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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缚虎不得不急也(1 / 1)

黄白城。

对郭汜忠心耿耿,兼之对蜀军仇深似海的夏育,他秉着谨慎小心、细致见微的态度,绕着城池来回的巡视,不放过任意大小的城防漏洞,也不放过任意一名懈怠的士卒。

只需见着城防上的漏洞,夏育就催着士卒去修缮补齐,不使这处漏洞成为长堤上的蚁穴,毕竟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再小的漏洞,都可能导致黄白城被蜀军攻破。

与之在发现上午奋战后懈怠躲懒、乃至于拄着长矛闭目休息的士卒时,他就扬起手中的马鞭,一鞭下去,教懈怠躲懒的士卒顿然清醒过来。

“蜀军就在城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攻城,尔辈竟然还有心思睡觉,这个阶段你们怎敢睡觉。”夏育不敢置信的斥责着士卒,他骂骂咧咧道。

官大一级压死人,在面对都尉一职的夏育,士卒们自然懦懦不敢抗言,惟有不住的点头称是,可他们心中怨气顿生,奋战半日,竟是连片刻的休息都不得,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夏育自是不会在乎底下的士卒怎么样,他只一门心思为郭汜做事,为郭汜保下黄白城。

绕城半圈后,夏育有些疑惑,他同郭浦、伍习及王方等人兵分两路,背向而去,绕城巡视,他如今都走了半圈的城池了,如何竟是不见郭浦、伍习、王方的身影。

‘惫懒啊惫懒。’夏育没有多想,他只认为是几人懒散所致。

不过遇上这样的事情,夏育因此心生一二点不平和些许疑惑,如他,一介外人,都在为郭汜的事情尽心尽力,为郭汜奋战无前,不使郭汜这位主君为蜀军所害。

而郭汜麾下诸将,除却伍习和王方这两个同他都是外人身份的将领,那郭浦,乃是郭汜的从弟,是再亲近不过的关系,可竟是不如他一介外人奋力,常理言之,郭浦当是为了郭汜奋不顾身才是。

真是怪哉,夏育心头感叹了一声,他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着,巡视起了各处的城防工事。

一边走着,夏育一边思索着,他想到了昨夜及今日发生的事情,在联想到李傕、李桓这对从兄从弟后,他顿时就释怀了,心头疑惑立即烟消雨散了去。

毕竟如李傕、李桓,虽是名为从兄从弟,但关系亲密到如亲兄弟一般的人,在大难之际,都未能和衷共济,李傕轻飘飘的就将李桓卖了去,用作取信郭汜的信物,以至于李桓落得一摊肉块的下场。

而郭汜和郭浦的关系,远不如李傕和李桓亲密,也就难怪郭浦今日之战不够奋力,也就难怪郭汜言语不顺,向着郭浦发出恐吓的话。

‘兄弟!’夏育感慨着‘兄弟’两个字,如今的世道,人心难以琢磨,兄弟却乎都是靠不住的,真可谓是道德沦丧,世风日下也。

当夏育脚尖转向,巡视至第三面城墙,过了这面城墙,再转向一次,他便可以转到正在拄着长矛、倚柱休息的郭汜处,回到他出发的起点,向他的主帅郭汜通禀巡视的结果。

“夏都尉,郭校尉请你到城门楼一叙。”

就在这时,夏育迎面撞上了郭浦的亲卫,他从郭浦亲卫的口中,得知郭浦想和他商谈一番的请求。

‘嗯?’夏育有些不明所以,他同郭浦说起来并没有多少交情,平日里不过是撞上的时候有过点头之交,这里倒也不是夏育不通人情世故,而是他对郭浦为人多有不屑,不愿意同郭浦结交的缘故。

