也不清静,你回去学算了。”
这在他,已经是种极大的让步。
大约是为了看字更清晰,梁予辰今天戴了眼镜。跟气温形成鲜明对比的冷淡眸子从镜片下看过来:“你先下去,不用管我。”
走就走。
大热天的,巴巴的上来求他几句话,倒招来脸色看,纪潼只觉得好没意思。
下楼梯时他走两步踹一脚台阶,再走两步踹一脚铁栏杆,想象自己踹的是梁予辰。
“人家不要你,朝我发什么火?”他低骂,“亏我还给你带饮料上来。”
冰箱里的汽水儿,他从三楼拎了两瓶上去,连吸管都没忘。
—
就这么着,两人又怄了气。
这段时间他们三天一小怄,五天一大怄,老两口早就习惯了,谁也没当一回事。没想到这一次倒怄得挺久,从两点一直别扭到晚饭时间,两人还特意分开坐,跟做病原体隔离似的。
准确地说纪潼单方面隔离梁予辰。
梁予辰先落座,夫妻俩坐对面,哥哥身边的位置自然是留给弟弟的。岂知纪潼一来便站到胡艾华身边:“妈,我要跟你坐。”
梁长磊碗刚端起来,只得又放下:“……那华华……我坐对面去?”
胡艾华经验丰富,一把掐住他的大腿:“老实坐这儿。”
无疑火上浇油。纪潼委屈极了,连自己亲妈都帮着外人。他拉长脸:“我不吃了。”
五秒后,房门砰一声响,熟悉的自闭流程。
梁长磊咣当搁碗:“予辰,怎么回事!”
老一辈父亲就这样,出了事先责备自家孩子,况且自家孩子还是哥哥。
梁予辰没解释。他慢慢站起来,取了只大号的碗垫上米饭,又用一双干净筷子夹了几样菜铺在上头,说:“我给潼潼送进去。”
老两口目送他开门进小卧室,脚踢上门,随即慢慢收回目光。
胡艾华把心咽回肚子里,望着丈夫敲敲碗:“吃饭吃饭。”
—
卧室里。
纪潼戴一个硕大的粉色耳机,键盘敲得震天响。梁予辰走过去将碗搁在不影响他动作的地方,说:“先吃饭吧。”
耳机漏音,游戏音效分贝很高,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怕对纪潼听力有损。
“声音关小点,潼潼。”
一切照旧。
他干脆拿手指敲打耳机外壳:“别开这么大声。”
纪潼把头一别,根本连看都不看他。
桌上有张巴掌大的淡黄色便签纸,还有根食指长的铅笔头,梁予辰拿到手里把玩。
纪潼跟他较劲,其实饿得要命。面前满满一碗香喷喷的饭菜摆在面前令人食指大动,却是只能看不能吃,哪有不难受的道理。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受不了这人因为一段单相思莫名其妙朝他发火。
梁予辰坐到床边,手肘架在腿上,静静看他打游戏。纪潼视若无睹,照常跟队友语音。
看完一场完整的比赛后梁予辰站起身,压了个东西在碗下,随即走了出去。
听见门响,纪潼立马取下耳机抬起碗,摸出一个压得温热的折纸。像座房子,三角形的屋顶,四方的墙,上面用铅笔画了面窗。
他不明所以。
折个房子是什么意思?
翻来覆去地看,看不出名堂。静观半晌后他决定放弃,随手便要扔掉这破房子,手都伸到垃圾桶上面了却又停住,到底拉开抽屉找了个地儿搁这破纸,继而端起碗狼吞虎咽。
第9章一对王八蛋
一晃近九月,两人都快开学。
这期间纪潼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道理,让梁予辰辅导他学法语,交换条件是床底下的衣服可以进衣柜。梁予辰虽然答应,可也只肯教他简明法语教程的前8课,将发音纠到正路上以后嘱咐了一句“没必要报网课”就撒手不管。
美其名曰:我把你教会了你们老师教什么?
