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内,吕航整理完成绩，眉头皱着，一脸愁苦：“监院,刷的人会不会太多了，一百多人参加考试，唐监院也就刷了二十多个，现在是直接就剩二十个了。”
除了某次唐元玩脱，一个都没过的盛况外,就属这次最严重。
季琛负手立在窗边,窗外树叶纷纷，小风微拂,他走回桌边,桌上赫然躺着唐元第一场结束后递交的名单，其中半数以上皆圈了红。
季琛看着名单眉头拢了拢：“皇上在打压书院,按书院现在的情况,没法容纳那么多心志不坚的,收了,总有一天会反噬。”
“那学生把成绩公布了。”吕航拱手就要退下。
“顺便公布下,第三场正常考试,分两天,第一天经义，第二天策论。”季琛又道。
吕航：“是。”
山脚下,姬林绝望的蹲着,心头有点凉,理性分析的话，他家“脸面”是真的不太可能过的，但……
他继续蹲着,万一呢？即使希望再低，只要没公布，那就是一切皆有可能！
“这位公子是在等成绩？商从慎呢？”
身后声音传来，姬林扭了个头，宋帆一身青衣长衫，腰背挺直，容光焕发，连根头发丝都带着清爽味。
瞧瞧，这就是考的好的孩子的模样，气定神闲，都不用忧心成绩！
姬林淡然起身，腰间折扇抽出，缓缓打开，一身华服，银丝勾边，腰间依旧坠着块雕龙玉佩，整个人华贵有余，他嘴角淡勾，从容不迫：“哦，商兄啊，他正在客栈休息。”
姬林眼眸半垂，一派淡定，就是负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死死的捏着，心头又酸又涨。
感觉自己被抢了媳妇，然后这男人带着媳妇到他面前耀武扬威。
宋帆浅笑了下，依旧维持着自己的风度，他也不去揭穿，他刚刚明明看到人一脸焦心的望着路口，等着书院的人来公布成绩。
估计是知道商从慎可能让他失望了，所以心有不甘，一定要自己来瞧瞧。
宋帆笑意加深，不过他也知道此人不能得罪，但他不介意结交下，他相信这些达官显贵是不会让自己的尊严被一次又一次被商从慎践踏。
“这位公子要是有空的话，晚上宋某能请您吃顿饭吗？”
姬林摇着折扇的手顿了下，转念一想，嘴角嘲讽微勾，这是打算结交自己？
“二殿下，怎么会在这？”季瑞也是过来看成绩的，早点看完，早点让下人去禀报母亲，没想到就看到姬林在跟宋帆说话，似乎还要去吃饭。
这一点他乐见其成，二殿下有意拉拢季家，季家也不是无意，现在殿下又要拉拢宋帆，宋帆这人他觉得还行，可以结交。
“二殿下这是要跟宋公子吃饭？”季瑞带着点纯真般的过去，问道。
“二殿下？”宋帆惊了下，他猜到这位身份不一般，毕竟能让卓茹敬重的人肯定地位不低，就是没想到他是皇子。
“嗯？宋兄不知道？”季瑞走近，看着两边表情，眉心微皱，好像跟他想的有点不一样，姬林眼眸里透着满满戏谑，可不像拉拢人的样子。
姬林折扇“啪”的一声收起，似笑非笑：“本宫一般不随便跟人吃饭。”
宋帆脸色青了一瞬，他这是嫌弃他身份低微，不值得他纡尊降贵，既然如此，那商从慎这个身份地位比他更低的又为什么可以！
宋帆躬身行礼，轻咬了下牙：“见过二殿下，方才唐突了。”
姬林折扇摆了摆，示意人可以自己一边待着去了，忽然一阵骚动，就见人群齐齐向另一个地方涌去。
姬林等人顺着人群看去，两道白衣分外显眼，顺着山道下来，走的不急不缓，不过最显眼的应该是吕航手中那张红榜。
姬林心脏又紧了，扑通扑通直跳，脚步不禁就要向那边挤过去。他看着人海，又看着一旁气定神闲的宋帆，内心煎熬，他想挤啊，他想挤进去看看啊！
是死是活就在那堵人墙后了。
但，输人不输阵，打死也不能让这个看笑话，让这个看笑话就是让卓茹看笑话，让卓茹看笑话那就是让全京城的人看笑话！
姬林嘴角淡淡一勾，折扇微摇，他，一点也不急！
宋帆松了口气，眼眸微垂，嘴角微勾，身为皇子他看中的人连个入学试都考不进，他倒要看看他的脸面挂不挂的住！
吕绍一边推开人群，一边带着吕航将成绩贴于墙外，一堆学子想挤的近点，碍着两人站在前头，不敢乱挤，只能就这么将就看着。