夏育自认身居都尉一职,是他敢打敢拼、忠心拥护郭汜所得到的回报,可郭浦呢,武勇远逊于他,忠贞亦是不如他,可郭浦靠着是郭汜的从弟,同郭汜关系亲近些,高居校尉一职。

是故夏育虽是职位低于郭浦,但他却是不把郭浦放在眼里,也不愿同郭浦深交。

只是作为校尉的郭浦既然是邀他一叙,夏育也不好推脱掉,毕竟大敌当前,众将还需同心协力,一同抗衡城外的蜀兵才是。

“好。”夏育点头应了一声,他跟着郭浦的亲卫,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城门楼中。

黄白城的城门楼并没有多么高耸,只矮矮的一层而已,空间也不够宽大,所能容纳的物件不多,且城门楼里多有守夜士卒留下的秽物,气味发酵下着实难闻。

感受着直冲天灵盖的臭味,一脚踏入城门口的夏育不由眉头皱起,脸色不是十分的好看,他不明白郭浦缘何要在城门楼里同他会面,就在城墙上不好吗?

黄白城的城墙上颇为空旷,气味清净,怎么也都好过腐臭的城门楼。

“郭校尉。”夏育尽量舒展着一张脸,收起嫌弃城门楼的神色,以防郭浦多心,疑心夏育是嫌弃自己,这般容易造成误会。

“伍都尉、王都尉也在啊!”夏育不疑有他,他向郭浦左右侧的伍习和王方施礼道。

“高都尉。”伍习、王方和夏育皆是都尉,是以二人不像郭浦般只微微拱手还礼,而是在拱手还礼的同时,微微弯起腰部,做出略带敬意的姿势。

一番问礼完毕后,居中的郭浦率先开口:“夏都尉,你认为我军能守住黄白城多久?”

“嗯。”夏育对着郭浦的问题仔细斟酌了一二后,他缓缓言道:“蜀军虽是有霹雳车那般的利器,可攻城之战,不是有霹雳车就可以拿下城池的,非得冲车、云梯不可,而蜀军远道而来,打造这些器械需要花上一些时间,一二月内,黄白城当属稳固。”

“那一二月后呢?”郭浦连忙追问了一句,从夏育话中的意思,他觉得夏育似乎是动摇了,没有守城的决心。

只是郭浦会错了意,夏育接下来的话,表明夏育的战心十分的稳固:“一二月后,虽是蜀军有了冲车、云梯……然有了云梯和冲车,也未必能拿的下我们,守城之战,只需上下一心,坚定守御,纵使蜀军十倍于我们,轻易也拿不下我们的。”

“嗯?”郭浦眉头一挑,他没想到夏育的战心如此的坚定,这是打算和蜀军抗衡到底了。

“夏都尉说的是,可我们外无援军,坚守孤城,这是兵家大忌,只怕早晚为蜀军所破。”都尉伍习插了一句嘴,他话里话外,都是颓靡的态势。

闻言夏育皱起了眉头,一双秀长的眉头高高的吊起,他出言驳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局势一时的优劣决定不了什么,哪能一遇挫折,就松懈怯懦,非大丈夫所为也……天下多事,谁又知三五月内,关中会不会出现变故。”

将希望寄托到可能的未来后,觉得这样不足以信服他人的夏育,他举了个例子:“如凉州的马腾、韩遂之辈,岂会坐视刘璋小儿全取关中……说不得马腾、韩遂现下已是合兵东进,袭取刘璋小儿的后方也说不定,到那时,刘璋小儿岂能在黄白城安坐,自然会引兵而去,我等也就可脱困了。”

“夏都尉说的是。”郭浦先是应和了夏育一句,而后他轻斥伍习说道:“伍都尉,你未免有些长刘璋小儿的志气,灭我等的威风了。”

“是是是,某知错了,刚才那番话,还请夏都尉不要放在心上。”伍习闻言连连点头,他拱手弯腰行着大礼,向着夏育赔礼道歉。

夏育侧着身子,不愿也不太想去接受伍习的大礼,他只拱手告退道:“郭校尉,我需去巡视城防,还请就此告退。”

