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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确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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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人,九年来至多每过三天就会举着一瓶毒气,加害一次珹王,周而复始,令他永不得清醒,永远都只能说出那一句话。

这着实令人胆寒。

冰流只要将自己置身于珹王的处境想一想,便立刻觉得如遭重锤的痛苦,以至于她缓缓蹲了下来,缓解这一波冲击。

“这只是猜测,但也不是不可以查。”李藏逡巡了一阵,终究踱步到她身边,同她并肩蹲下,掰着手指分析,“你想啊,毒气与药水不同,他不能下进食物里,只能有人亲自控制珹王吸入才行。就说四月廿二那天,影卫都在珹王府,没有什么人从外界接触到珹王吧?那就是说,如果四月廿一、廿三和廿四三天,有人出入了珹王府接触了珹王,那就十分可疑了。”

她抬起头来,今夜第一次看向他,问道:“你觉得如果真是这样,那个喂珹王吸食毒气的人,会是谁?让邢杨吸食毒气的,又会是谁?”

李藏没说话,但他们心中同时想到的应该是同一个答案。

石殷。

珹王第一次发作了疯病,是在宫里,珹王妃死的时候,石殷负责侍奉太皇太后,应该在场。

石殷是他们目前所知道的,唯一一个确凿信奉屠阳神女的,也是处在南晋权利核心圈子内的人。

如果邢杨发现了屠阳有不利于南晋的阴谋,那灭他口的,也应该是屠阳城的人,那时,石殷还没有告老还乡,他有机会做这最后一票恶事。

可是现在石殷已经死了,又是谁负责继续给珹王喂毒?

他们自石殷一路查下去,似乎越查越偏离珹王案的核心,想不到现在转了个弯,终究还是又把这条线连上了。

可是,珹王妃的死,珹王的疯癫,到底和远在千里之外的蒙昧之城有什么关系呢?

手抓紧了膝上的衣摆,她明白,这就是李衡不惜向赵氏示好,也一定要见到太皇太后的原因。

她还在沉思,忽然李藏站起身来,拊掌道:“我的答疑时间也该结束了。我来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薛云直已经回京,真正的钟意之也在,所以……”

他朝她摆了摆手。

她依旧蹲在地上,抬起眼睛的样子显得格外无辜。

最后一句,似乎就是他今夜来真正想说的话罢?

李藏同她摆手后,便转身要走。

“等等。”她骤然起身,不假思索地问道,“今日影卫的发现,你知道吗?”

李藏亦不假思索地答道:“不知道。”

“我祖父通敌的证据,似乎已经确凿了。”她轻声道。

李藏的语气里隐隐有些不耐烦,“你自己也说似乎,那就别说确凿。你已经凤冠霞帔被聘做了李衡的世子妃,这样才叫确凿。”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她垂眸,没什么语调,“你今天本打算跑路,有规划过路线吗?今后又打算去哪里呢?介不介意……”

李藏赶忙反手将她的嘴捂住,生怕听见似的。

“快点给我打住。”李藏不像方才分析毒气之谜时那么和蔼了,他看穿了她的意图,冷哼了一声,“经历过今日后,你觉得可能吗?”

他不会再受她摆布了。

他的拇指指节狠狠扣住她的下颌,她的下半张脸都动弹不得,却还可以动动舌头。她轻轻舔舐着自己口中未愈合的伤口。

为了一点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意气,上午刻意激怒了他,是她不对,可她也已经收到教训了不是么?

“你明知道,无论前事如何,他照样会接纳你的,所以不要再有这样的设想了。”

“我呢,明明才现身了一天,却已经烦了。”他恶狠狠地将她的腰向里一推,两人久违地贴近在一起。

“我想你是有些误会了我们的关系,如今可还能给我么?”

他的手一路向下,眼睛也跟着降了下来,湿润的气息喷在她额头上,她自己的鼻息也被困在一片手掌之间,仿佛两股洋流,汇聚出灼热的温度。

疯了?这是要干嘛?冰流皱眉,挣扎着逃脱了他的禁锢。

“不能,就不要再同我说这些,我毫不关心的事情。走了,别再来烦我。”

三日后的清晨,有密信自赵府传至了榴园,当日晌午,便有旨意紧接着而来。

“宣珹王世子妃柳氏于六月初二日入宫觐见太皇太后。”

