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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
想要躲避的巨大力道使得我的双腿一弹,将我从痛苦的梦魇中解脱出来,耳边清晰听到了自己喉咙里面发出的半声如同野兽濒死的闷哼。
冷汗布满了赤裸的身体,背后与垫单接触的地方,一片湿热,四只手脚,却麻木冰凉。脑袋里面昏昏沉沉,犹自惊魂未定的我,侧开些许身子离开那片湿热,将双腿蜷起,双手插入了相对温暖的大腿内侧,半晌之后,才弄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如果没有方才的噩梦,这应该是个不错的上午。
躺在床上,发现窗外那两颗松树的上面居然已经积上了一层洁白的雪,在阳光的照耀下,通透晶莹。房门外,传来了母亲正在操持家务,准备午饭的响动,以及大嫂兴致盎然逗弄着吱呀学语的女儿的欢笑声。
我一把掀开被子,想要起床,却又猛然想起,昨天唐五有事去了市区,我们几个抓住机会提前关门,喝完酒又打了半个通宵的牌,我给夏冬说,今天和他换班,不用去了。
苦笑一下,依旧舍不得被窝里面诱人的余温,我又躺了下来。
这几个月,我过得非常清闲。
牯牛还是每天大清早就帮着师父一起杀狗宰羊,雷震子的父母准备修房子,他回到了乡下家里帮忙,癫子去了广西一个战友那里玩段时间。
我则整天整天的就是与何勇他们一起在唐五的收购站里面坐吃等死,闲散度日。
将军命大,没有死。
他出院之后,给我打过一次电话,然后还派二条来了九镇一趟,送了两万块钱。我一分都没有留,全部分给了牯牛、癫子、雷震子三人。
因为,这个世界里面,真正可以让朋友觉得值得的东西,不是友情,友情只能让人温暖。
是共同的利益。
他们三个为我卖了命,我没有办法用命还他们,但至少,我要让他们感到值得。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和将军都没有再联系。
直到四五天前,他再次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告诉我说,他的饭店已经装修完毕了,下个月开张,将会是他们市最有特色的一家饭店,请我到时候一起去喝酒。
关于熊市长,我们基本上谈都没有谈,其实,也不用再谈。
因为,上帝用七天时间来创造的这个世界本来就很无情。
那么多的家国天下、名将佳人、爱恨情仇,那么多于当时当地的人们眼中永不忘怀的事情,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也都只是过眼云烟,风吹天涯,谁还记得。
又何况是偏远小市一个已经失败的黑道大哥。
将军饭店的开业就已经证明了一切。
一代新人胜旧人。
熊市长的败落注定会像是他从来就没有辉煌过一般的无声无息,归于尘土。人们记住的只是,现在那个成功的人。
当然,将军的成功并不是没有付出代价。
首先,他再也没有了发型这个概念,后脑袋很大一片地方都不再生长头发,只留下了一条弯曲狭长的猩红刀疤。从此之后,他就变成了日后那个标志性的大光头。
然后,他开始吸毒。
他不能不吸毒。
那一刀已经伤到了骨头。每到阴雨天气,脑袋里面那种反反复复,摸不到揉不着,却像条又湿又冷的蠕虫不断往骨髓里面钻的疼楚,已经超过了人类意志可以忍受的极限,只有毒品才能够短暂忘却。
唯一庆幸的是,他的一生,并不缺吸毒的钱。
这期间,市里人曾经有几次试图夺回生意。因为熊市长的事情,我感觉亏欠了唐五一些东西,所在,在引发的斗殴中,我和兄弟几人几乎都是以死相拼,顺利成长为九镇黑道的风云人物。
尤其是何勇,独身一人北上山东,奇迹般地从当地地头蛇手上为唐五讨回了一笔为数不少的货款,带着头顶上的一道刀痕回来后,更是威风八面,一时无两。
收购站的生意正式上了轨道,唐五早已经不再像以前一般天天守在店里,一林说他现在正在准备和市里的朋友做一笔大生意。
我们的收入在当时的九镇来说,绝对是一般百姓可望不可及。
在共同利益牢不可分的情况下,我们所有人都度过了一段情意绵绵,兄谨弟恭的美好时光。
可是,我时时刻刻都作着心理准备,因为我清楚,我现在正在走的这条路,我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我想要的那些梦想,已经注定了安稳生活与我无关。
每次我自己感到生活开始平稳,日子开始顺心的时候,总会有一些或是预料之中或是预料之外的事情突然冒了出来,对我当头一棒,将我打回成流子的原型。
想到这里,我再也无法重新入眠,穿上衣服,给家人打了个招呼,走出了家门。
大概是两个月前,收购站的对面,九镇粮站大门的另一边新开了一家粉馆。
老板是粮站一个职工的儿子,和我同岁,高中毕业,没有顶上班,家人帮忙自主创业开了这么一家粉馆。
才开张没多久,生意不算太好,但是老板勤快精明,礼貌能干,吃五毛钱一碗的牛肉粉也好,一毛钱两个的茶叶蛋也好,对每一个客人,都是笑脸相迎,重要的是他的笑容让人舒服。
最近这段时间,为了图方便,我每天早上都在这里吃早饭,时间长了,发现他的口味居然也越做越好,慢慢地,就变成了我的一种固定习惯,一天不吃,就觉得不太舒服。
那天,来到那里之后,一如既往,点了一碗粉,看着老板浑身油烟在灶台边忙碌的身影。当时,说老实话,我有些看不起他,我觉得这不是一个真正男人应该做的事情。
二十年之后,被我看不起的他还在卖牛肉粉,人们交口称赞的真汉子唐五一林两兄弟早已经死了多年,而我,依然还在打流。
不同的只是,我成为了一个有些小钱却失去一切的黑道大哥,而他是一个有儿有女,幸福平安,垄断了九镇牛肉粉生意的富人。
粉吃到一半的时候,一个人走了进来。
我微笑着看他,他也微笑着看我。
今天是二零一零年十二月一日,在我记忆中,九镇打流界的大事有很多,但是至今为止,堪称是群雄逐鹿的状况只有两次。
因为,只有这两次席卷了当时九镇黑道上所有的人,真正导致了两次大范围的洗牌,无数老势力坍塌,无数新大哥起来。
一次是在二零零一年到二零零四间,另外一次就是一九九零年至一九九五年。
这两次我都是亲身参与其中。
关于这两次事件的起源,在不同的人口中有很多不同的说法。
只是,此刻,写到这些文字的我,突然发现。
原来,第一次事件的真正起源就是在那天,在那家粉馆里面,我与那个人的微笑。
微笑中,命数里,一个历经艰难,却即将到来的全新时代无声无息地揭开了序幕。
小时候,我与何勇、鸭子、一林、北条是兄弟,但是我们没有结拜。
刚出道,我与将军是生死相依的坚固联盟,但是我们没有结拜。
这些年,我与皮铁明差不多算作是一个人,可我们也没有结拜。
王坤是我结拜过的兄弟。
至今我都还记得,在我们彼此生命旅途相重合的那段岁月里,每当他喝醉之后,都会一手搂着我的肩,两个瘦削的脸颊通红,凑到我的面前,操着一口口音极重的东北普通话给我说:“兄弟,记着啊,我家住在吉林省吉林市丰满区吉林大道一百七十三号。不管什么时候,你要是来东北,你得找我!必须地!”
我更记得每次我调侃他瘦的时候,他故作恼怒地对我说:“其实,我不瘦,我只是胖得不明显。”
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去过东北,没有去那个曾经给我带来过无限遐想的,有着友情的吉林省吉林市丰满区吉林大道一百七十三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