“夏都尉且去,军务要紧。”郭浦点了点头,他同意了夏育的告退。

在夏育告退转身之际,郭浦的头仿佛摆钟一般,左晃了一下,和伍习对了一眼,右摆了一下,和王方也对上了一眼,对眼之间,几人都明了各自心中的意思。

就在夏育准备方才转身,就此准备向城门楼外走去的时候,他听到了郭浦一声呼唤,只听郭浦说道:“夏都尉,还有一事……”

“何事?”夏育闻言条件反射性的转身,只是向他迎来的不是郭浦的回答,而是伍习和王方二人的攻杀。

向着夏育攻杀而去的伍习和王方,此时默契的打着配合,由伍习双手握着一把短匕,自下向上,往着夏育的心窝里攻去,而王方,他伸出一双蒲团状的大手,死死的、牢牢的捂住夏育的嘴巴,不使夏育发出一点动静。

为了一招毙命,伍习向着夏育心窝的匕首,在插入之后,他立即就转动了起来,力劲之大,直要剐碎夏育的心脏。

瞬息之间,不做防备的夏育中招,他感受着心窝处传来的痛楚,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置信的扫视着郭浦、伍习和王方三人,他不明白为何三人要加害于他。

‘他们是欲行反叛。’重创下的夏育想到了一个可能的原因,很快,他将可能变为了肯定,认定郭浦、伍习、王方三人是欲行反叛,才会加害于他。

这是情理之中的缘故,蜀兵势大、郭汜势小,如他的主君郭汜已处于风雨飘摇的境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覆灭了,即是郭汜这条船要沉了,船上的人跳船而去也是能够理解的。

感受着生命的流逝,以及心绪愈发沉重,夏育自知这条性命将要没于此时,于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在沉重的脑海里升腾了一个念头,或者说,是一个疑问。

夏育对伍习和王方这两个外人有反叛之心很是理解,可他不理解的是,郭浦,作为郭汜的从弟,无尺寸之功,高居校尉一职,郭汜对郭浦如此的优待,而郭浦竟是欲行判乱,真是可恨之极。

‘可恨之极!’带着对郭浦的恨意,夏育断了呼吸,身体也有如一摊烂泥,在伍习和王方松手后,瘫倒在了地上。

撂倒夏育,这名郭汜的忠犬之后,郭浦和伍习、王方并没有松懈下来,几人先是将夏育的尸体挪到了城门楼的角落,随即几人踏出城门楼,向着郭汜的所在而去。

按照常理而言,一名都尉,多少会有十余名亲卫追随,若是这些亲卫不见夏育出了城门楼,只怕会闹僵起来,弄出一场大动静,使得郭浦、伍习、王方等人的谋划泄露。

可这也是郭浦、伍习等人幸运,夏育昨夜出城夜袭蜀军北寨,身为前部先锋的夏育为蜀军所围,他的亲卫子弟,为了让夏育脱困而去,皆是拼死厮杀,陨落于蜀军的重重包围之中,也即是夏育一死,竟是毫无波澜。

很快,转过一面城楼的郭浦、伍习、王方三人,见到了仍旧依靠在城门楼柱上休息的郭汜,郭汜正在休息,士卒自然是散了远远的,不敢靠近、也不敢发出什么声响。

且士卒大半奋战半日,同郭汜一般困乏,多有士卒闭目养神了起来,处于半睡不醒的状态之中。

郭浦见状,他自觉这是一个机会,于是他将头往上轻轻一挑,他左右的伍习和王方立即会意,从腰间抄出一根粗麻绳,二人各执一端的摸了上去。

脚步轻盈,每一步都细微至极的伍习和王方,摸到了郭汜的近处,二人默契的配合着,将粗麻绳一圈又一圈的往郭汜身上绕去,打算郭汜同城门楼柱绑在了一起。

待到自上而下,十数圈的将郭汜同城门楼柱套在一起后,伍习和王方转到郭汜的身后,二人咬着牙,手中使出吃奶的劲力,一左一右的死命扯紧松散状态下套圈的粗麻绳。

瞬息之间,松散的粗麻绳被扯紧,郭汜同城门楼柱死死的被绑缚在了一起,而郭汜,自然在这番勒紧的感触下惊醒了过来,低下头的他见到了身上的粗麻绳,他的睡意顷刻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郭汜挣扎着,想从绳索之中脱出,可他只是徒然无功,半晌都不得挣脱,伍习和王方二人已是将粗麻绳在他身后的柱子处打上了死结,除非郭汜有天神之力,不然绝无破开粗麻绳的可能。