然后，一大片学子脸色瞬间惨白，一个个不敢置信的看着名单，四周略微安静。
姬林：“？？？”
他扭头看去，可惜人太多，他看不太清。
他想看。
可……
他看了眼宋帆，硬生生的又给忍住了。
“敢问二位，是否贴错？”一人咬了咬牙，上前询问，行礼的手都还在微颤。
这是贴错了，对吧？
把刷下去的人名单贴了上来，对吧？
虽然理智告诉他们不太可能，因为第一次贴的就是过的人名单。
吕航拱手：“并无，不在名单上的，代表被淘汰了。”
“可否告知我等，为何被淘汰！”那人不可置信着，明明他们答的那么好，两方都兼顾了。
宋帆看着大片学子脸色都不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大步向人群走去，推开人，看到名单，脸刷的一下白了。
过的是那二十个人！
为什么？
他压着满腔疑问，也看向吕航，手心轻颤着，他不信自己输给了商从慎！
吕航谦逊着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将来你们总会遇到没法两全的事，和稀泥是大忌。所以第一场教你们做人圆滑，不要做无谓坚持，第二场教的是让你们坚守本心，以及学会承担选择的后果，而不是找各种方法让自己良心好受，身为将来的国之栋梁，要学会备受煎熬，要学会忍受，毕竟凤凰浴火才能重生，也只有这样才能心志坚韧。所以，这道题，选了第三条路的，全部淘汰。真正的答案是前二者选其一。”
不卑不亢的声音停下，大片学子呆呆立着，其中不少人都曾经跟正确答案擦肩而过，他们这才发现，当时那监院是故意的，顺带考了下他们的心志。
宋帆垂在两侧的手紧握，脸上闪过丝阴郁，咬了咬牙，他这是心性连商从慎也不如？
“第三场过的考生，请做好准备，明天考经义，后天考策论，这回真的就是普通考试。”吕航说完，吕绍这才贴上第三场考试内容。
姬林见情况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困惑上前，看到榜单，立马浑身舒畅，至于吕绍他们说啥，他一个字也没听到，他只知道他家娃拿了第五的成绩！而卓茹家的宋帆被刷掉了！
多少年了，他没这么扬眉吐气过，他终于懂了，那种富家千金一意孤行嫁给穷小子，被人奚落十多年，总算一朝吐气，昂首挺胸的痛快了！
他淡然的打开折扇，看向宋帆，再淡淡开口：“明年继续努力。”
宋帆脸色铁青，转身就走。
姬林折扇摇着，嘴角上扬，虽然无礼了点，但他是皇子，他，不跟人计较！
姬林摇着个扇子，大步往回走，如只斗胜公鸡。
“刚刚那个一脸激动的是二殿下？”吕绍看向那背影。
吕航眉头微蹙：“好像是，不过二殿下这个不考试的来做什么？”
吕绍摇了摇头，谁都不知道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殿下脑子里装了什么。
两人公布完，就回去交差了，留下一众学子自己慢慢接受现实。
马善厚愣了下，他就是过来听听大道理的，没想到自个过了？还拿了第一？他觉得自己有点眼花。直到同行的一脸喜色拍了下自己肩膀，他才确定他居然真过了！
季琼是后头才敢来，他才不想看季瑞在那一脸体贴的边炫耀边踩他，就是刚到，就发现满场氛围有点古怪，按理说第二场过了，他们应该高兴才对，结果一大片小脸发白。
他走过去，季瑞小脸涨的通红，双手握拳，瞪了他一眼，然后带着自己的下人急步离开。
季琼：“嗯？”
他看向榜单，愣了，这是选第三种答案的全被刷了？所以季瑞也被刷了？
季琼一颗心脏多跳了下，说不在乎那都是假的！
自从季琛开始崭露头角后，他都多久没体会过这种心情了？
季琼难得有耐心的去研究榜单，前几名都是跟着那个马善厚毫不犹豫的选的人，后面就是商从慎，他比昔日跟班低了一位，不过也正常，他那状态差点就跟发疯挂钩。
季琼四处看了看，没看到跟班身影，这是觉得自己肯定不过，没勇气来看看？
