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和周二妹同龄。
她在经历婚姻不幸，为给孩子们争个好未来，外出打工，每个月把钱寄回家。她的男人则在村里带孩子。
不是不想让男人出去打工，而是她男人一直是懒汉，当初下地干活，这男人都要磨磨蹭蹭的，还不如她干得多。这些年要不是她，这个家早垮了，孩子都饿死几个了。
前些年，她看到过周二妹的采访。
看着屏幕上面貌似二十出头，语气清风云淡，嘴角带笑，早就没记忆中模样的周二妹，再低头看看自己。
她学历不高，只能做些在后厨洗碗筷的活儿。
洗碗槽不高，她常年弯着腰，早就把背脊压弯了。佝偻着身形，看个电视抬头，都觉得浑身疼痛。
她和电视上的周二妹……天差地别。
一个年轻貌美，一个像步入老年。
“周老板真好看。”
“吾辈楷模。”
“是我们女同志的好榜样！”
“你没听主持人刚才在说吗？周老板在京市解决了很多退伍军人再就业的问题，太棒了！军人们年轻时在前线，为保卫国家，守护我们挥洒汗水，年纪大或是身体有缺陷退伍，也能再就业，养起小家！真的，我……”
“你别哭啊。”
“我太感动了。”
被感动的人，擦泪的时候没注意，撞到了红红。
女同志歉意道：“抱歉老婆婆，没受伤吧？”
红红摇了摇头，双目呆滞……
明明同龄，小时是玩伴，长大后，一个成了杰出企业家，官方采访，成了别人口中尊敬的“周老板”；另一个却为了家庭，压弯了腰，耗光所有青春，被年轻人喊作“老婆婆”……
红红累了，跟老板说了声，便提上行囊准备回老家。
老板想涨工资挽留，红红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般，并没有因老板的提议而欢喜，而是想自己这些年在后厨的行为。
她不仅是洗碗工，还帮忙打扫后厨，打扫前厅的卫生，还得帮忙上菜，一个人顶三个用不说，工作时间比普通洗碗工长。
老板就是看准她有很多孩子要养，才一次次压榨她。
她如果真留下了，老板肯定会处处看她不顺眼，找她茬。没必要。
想通后，她回到老家。
老家……似乎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并没有发展起来，很多年轻人都选择去一线城市打工，徒留年纪大的，还有老一批红旗厂的厂员工留守。
她回来的也是时候，恰好撞上村长打电话给周二妹，开了免提。
她心跳如雷。
这种感觉像是……
一个家喻户晓的名人，曾经的玩伴儿，隔着免提，听到熟悉的声音。
太近了，离得太近了。
听完周二妹那番话，红红才冷静下来。
终归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永远不会再有交集的两个人。
红红回到家中……
她真的，赶上两个好适合。
第一个是在人群外，听到周二妹和村长的连线；第二个便是自己男人和其他女人乱搞。
她脑袋嗡嗡了下，思维暂停运转，须臾，血液开始沸腾，怒火占据上风，理智全无。
“我弄死你这个烂吊子生疮的！我打工赚钱养家！你在家里玩女人！你对不起我！你怎么对得起我啊！”
中年女人见势不妙，趁着混乱，离开了，只余下两口子互殴。
最后村长亲自来，这件事才结束。
村长头疼不已，数落红红的老公：“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管不住裤裆二两肉！丢人！”
红红老公忍着脸上的疼，龇牙咧嘴地回击村长：“得了吧村长，您连周二妹，这个从咱们村走出去的女娃娃都管不住，还管我们家的事？还教我做人？喊你一声村长，你还真以为自己还是个当官的？要不是看在你年纪大的份儿上，我早就把你轰出去了。”
村长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指颤巍巍指了对方半天。
好会儿，他儿子支书才赶来，听完来龙去脉，恨了一眼红红的老公，才扶着村长离开。
村长儿子：“行，以后你家里出个啥事儿，别来找我们。”
村长虽然早就卸任，但他儿子还在岗位上。
红红老公清醒了几分，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但说出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红红原本没打算离婚。
可在听到最小的闺女被卖，其他孩子也最多被供到初中毕业，她寄回来的钱都被这个男人拿去嫖了，她又和男人互殴过后，提了句：“离婚！这婚必须离！”
她八十年代之初就去大城市洗盘子，离开时，最大的孩子才十二岁，最小的还在襁褓中。
如今，大儿子初中没毕业就去外面混，不知所踪，其他孩子也都长大，脱离了这个家庭，余下几个最小的，她想带走。
村长儿子不想管这档子事，但一想到红红老公那个窝囊废失去红红每个月寄的钱，以后也得不到孩子们的消息，老了怎么养老是个问题……
便帮了红红一把。
红红带着几个小的，再次踏上打工路。
相处久了，她才发现孩子吃饭花不了几个钱，他们吃的真的很少。所以她寄回去的钱都让前夫拿去嫖了！
贱人！
她心底咒骂。
又相处一段时间，她发现孩子们言行举止局促，在与她相处很长一段时间后，孩子们才将被虐打一事道出。
前夫嫖就算了，还带女人回家嫖！经常买酒喝，一个不顺就打孩子出气！孩子们不但要读书，还要承担所有家务！
这个贱人！
她再一次咒骂。
她在养孩子们的时候，又多次与村长沟通，找到几个大的去处。混得好的，她没过多打扰，就见过一面，感受到对方眼底的抵触，便不再出现；混得不好的，她重新接回身边，只要不是吃喝嫖赌，她都愿为孩子撑起一片天来。
她不是杰出企业家，不是一帆风顺，更没有家喻户晓，成为旁人的榜样，但她是有责任的母亲，是孩子们的榜样。
真老了，再回忆了下过去，子孙环绕，家庭虽然都普普通通，但孩子们对她都很孝顺，让她无憾而终。
至于她的前夫，得了脏病，没人照料，更没钱治疗，早痛苦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