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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五月底的时候,京城的天气已经很炎热了,虽然只是刚刚入夏,却比往年热的更早。

每年到这个时候也是影卫们最不好过的时候,他们这群人皮糙肉厚抗寒能力超强,又有内力护体,在雪地里蹲守一整天照样活蹦乱跳,可正夏天烈日当空就不容易捱了。

从前游舒都是跟着兄弟们一起躲在阴凉的树下草丛里纳凉,经常热得恨不得趴在冰块上凉快,古代的冰很贵重,一般人家都享受不起的,更别提他们这些影卫,只能指望着食堂偶尔会刨些碎冰解解馋。

但是今年不一样了,萧未辛哪舍得让游舒再去烈日下受罪,索性将他拘在屋子里哪都不准去。游舒此刻就舒服的坐在案桌前,面前摆了一盆冰镇西瓜,周围四个角落都有大盆冰块消暑,屋里凉快的像秋天,比空调都不差了。

人都是喜欢享受的,游舒自然也不例外。可他到底还是有负罪感,弟兄们就在不远之外的树下蹲守受苦,而他却在屋里享受,想想就觉得心虚。

“不喜欢吗?”萧未辛纳闷,今年供上来的西瓜比往年的更清甜,小舒怎么心不在焉的。

游舒捧着西瓜,自瓜皮下传来的沁人凉意一直透到他的心里,他抬眼看了看萧未辛,摇头说:“没什么,只是担心那些弟兄。”他叹息着说:“本就是同样的身份,我在这享乐,让他们在外头晒着,心里有些惭愧。”

“这有什么?”萧未辛皱眉,“你迟早是要到我身边来的,身份上与他们有天壤之别,来日你就是正经主子,哪有主子会心疼下人的。”

游舒张了张口,想说你这样的想法不对,可这是古代,萧未辛纵然待他不同,但到底有时代局限性,跟他讲什么尊重平等之类的东西,大约会被他觉得自己脑子有坑。

“大家都是人,彼此体谅也属正常。”游舒咬着瓜轻声说,“若我没有侥幸被王爷相中,眼下也不过就是王爷眼中,一个死了都不值一提的下人。”

萧未辛愣了一会儿,下意识的说:“你与他们怎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游舒三口吃完一瓣瓜,叹气:“我也是影卫。”

理论上来讲,培养一个影卫所要花的时间精力金钱不在少数,绝对是普通小厮好几倍,但影卫身份之所以低微,主要因为他们被培养出来的目的本就是见不得光的。

达官贵人有时会赏罚自家下人仆役,心情好了还可能放他们出贱籍得到赏识重用,但很少会有主子愿意放影卫自由。宁可杀了他们也不能放走,毕竟影卫手里掌握的信息太多了,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出卖前主。

游舒打心里为他们抱不平,他也悄悄地想过,假如将来他真的能做一番大事业恢复自由身,也要回头为那些还在黑暗中的同僚们做点什么。

萧未辛见他眉宇间有些忧郁,大约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当年谢飞垣创立影卫营初衷是为了保护我母妃,他本就是曾经的江湖第一杀手组织里出来的老大,另起门户培养新人自然不在话下。”

“若是你实在放不下,等我事成之后,我可以向你保证,还他们一个自由身。”

游舒猛然抬头看他,眼里有些震颤和不可置信。这对一个上位者来说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尤其萧未辛本就是敏感谨慎的人,能让他说出这句话,可见他的确是很想讨他欢心。

萧未辛眼里有一丝笑意,“待我登基,影卫营也没有再存在的必要,是杀是留都没有什么分别。若是我一上位就诛杀他们,未免显得我过河拆桥心狠手辣。更何况,谢飞垣嘴上不说,心里多少也是在意你们的。”

游舒心境大开,人生忽然真的有了盼头,他按捺住自己不要露出太崩的表情,可仍旧藏不住嘴角笑意:“王爷此话可要当真,决不能食言!”

“当然。”萧未辛轻笑,“我从不骗你。”

游舒心情大好瞬间就开胃了,剩下的半盆西瓜也被他一扫而空。

蹲在屋外不远树下的影五唉声叹气:“这就是命啊!看看,同样都是人,老三就能得王爷青睐,在屋里吃香喝辣,咱们几个就只配在这热的死狗一样。”

“唉。”

影四嘴里叼着草晃悠着二郎腿,嬉笑着问:“你要是有老三那张好皮相,你便能跟着享乐。”

“我也不差啊。”影五挠挠头,“咱们营中论起相貌来,老三属第一,我排第二,这总不会有异议吧?”

“呸!”影四翻白眼,“你算个屁,连小十都比你俊俏!”

影五哼了一声,想了想又说:“你觉不觉得,咱们王爷对老三是动真格了?我还没瞧过他对谁这么优待,画椿姑娘手里的那些个补品,流水似的往屋里送老三肚子里塞,那都是千金呐!”

影四想了想,颇为赞同的说,“难不成老八那乌鸦嘴真的显灵了?”

“你可别提那混蛋。”影五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眯眼看了看日头,“说起来,老八去了也有一个多月了吧,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谁知道。”影四心不在焉,“湖州那边正叛乱呢,也许被困在那了也说不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日头渐渐西斜。

书房里的两人正在吃茶,望尘急匆匆的跑来,“王爷,那李良果真有动静了!”

