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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牛姑娘眸光一闪,轻笑道:“方妹妹好气度。”
牛姑娘起身道:“我倒是有些烦闷,过去走走。”
蔻儿目送那牛姑娘绕道池塘旁边,沿着外侧慢慢绕过了坪地,很快看不见人影。
她垂下眸,攥着自己手腕摩挲着套着的一圈玉镯子,下垂的视线落在脚边放着的秋海棠上,面对刺耳的层层恶语,轻声道:“亭太妃亲派两个嬷嬷为这些流言蜚语奔走,就是因为这些话都是无稽之谈,怎么这几位姑娘是不知道呢,还是与亭太妃有些龃龉故意做对,拿这些已经有了定论的事情出来说嘴?”
亭太妃?少女们这才在蔻儿的提醒下想起来,当初亭太妃派来的嬷嬷为了方令蔻训斥的可不只是她方家的女儿,还有位郡主!
思及目前掌管后宫的亭太妃,少女们面面相觑,稍有惧意,顿时偃旗息鼓,闭上了嘴。都是要参与大选的,哪个愿意先背上不敬亭太妃的名义,万一在被人使了坏,岂不是没有把方令蔻拉下去,还反而害了自己?
一时间一切骂声都像是被勒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底下女子们的笑声虽然陆陆续续停了,还是传到了上头去,许多贵族仕女与妇人都抬眸打量着那吵闹的一处,见都是小官位置,又移开了眼去。
不料就这样,还是引起了主人家明城长公主的注意。她正坐在主位牵着一个娇怯怯的女孩儿的手与旁边的妇人说着什么,听见动静后,抬起了眸,目光聚集在了蔻儿身上。旁边一个仆妇凑了过去与长公主耳语了两句,她微微颔首,抬起了手招了招,和蔼对着蔻儿道:“这位就是方侍郎家的嫡妹吧,来,上前来。”
突然被长公主指了名,蔻儿一愣,但见前方女子纷纷扭头来看她,身后已经如芒在背,若视线能够化为利箭,恐怕她已千疮百孔。
以她为中心一圈圈涟漪般荡开的窃窃私语如蜜蜂嗡嗡,不蜇人也让人心躁。随着她深深一个呼吸,慢慢起身目不斜视往前走,所到之处就会戛然安静,唯有一双双暗藏无数心思的眼,紧紧跟着她走上前。
青石板坪地上处处都是秋海棠,中间穿插的端庄少女们坐在绣凳上,海棠娇艳,少女们更是娇艳,描眉画眼的一张张脸庞全转向看着蔻儿,一双双眼中盛满了比秋海棠还要艳丽的颜色,满满深意。
她走到长公主座前,双手攥拳置于腹前,正要盈盈下拜,却见一个婆子突然拿出一个蒲团往地上一放,低笑着道:“姑娘第一次见长公主,还是行大礼吧。”
蔻儿一愣,她下垂的视线落在锦鲤刺绣的浅粉蒲团上,稍作停顿,缓缓抬起手交叠在额前,屈膝下拜:“方氏令蔻请长公主安,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跪拜大礼过后,她听见上头传来一个和蔼的妇人声:“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蔻儿视线下垂,微微抬起下颚。
过了片刻,高座的长公主轻声道:“果然好相貌,难怪入了贵人眼。”
顿了顿,长公主道:“本宫刚刚还在想,谁能揭开此次花魁蒙巾,如此看来,方姑娘最合适不过了。”
明城长公主扶着婆子的手款款起身,翘头屐停在蔻儿面前,她抬了抬手示意蔻儿起身,随后一个粉比甲的丫鬟端着一盆捧着红色布巾的盆花而来,恭恭敬敬放在坪中间一高木凳上。
“方姑娘,来,本宫借你小手揭开红巾,讨个彩头。”长公主含笑看着蔻儿,目光柔和。
蔻儿未曾抬眸,依着礼制垂着眼只能看见长公主鹅黄攅金丝大衫上微微晃动的流苏,她听到此话,屈膝推辞道:“令蔻不敢。”
“有何不敢,本宫既说了你来,那就你来。”长公主瞧着温和,到底是皇室中人,颐指气使,不容人拒绝。
蔻儿迟疑了下,不好再推辞,只能伸出手指,轻轻掀开了那花盆上的一层薄薄红巾。
红巾下藏着的,是一株盛开最艳色彩最夺目的秋海棠,芳香四溢,花香袭人。
长公主看着这株海棠,笑道:“都说这株香的与众不同,方姑娘不妨闻闻,是否真的与众不同。”
蔻儿爱花,一见这株秋海棠就能看出,是被精心培育的,花朵娇嫩而盛开,水珠滚落在花瓣上,清香扑鼻。
她含笑着屈膝应道:“是。”
蔻儿微微弯腰,用手轻扇,吸了吸鼻子,嗅到来自这株秋海棠的味道。
花香……又好似不像是花香……带了点……什么呢?
蔻儿微微一愣,正在思考时却被长公主温和的声音打断了:“方姑娘闻起来,可与别的海棠不同?”
