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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店里唯一的一张木桌后面,唐五看着老一哥替他摆在桌前的价格牌,皱着双眉,良久都没有说话。我隐约觉得出了什么事,望向一林,一林却使着眼色,示意我不要多嘴。
终于,唐五低下头,在一张红纸上写了起来。写完之后,他又怔怔地停了几秒,我看见他身体猛地一僵,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把扯掉那张写着价格,糊在牌子上的红纸,再从抽屉里找出一瓶浆糊,将新写的糊在了上面。
身后一阵脚步响起,回头望去,是秦三。
秦三手里拿着一个当时居委会大妈传达精神或者号召开会时经常用的大喇叭,身后还跟着五六个也是在唐五手下讨生活的年轻人。
“嗯,来哒?”
“嗯,来哒。”
简短对话过后,唐五也不再打理秦三,转头看向一林:
“老二,过来,把这个牌子摆到外头去。莫摆在门口,给老子摆到街边上,听到没有?街边上!”
“哦!”
一林大声答应着,快步走了过去,当他从自己哥哥手里接过牌子的那刻,他的脸色突然聚变,看看牌子,又看看他哥,手舞足蹈了几下之后,才机关枪般说:
“哥,你搞什么啊?这个,这个,是干什么哦?这是……”
在他的翻动中,我看清了牌子上的字,那几个字很普通,字迹写的也很不好看,就像是刚学写字不久的小学生一样,歪歪斜斜,如同鸡爪爬过,毫无美感可言。
但是,却让我和一林一样,感到了极大的震惊。
那个牌子上写的是:
橘子收购:
一毛五一斤!
这是一个神经病才会写出来的价格,虽然橘子过了黄河之后的价格会比一毛五还要多,但是那是包含了运费啊、损毁啊之类的很多成本开销后的价格。
在过黄河之前,谁敢这样收,那就是厕所里点灯——找死。
只有神经病才会心甘情愿的找死。
唐五不是神经病,所以,面对除了秦三外我们所有人的目瞪口呆,唐五看着一林笑了起来,他说:
“你去摆!你去摆就是的。摆在街边啊!”
一林已经习惯了对于唐五的服从,他虽然还是犹犹豫豫,但是也不再多说,转身走向门外,将牌子摆在了门前四五米处的街道旁边。
直到看着一林将牌子摆好,唐五这才扭过头对着我和何勇这边,手一抬,指着我们说:
“秦三,你把喇叭给他们,你们几个就帮我个忙,和一林一起,帮我拿着这个喇叭筒到街边上去喊,朝着对门喊,声音越大越好啊!!今天辛苦下,晚上兄弟们一路喝酒!”
我顿时觉得浑身像是过了一阵静电,有种东西在心里猛然一下吊了起来,转头看向身边,何勇双眼当中,同样是精芒闪烁,若有所思。
这时,老一哥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了过来之后,早已经对做生意一本透彻的他,对唐五说出了一个精明的问题:
“五伢儿,如果对门的等下也把价格提高了,那又怎么搞呢?”
“他们不管提好多,你们几个就给我多喊两角!上不逢顶,反正就是要比他们狠些。听到没有?!!!!”
已经走到门边的我心里再次一动,扭过头看向了唐五。
我看到了一张因为兴奋而通红的面孔,面孔上两只黢黑的眼眸,放射出的却是极度冷静到仿佛不掺杂任何感情色彩的神情。
看得我一阵心寒。
因为,这样的唐五,我曾经见过,就在那一晚,那座桥上,他举枪,指向我的额头。
那一刻,我意识到,等待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
果农们潮水般的涌向了我身边的价格牌,就连周围一些不是果农的闲人也跟着凑到了面前,看着这种如同是千古难得一见的奇观。
最初,人们试探性地询问着,质疑着,在得到我们肯定的答复之后,犹自半信半疑。这样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人们毕竟还是敌不过贪婪的本性。断断续续,有人开始跳着担子走向了我们身后面带微笑站在门边秤前的唐五与老一哥。
一个、两个、三个……
终于,当那些喜笑颜开,真金白银一起绽放在眼前之后,人们纷纷意识到这种梦中才会出现的奇迹已经变成了现实。于是,短短的街道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高亢地招呼同伴声,惊奇地咂舌声,后悔的叹息声,愤怒地指责声,声声入耳,连绵起伏。
几米开外,对面市里人所开的收购站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没有放下担子的果农转身就走;放下了担子的也赶紧扛起了扁担;已经称货,开始算钱的怎么都不肯收钱,只求要回自己的橘子;更有甚者,卖完橘子已经半天的人,都要回过头去找他们扯皮,吵架。
每个人的脚步都走向了我们这边,每个人的眼神都看向了我们这边。
市里人的“国营单位”再也没有任何的吸引力,而我们也不再是果农们片刻之前还不放心、不相信的个体户。
唐五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烈,老一哥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密集,我们兄弟的招呼声越来越响亮,市里人的解释恳求声却越来越卑微。
在金钱魔力的面前,原本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尊重与唾弃的转换就是如此的简单。
只是,当我旁观着这一切的时候,心底依旧抛不开那一个谜团:
唐五究竟是为什么?他并不是一个愚蠢到去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的人。我们生意惨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如果他要这样做,早就做了?为什么非要等到今天?
不过,无论我怎么想,在被市里人压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之后,唐五终于在这一刻还与了对方狠狠的一击。不,应该是致命的一击。
因为,那帮人就那样满脸不敢置信,傻不拉几的站在自己空无一人的门面前,铁青着脸孔,看着我们。
原本,唐五以为他们也会提高价钱,谁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有。
一毛五本来就已经是一个疯子才会做出的价钱。那帮人并没有唐五那种致命的疯狂,他们做不到这样玩命的事。在生意场上,他们已经一败涂地,尸骨无存。
只是,他们应该也是习惯了在大街上横着走。
所以,当这种巨大的打击降临在自己脑袋上时,他们习惯性地选择了另外一个已经被自己熟练掌握,屡试不爽的办法。
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不得不只留下鸭子一人继续呆在街边叫唤。而我和铁明、夏冬、北条、何勇、一林,还有跟着秦三来的那几人都被叫回了站内帮着过秤,检货。
当时,我刚往铺于地面的一块大帆布上倾倒完几筐橘子,抬起身想要舒缓下已经有些酸麻的腰腹。眼神望向前方街道,刚好看见市里人当中一个领头模样的家伙阴沉着脸,嚣张跋扈,一摇三摆向着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喂,五哥,五哥!”
我大声地召唤着,快步走向了正在给一位果农算钱的唐五,在我的示意下,他停下手头动作,微微扭头往旁边看了一眼来人,若无其事,又偏了回来,对着我一瘪嘴:
“不管他,搞事,搞事!”
我有些不知该走还是不该走,只得无措地站在了唐五的桌旁,却发现不知何时,何勇他们也都纷纷停下了各自手里的工作。
“朋友,你这么搞,要不得吧?”
一把明显不同于九镇说话的市内口音在前方几米处响起。循声望去,一个穿着非常时髦的小腿牛仔裤的年轻人大马金刀地站在了我和唐五身前。
远处,何勇、一林、夏冬等人已经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移动脚步向着我们靠了过来。只有秦三,上半身依旧斜靠着门槛里面,整个身子都隐藏在屋里相对阴暗的光线中,目光炯炯看着这边,一言不发。
我微微踏前一步,挡在了此人与唐五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