将绳索打上死结后,伍习和王方松了一口气,二人从柱子后转出,到了郭汜的近前处,打量着如肥猪般被绑缚着的郭汜,以及郭汜扭曲滑稽的挣扎动作。

“伍习、王方,竖子敢尔!”郭汜破口大骂道。

听到郭汜的骂声,伍习和王方充耳不闻,只是拍了拍,去掉了手上沾惹的粗麻绳余渣,一脸无所谓的看着郭汜。

“郭大、郭二。”郭汜呼唤起了他的亲卫,他欲要亲卫解救于他。

而这时,郭汜的亲卫也察觉到了这里的动静,放开腿脚就要赶赴过来。

就在郭汜心中升腾起一丝希望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他的从弟——郭浦。

郭汜先是心头一喜,他前面还担心郭浦为伍习和王方所害,如今看来,郭浦未曾被郭浦和王方这两个叛徒所害,只是很快,郭汜听清了郭浦的话后,他顿时陷入了绝望至极的黑暗之中。

只听得郭浦向着郭汜的亲卫说道:“郭大、郭二,尔等欲生乎,欲死乎。”

“蜀军十万之众,就在城外,黄白城早晚为蜀军所破,不如就此归降蜀军,方得一线生机,况且郭汜何等人也,薄情寡义、贪生怕死,昨夜夜袭,先将断后的步卒抛弃,后不顾骑卒未曾入城,就此关闭城门……”

闻得此言,作为昨夜郭汜做下无义之事的见证人,数十名郭汜的亲卫停驻住了脚步,不再向前,没有了保全救援郭汜的心思,而是互相打量着,刺探交流着同伴心中的念头。

“追随郭汜这等人,你等早晚为郭汜所害也,不如与我一同归降刘益州,刘益州仁德无双,英才无对,乃世间少有的明主也,必会亏待你们……”郭浦洋洋洒洒的说道。

“是极。”伍习补了一句:“刘益州有言在先,只诛李傕、郭汜二贼,其余降者不问,你我归降刘益州,可得生机,追随郭汜,直如孤魂随夜鬼也。”

“不可听……”郭汜在片刻震惊从弟郭浦的背叛之后,他反应了过来,打算出言劝说他的亲卫士卒,不使亲卫受到郭浦、伍习等人的蛊惑而背叛他。

只是郭汜的话说到一半,就被王方往他张开的大嘴里塞进了一块破布,教郭汜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就此不得发言。

“你等速速打开城门,迎入蜀军,可得大功一件也。”郭浦指挥着郭汜的亲卫。

而在郭浦的蛊惑下,郭汜的亲卫心思动摇,抛弃了郭汜这位主君,纷纷争先往后的去向城门处,打算打开城门迎入蜀军。

郭浦、伍习、王方归降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刘璋的耳中,刘璋没有大意,他先是让郭浦、伍习、王方三人亲自出城纳降,并同时派遣麾下蜀军乘隙入城,据住城内的大小紧要之处,而后他才施施然的入了黄白城,夺取了凉州军在关中的最后一个据点。

在城门楼上,刘璋见到了被绑的有如一颗粽子的郭汜,郭汜涨红着一张脸,似是有许多的话要说。

刘璋挥手示意,让士卒去掉了郭汜口中的破布,而口中破布一去,郭汜先是喘了两口气,然后向刘璋请求道:“明公,绑的太紧了,还请松上一松。”

闻言,刘璋淡淡笑道:“缚虎不得不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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