他眉头皱了皱，虽然跟班异想天开觉得他是他小弟，但总归曾经主仆一场，季琼觉得自己可以原谅下跟班，他转身就往客栈走去。
商从安窝在客栈，抱着包袱，跟着侍卫大哥大眼瞪小眼，她想跑。
等姬林回来，她还不被他剁成肉泥？
何况这位一手握剑，已经摆出一副只要主子下令，他就立马开剁的架势了。
“吱呀”一声，大门推开，姬林一身华服，半眯着眼望着自家脸面。
“殿下。”商从安哽咽了下，抱着包袱往后缩了缩，“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
“罪什么罪！”姬林笑眯眯的，慢条斯理的理着自己蹲了好久蹲皱的衣服，又望向自己“脸面”，他家脸面太给他脸了！
“殿下，您为什么要这么看着小人？”商从安心有点慌。
姬林走过去，摸着那颗脑袋，掌心下暖乎乎的，他头一次觉得这家伙是这么可爱。
“商啊，你过了，宋帆被刷下去了！”
商从安懵了瞬，过了？就她那个破答案，有点读书人清高的都不会给过，居然过了？
她看向姬林，重点是另一个：“殿下，既然宋帆已经被刷，小人第三场……”
过不了应该也没关系吧？
虽然她现在想去宋帆面前晃荡晃荡，这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她想去跟他分享一下，但还有件大事要先确定下。
“哦？你想问第三场考什么，是吧？吕航说考经义跟策论！本宫已经让人把你落那的书都给抬回来了！”姬林指了指门外，几个太监正把半人高的书搬进来。
商从安有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殿下，宋帆已经被刷了。”
也就是说，他的脸面保住了，就算她第三场失败，也没人会去嘲笑他了。
比起看书，她更想去人面前晃荡一下。
姬林一手按着那颗脑袋，再手指一下一下点着：“不丢脸哪痛快！当然是打卓茹他们的脸才够解气啊！”
“殿下……”商从安呆滞了下，头上那只手有点重。
“嗯？”
“您一般都是这么作死的吧？”
这么打一个姑娘的脸面，人家不记恨死就怪了！
姬林歪了下脑袋：“有吗？”
商从安深吸了口气，提醒人面对一件残酷现实：“殿下啊，经义，小人不会。”
商从安爱莫能助，那种东西是需要夫子教导的，虽然肖容幼在家教过他们一点，但她一女子，对于四书五经的见解只能算浅薄。
姬林挥了挥手：“不怕，有本宫在，商商一定能再打人脸的！”
不久，那黑衣侍卫提着个大食盒走过来，朝着姬林行礼后，就将食盒摆到桌上。
“核桃补脑，多吃点。”姬林推出一小蝶核桃。
“听说吃鱼也补脑，来，本宫给你拔刺。”姬林夹了块鱼肉，开始亲自动手拔刺。
“来，吃块猪蹄，吃饱了才有力气考。”姬林又夹了块猪蹄到商从安碗里。
“快，吃炒鸡蛋，营养好！”
“要不是没法迅速把厨子从京城拎过来，也不用我们商商吃这种东西。”姬林自责着。
“商商，将就点。”
商从安：“……”
他到底有没有听到她说话？
经义，真学问啊！
她咋考啊！
“你放心去考，本宫听说附近山头有座挺灵验的寺庙，下午本宫就去拜拜。”姬林会不知道人在担忧什么？
他就是来解决他后顾之忧的！
他看着商从安，仿佛看到有出息的后辈能再创次奇迹，然后一飞冲天，光耀门楣！
“到时候再捐点香油钱，保证大佛小佛观音都保佑你！”
商从安：“……”
佛祖能帮她答题吗？
还有，他这眼神为什么这么恐怖？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亲娘。
“差点忘了！”姬林猛的抬头，商从安不解看过去，就见人一脸严肃的又挥了下手，侍卫上前。
“赶紧的，去找个清净的宅院，今天务必有。”
“殿下？”
姬林扭头对商从安继续笑的分外慈祥：“明天考试，今晚可不能被人吵的睡不着，我们晚点就搬家。”
商从安：“……”
面前这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