思绪一被打断,蔻儿直起腰来,回复道:“大致无几,细微不同。”
“方姑娘果真爱花,只是可惜这株秋海棠也是本宫喜爱,不然就送给你了。”长公主顿了顿抬了抬手,“来人,赏方姑娘金鬓钗一对。”
蔻儿第一次被来自家人以外的高位者赏赐,有细微别扭,她屈了屈膝低声谢了赏。
到底花宴不是给蔻儿一人办的,长公主赏过蔻儿后,就令她退下回了角落,又把旁的少女叫来相看,不像是对她有些特殊。
蔻儿回了景观石后的绣凳坐下,也微微松了口气。她不知道怎么的,总觉着在长公主身边有些喘不过气来,想不通,索性把此归为皇家威严。
大太太和方令茹都没有稳住,凑过来问长问短,方令茹眼睛都嫉妒发红,揉的手帕皱成一团,咬碎银牙。
蔻儿只随意应付了两句,突然身侧有一丝阴影,她抬眸一看,牛姑娘回来了。
牛姑娘身上沾染了一丝清新的水渍气息,她坐下后,与蔻儿笑了笑。蔻儿微微颔首,嘴角浅笑。
海棠花宴主角不是海棠,而是坪中的少女们。海棠没看多长时间,长公主已经设了席,在曲折池桥上布了位,两侧圆石台上有乐伎抚琴,池塘中还有莲蓬莲叶,依稀残留着夏日的气息。
排位与之前无差,靠近长公主的,都是贵家仕女,蔻儿她们几乎与长公主隔池相望,远在两端。
鱼贯而行的丫鬟们端来小案放下后鱼贯而出,长公主动了动筷,下首所坐少女妇人们才纷纷动筷,蔻儿她们位置靠后,几乎最后一波动筷。
不多时,少女们在长公主端起酒杯的时候立即停了筷子,说着吉祥话,与长公主共饮了一杯。
蔻儿不善饮酒,她以袖遮挡,缓缓倒在袖子内侧,只沾湿了唇了事。只是接下来长公主频频抬酒杯,少女们只能陪着,蔻儿又不能让袖子浸湿太多,只能轻抿几次,没几次,她就渐渐感觉到脸颊微烧,红晕拂面。
许是喝了点酒,蔻儿只觉着浑身气血燥热,头有些晕沉沉,眼前的视线略微模糊,身上有些无力。
旁边的大太太瞧见了,低声问了句:“可有不妥?”
蔻儿手撑着头轻声道:“好像有些醉酒。”
另一侧的牛姑娘放下酒杯,面带担忧:“方姑娘醉酒了?”
蔻儿已经无力说话,微微点了点头。
她只觉着这股酒意来的迅猛,不一会儿就浑身乏力了起来,依稀还有些困倦。
牛姑娘看向大太太,道:“方太太,我与公主府的郡主略有交情,我观方妹妹不胜酒力,不如我带她去女眷厢房暂且歇歇,可好?”
大太太没料到她之前没在意的女子居然与郡主有交情,立即点头应了:“多谢牛姑娘操心,那我们蔻儿就拜托姑娘了。”
牛姑娘得了大太太的话就要来扶蔻儿,方令茹心中一动,主动起身含笑道:“我与你一起扶妹妹。”
她过来扶着蔻儿左肩,关怀备至:“妹妹可头晕,靠着姐姐就好。”
蔻儿虽然头晕,牛姑娘说的话也听见了,她断断续续道:“多谢牛姐姐,只是我与郡主并无交情,随意在公主府走动有失礼仪,容我且歇一歇就好。”
牛姑娘却并不听她这话,稍微使了点劲,笑容中带了点急切:“妹妹既不舒服又何必想太多,长公主的花宴,总不能让客人不舒服还要硬撑吧。无事的,我与郡主说了就是。”
蔻儿已经无力,牛姑娘力气又大,居然轻而易举将她搀扶了起来,方令茹凑上来扶着她另一边,两人夹着她就要走。
不对……
蔻儿突然嗅到了牛姑娘身上一股味道,她已经迟钝的大脑慢慢反应着。
这个牛姑娘……有些不对!
她一发狠,手用力推过去,却不料早已经头晕眼花的她手上绵软无力,脚下踉跄,嘴唇嚅动着却不能大声说话,她被牛姑娘与方令茹夹着走,只能听见身后传来觥筹交错的欢笑声,以及身前冷冷吹过的凉风。
不能……被带走!
蔻儿眼前石桥已经模糊一团,绵软的脚被迫往前挪,她呼吸越来越轻,脑中越来越模糊,最终在不甘心中,沉甸甸的眼皮瞌了下来,失去了意识……
蔻儿告诉了哥哥,就是因为哥哥是中书侍郎,如果他能够给大选命官透露个话,这件事就能办成了。
方令贺很不解,不是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快到紧要关头突然就变了挂?和风千水定亲来逃避大选,陛下他最近做了什么惹了妹妹不快么?
任由方令贺绞尽脑汁去想,也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他特别为难看着自己妹妹,嘴一张,刚要说话,突然反应过来,妹妹她是不是还不知道……宣公子就是陛下?
这种事要告诉她啊!方令贺又一愣,转而想到,妹妹逃避大选,逃避的到底是宣公子还是新帝,或者说逃避的是后宫生活?再全面点,她都想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