萧未辛微微颔首,和游舒彼此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当晚萧未辛就让游舒去盯着那边。

游舒守在城外的那个宅子附近等了三个时辰,一直到月上柳梢头,宅院里才隐约传来一点细碎的声响。伴随着大门“吱呀”打开的动静,游舒凭借自己的好视力看到李良那老贼一闪而过的身影。

等到门重新关上后他才从藏身之处出来,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那宅子他之前来过一次,路经基本还能记得,轻而易举就找到了那间亮着烛火的书房。书房外有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守着,游舒不敢贸然上前,躲在树上继续蹲守。

果然又一个人从外头快步走来,借着月光他看清那人一身中原服侍,但脚步声粗犷沉重,听着像是善用蛮力的人,不像中原人走路习惯。

门口的侍卫只对他点了点头就放行,游舒沉思了一会儿,捡起树上的一截断枝投了出去。那几个侍卫听到动静以为有人闯进,慌忙过去查探,恰好此时月色被一阵风刮来的乌云遮住,游舒借着这几秒的空隙铤而走险,自墙角摸上了屋顶。

顶上空无一人,游舒小心地揭开一小片瓦俯身倾听,他透过瓦片那一点点的缝隙看到西戎汉子递给李良一张羊皮纸,而李良也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两人似是在交换什么信物,没有太多的言语交流。

游舒在顶上听到那西戎汉子用生硬的汉话说了句“等汗王的好消息”后就大步出了书房,跟来时一样匆忙,李良在屋子里将那封信塞进自己的里衣,又待了半个时辰才小心离开。

等到他再次坐上马车,游舒跟到无人的旷野处,用提前做好的陷阱卡住了马车轮子,然后利落的将他的几个侍卫家丁全部迷晕,掀起门帘一身煞气的走了进去。

李良猛然一抬头见面前站了个恐怖的黑衣蒙面人,还没来得及喊叫就被游舒一脚踹晕了过去,游舒上前将他里衣藏着的羊皮纸掏出,而后又把李良捆了个干净,架着他的马车一路往王府走。

马车在天亮前回到了陵王府,游舒确认身后无人跟踪,然后才从王府后门进入。

把李良提溜进书房,萧未辛拿着那张羊皮纸在灯下看了一会儿,游舒毫不客气上前两巴掌把昏死过去的李良拍醒,冷声说道:“还不醒来?”

李良哆嗦着睁开眼发现面前的竟然是陵王,一时懵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已经足够谨慎小心了,竟然还是走漏了消息出去。

“看来,你并没有得到新汗王的重视。”萧未辛讥讽道,“他在这上面写的全是敷衍你的空话,许你的好处,到时候怕是一个都不会兑现的。”

“我很想知道,你私底下偷偷地联络西戎,并且把夏茂安那老贼也一并出卖的事,他知道吗?”

李良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他顾不上想明白为什么陵王会出现在自己面前,抖着身子哀求:“求王爷开恩,千万不要跟丞相大人透露此事!”

“下官、下官就是一时糊涂。”

虽然是连襟关系,李良这么多年一直安分听话的被夏茂安利用拿来当挡箭牌,可日子久了谁不想出头呢?李良这人虚伪好脸面,平时装得两袖清风,其实骨子里比夏茂安还要贪婪,他恨不得早点取代他成为整个京城最有权势的人。

可他既没有背景支撑,也没有那个机敏的脑子,西戎那边只稍稍用了些手段就顺利引得他上钩,汗王给他承诺,只要他愿意合作,将来事成后就许他丞相一位。

李良尽管也知道这可能是陷阱,可他太想压夏茂安一头,且被那西戎送来的美人哄得晕头转向,没多久就投诚了,可谓愚蠢至极。

夏茂安与西戎虽然也有勾结,但他肯定不知道李良已经私自越过自己,同西戎也有来往。

这么看来,这一任新汗王果真野心勃勃打的一手好算盘,两边同时糊弄,只是李良却比夏茂安可蠢多了,做事手脚到底有漏洞,这就被逮到了。

萧未辛微微一笑,眼底有些凉意,讥讽道:“李大人平日看着正直,原来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常人,本王还真以为你两袖清风不问世事呢。”

李良冷汗直流。

萧未辛哼了一声,又道:“不过你放心,本王既然深夜特意请你,自然也不会将此事告知丞相大人。”

李良哆嗦了一下,脸上并没有高兴的样子,他知道这事肯定还有后章。

果然萧未辛又说:“既然你能与西戎合作,没道理拒绝我,是吗?”

李良猛然抬头,“王爷何意?”

萧未辛轻轻一笑:“本王对你们之间的勾当都不感兴趣,你当不当丞相我也没兴趣,本王一心只想除掉夏茂安。这样看来,我们岂不是目标一致?来日我报了仇,李大人也能得偿所愿,两全其美。”

李良根本拿不准这人说的是不是实话,他从来没把区区一个病弱闲散王爷放在眼里,可眼下他是真的看不透陵王,分不清他到底是什么心思。

游舒见他犹豫,上前去将腰间短剑拔|出架在他的脖子上,“大人最好考虑清楚再说话,刀剑无眼。”

李良脖子上冰凉一片,那刀锋险险就要割破皮肤,抬眼又见陵王面上似笑非笑捉摸不透。在心里斟酌了许久,不答应,眼下就要死,答应了也可能时刻被他出卖拿捏,怪只怪他此次行事的确有些冲动,被眼前的利益冲昏了头脑,白白让人抓住把柄。

思来想去,最终他干脆的就同意了,连个磕绊都不打,眼下苟活才是最重要的。

游舒暗暗唾弃一口,自古这种软骨头最招人看不起,一点风骨都没有,还自恃文人清高,连个炮灰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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