显然,哪怕位极人臣如赵辅国,也有不能全然办到的事情。

太皇太后宣召的旨意只给到了世子妃,在外人看来也很是合理。

但李衡却愁眉不展。

冰流却道:“这样很好。我去同你去,是一样的。”

李衡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听她说话,有种陌生感觉。

在这之前三天,自从有了宁府通敌的证据起,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倒也不算冷战,毕竟李衡的心思连李藏都能猜透。

他当然不会因为这事而生冰流的气,纵然曾经的上柱国大将军坐实了叛国之罪,这与她也无关。

他体谅她的心情,于是就放任她一个人清净,自己则加快进度,希望能多找到一些关于宁府的记载。

宁大将军若要叛国,总要有一个理由吧?李衡总觉得,这其中的事情不会是金钱名利那么简单。

而冰流看似闭门自嗟,实则亦在暗中使劲,她想查查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个隔三差五就出入珹王府的可疑之人,于是托付了小庄,也多少麻烦了淮光,想不到三日内还真查出那么几个。

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负责往珹王近前端上每日三餐与饮水的人。

端茶送饭看起来简单,却因为珹王的身份而变成了一项重要的责任,通常都是当日值守的禁军长官负责,值守的轮次不同,送饭的人也不同。

经常轮换,若有阴谋,知道的人就太多了,应当不会是禁军下手。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近来每隔几日就会出现在珹王府的人,倒也算是半个熟人,就是皇帝极为亲信的常侍王虎。

以他的身份,出入珹王府自然轻松容易,更何况他很可能是身负皇命而来。

珹王已经疯了这么多年,皇帝对他的忌惮不减反增,甚至更是已经将这份忌惮投射到了李衡身上。派最亲信的侍者没隔几日就去确认一下,自己这个优秀的兄长是真正的疯了,没有好转,听上去确实像是皇帝会做出来的事。

又或者,他根本就是派王虎定时去投毒呢?

王虎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时常出入珹王府的呢?因为她是最近才关注这件事,能往前回溯的记录已经很少了。

但王虎身后是谁,这是确凿的。如果珹王第一次发病,就是当今皇帝在作怪呢?

感觉动机很足,一切都能说得很通。只是未免太令人胆寒。

昨夜,冰流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她孤身一人,还穿着身为世子妃的那身端庄华服,手中提着短剑,独自行走在宫廷内苑中。

她好像在追踪着什么人,长廊的尽头时而有怪笑和尖叫声传来,声响就着两侧的墙壁来回回响,渐渐交错成一股很骇人的力量。

她在追的,是王虎吧?她在梦里渐渐有了目标。

她是要抓住他,将他背后的那个人也一并带出来。她跑到了长廊的尽头,恰好看到王虎狰狞笑着,钻进了一处巍峨肃穆的高大殿宇。

冰流抬起头,是寿昌宫。

她更要加快脚步去追,谁知迈步过了门槛,却一脚踩空,跌入了万丈深渊。

她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身上的华服却逐渐变重变紧,变成了禁锢她的绳索。

若不是被淮光摇晃着醒来,她大概会一直在这个梦里坠落。

梦的预兆不好,但冰流是总做噩梦的人,早也习惯了。

机会摆在眼前,她是一定要进宫,能见到太皇太后,那很好,有机会寻找王虎作恶的蛛丝马迹,就更好。

所以现在,她的目光定定望着李衡,等待他说出自己的决断。

一点点焦灼。

李衡终究摇头笑道:“懿旨已下,我就算想拦,也拦不下。”

但他又道:“但是有一个问题,你不是柳丝韧。”

她不是柳丝韧,她是宁冰流。但这金陵城中识得她面孔的旧人已经不多了,婚礼后,她一直藏在榴园中,周围都是王府亲信,也没有必要易容伪装。

但是,若要入宫呢?

宫中恐怕也没几个人见过她,更别提在七年后认出一个已经全然不同的她。

但是,太皇太后呢?她老人家恐怕已经耳聋眼花,智力昏聩,但万一她真的认出了心中挂念许久的小辈呢?

李衡又问了一次,“你准备以何种样貌入宫?”

这样重要的问题,冰流也不是没想过。

不管那个噩梦,她也能预感到,这次入宫,可能会遇到现在预料不到的事情。

只是她还不知道,这是重大的契机,还是绝命的危机。

她真的很想快点接近那个真相。至少她多走一步,或许珹王还有恢复神智的可能。

易容打扮,就相当于让丝韧走了这一遭无异。

她觉得,是时候用一剂猛药了。

“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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