纪潼咬着后槽牙自学,总算也没丢人,抱着本仅有的教材跟法语词汇分类学习小词典学得像模像样。横竖他的目的只是预习,争取在大一阶段一鸣惊人,会太多纯属浪费。这心思被梁予辰看穿,皱着眉说他争强好胜。
“你不好胜你玩消消乐还买步数?”纪潼斜眼。
梁予辰叫他噎得无话可说。
周末梁长磊两口子跟一帮老兄弟老姐妹一起坐大巴去市郊的黑龙峡游山玩水,笼共两天一夜,得明天下午才能回来,嘱咐两兄弟在家看铺子。
纪潼拉个脸老大的不愿意:“我只会吃水果不会卖水果,梁予辰自己一个人去不就得了?”
拐着弯抬自己身份损另一位。
胡艾华伸长手去拍他的嘴:“叫哥哥、叫哥哥。”
父子俩请的小工有事回老家去了,铺头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又没安监控探头,一个人的确有些顾不过来,纪潼被迫当了回小工。
开摊要赶早,刚七点半梁予辰就把他从床上强行喊醒,带着他出了门。
早起有早起的好处,杨柳枝并着微风款款摆动,薄云挡着半挂太阳,气温姑且宜人,院门口的单车也没人跟他们抢。
梁予辰挑了辆看着好骑的扫开骑上去,刚要蹬就被一辆电动车全速超过:“走喽!”
纪潼居然扫了辆小电驴。
他可不懂什么晨练,有电动的必须骑电动的,你梁予辰跟不上那是你的事。将人远远甩在身后不止,还在前面回过头来大声嚷嚷:“快点儿蹬!别让我等你!”
梁予辰不跟他一般见识,心想到了那儿你该等我还得等我,钥匙在我手上。
这条街上好些个认识的街坊邻里,有出来买菜的有出来吃早点的,基本都长纪潼好几十岁。
“季叔叔!李姨!张姨!”
纪潼嘴甜,在电动车上也不安生,扯着脖子弯着眉眼打招呼。梁予辰却一概不识,拿不准该不该问好,闷头卖力蹬车。
“哥俩出来锻炼?”其中一位拎菜篮子的笑眯眯问。
纪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扭头睃了后面的大个子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哼哥俩二字还是哼锻炼二字。
“看前面,小心车。”梁予辰敛眉嘱咐。
刚说完,纪潼一拧车把跑没影了。
知道路?梁予辰忧心,路上车不少,别再出什么事,他担待不起。这么想着,他把脚下的踏板蹬得更快,眼睛紧盯着前面那个已缩得比柳叶还小的人影。
谁知没等他追上,这人却又小雀一样飞了回来,还是单手扶车把!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纪潼将左手背在身后,脸上的笑模样明显憋着坏,绕到自行车尾唰一下变出一截嫩绿的柳条,甩开手臂往他背上招呼。
“嘚儿~驾!”
“嘚儿!”
合着把他当驴了。
细长的柳条抽在背上像挠痒痒,短齿绿叶间或扫过后颈,几片叶掉在他肩上又落到车后座。
梁予辰只得放慢车速无奈转身。纪潼今天穿的是件松绿色的kenzo短袖,胸前绣着只大眼睛,看久了似乎会动,忽闪忽闪的透着光采。
这小王八蛋,满肚子坏水儿偏偏还长得好看,乖巧脸太具有迷惑性。
“你这什么驴怎么越抽越慢啊!”小王八蛋不满,“没吃饭吗?”
下一秒作威工具被人夺走。
梁予辰奋力将柳条拔了有多远扔多远,末了伸出两指在他额头猛弹一个爆栗,“难道你吃了?”
纪潼痛呼一声捂住额,并排骑在他左侧横眉怒瞪,一张姣好面容气得微红,生动起来像旧时挂历上的散财童子。
“你好意思提?谁一大早就不让我睡觉的,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让他早起已是烦人,迎着朝阳出门还是为了去卖水果,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简直有辱斯文,滑稽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