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敢这么称呼我?”苍老的女声中满是不可置信,“信不信我让我儿子把你休了?”一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浑身珠翠的女子愤慨的指责着面容端庄的女子。
女子还未开口,旁边的丫鬟倒是忍不住说上了,“老姨娘,你闹也要有个度,懂得适可而止,您知道今儿来的人是谁嘛?是当朝的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是实职,您一个妾室,怎么就在这儿闹腾得这么起劲儿呢?”
那丫鬟显然是没说够,“再有,您只是一个姨娘,一个妾室,没进府之前,还是那种地方出来的,”丫鬟说到这里,一脸地鄙夷,“哪里有权利做主让侯爷休了我们家小姐?就是宗族族长那边,也不可能答应。”
丫鬟心里终于出了一口恶气,想着得亏这个侯爷只是个庶子,不能承继宗祧,世代相传的族长一职也给了三房的老太爷,皇家碍于情面,也只给承恩侯这个庶子一个三等候的爵位。
“你个狗奴才,小贱蹄子,敢说我?信不信我让人将你打个臭死扔出府去?”被一个下人揭了老底儿,老姨娘不可谓不怒。
“信奴婢自然是信的,这满京城谁不知道老姨娘您的手段?可惜了,奴婢无福消受,就在昨儿,奴婢已经去官府销了籍,成了正式的良民,打个臭死,”她抿唇一笑,“恐怕不能如您所愿了。”
这话一出,顿时将老姨娘气了个倒仰。
指着神色冷淡的承恩侯夫人,“你就是这么教导身边人的?出言顶撞婆婆?难不成你真想被休弃?”
承恩侯夫人抬眼,语气淡淡,“难道还要我再提醒您一遍么?你只不过是青楼出身的姨娘,府里的半个奴才,我的婆婆,至始至终只有一个,也就是贞贤皇后的生母,那才是我的嫡亲婆婆。”
“而且,有本事,您就真的摆出架势来,让承恩侯休了我!”说罢,冷哼一声,缓步进入正厅。
“妾身见过冯尚书,”文氏盈盈一拜,即使嫁入承恩侯府这样的虎狼窝,她依旧不改优雅大气,“听闻济州雪灾,民不聊生,妾身虽是女子,却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妾身陪嫁丰厚,庄子上出产了约莫一万斤的棉花,另有几万斤柴碳,留下一部分自用,剩余的八千斤棉花,还有两万斤柴碳,妾身愿尽数捐出,用以救济灾民。”
“文夫人果真大气!”冯尚书捋着胡子,眼中闪烁着可惜与赞叹,“夫人之大义,下官必定禀告圣上!另,多谢夫人援手之恩!”
这时,老姨娘也走了进来,遍身绮罗,依稀可以看出当年的美貌。
冯尚书欲离开,扫了眼她头上的大凤钗,笑笑,“这是承恩侯生母吧?”老姨娘眼神一亮,想要说些什么,“本官记得承恩侯你是庶子出身,这位姨娘何以能佩戴正室才可以用的大凤钗?本朝律例,妾室只能用偏凤,难不成承恩侯你不记得了?”
承恩侯冷汗涔涔,擦着额际的汗水,“是本侯管束不严,可毕竟是长辈……”
“糊涂!”冯尚书厉声大喝,心中却是寒意更盛,若没有他的准许,一个妾室罢了,何以敢将正室才可用的大凤钗戴在头上?临了,却将所有事情都推到她的头上,真是个狗东西!
“什么长辈?不过一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哪里算得上长辈?你承恩侯府哪里还有什么正经的长辈?”
冯尚书甩袖离开。
他本不欲多管闲事,但好歹文氏也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再者,承恩侯府实在是规矩荒诞,真是让他太看不过眼了,还有就是之前承恩侯推三阻四的,他才没忍住多嘴了两句。
府内,邵姨娘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顿,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的,也不敢和这位作风强硬的儿媳发脾气,只得拿着身边的丫鬟出气。
“作死的玩意儿,还不跟上?在这儿呆着做什么?等人家羞辱吗?真是没脸没皮!”扭着腰肢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后面的丫鬟纷纷跟上。
见捣乱的邵姨娘走了,文氏也不欲多呆,转身便要离开,却被身后的承恩侯怒气冲冲地叫住。
“文氏,娘她虽说不是本侯的嫡母,可却也是本侯的生母,在外人面前,你何必如此下她的脸面?”他的语气虽说充满质问与不满,可到底不敢太过强硬。
文氏的娘家,实权较之承恩侯府,强过十倍二十倍,嫁入高门,日子和乐的唯一嫡出女儿也和他不亲近,他不敢轻易得罪文氏。
文氏嗤笑,“娘?她是你娘,可不是我的,我的正经婆母早已驾鹤西去,您既然这么愿意认一个姨娘做母亲,妾身也不拦着,您只要别拉上妾身一起丢人就成!”
丢下承恩侯一人在后面紫涨了脸。
可即便被当众驳了面子,他也不敢说什么,甩袖负气离去,去了临近一个最近比较受宠的姨娘的院子。
有幸看到这一场景的下人都在心里嘀咕。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夫人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
最近张昭容在宫里过的不是很如意。
后宫向来是个捧高踩低的名利场,以往她虽然有惠太妃护着,但惠太妃也是是个太妃,不是太后。
更何况因为上次茉莉花的事情,惠太妃到现在也对她淡淡的,更何况惠太妃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管她。
十一月十五,又是众妃齐聚凤仪宫的日子。
来得最早的自然还是容赵二妃。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首位,抿着茶水,看样子心情倒是不错。
自然是不错的,看着张昭容这个贱人不舒坦,她们二人就开心的不得了。
周宜然坐在下首,听着容妃赵妃二人挤兑张昭容,“张妹妹今儿的气色倒是不大好,是昨晚没有休息好么?唉,不是姐姐说你,现如今皇上正在为大雪的事情发愁,前天的大雪更是将京城许多百姓的房屋压塌,咱们如今可不能给皇上添乱。”
当然,这么戳人伤疤却又十分有水平的话自是出自赵妃之口。
“赵妹妹说的极是呢!虽说后宫很少干预前朝政事,可每日看着皇上为那些钱粮思虑发愁,我这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儿,好在大部分人家明理,拿出不少东西救济灾民,我这心哪,也就放下了。”
两个人本来是及其不对付的,可一遇上张昭容,就瞬间统一战线。
周宜然倒是知道一点她们之间的恩怨。
景和帝还是太子之时,惠太妃则是四妃之首,赵妃和容妃皆为太子良娣,身份差距,可想而知。
况且,张昭容本就是惠太妃的侄女,纵然不是嫡出,却也让她多关照几分。
同病相怜,物伤其类而已。
惠太妃不喜嫡出,皆因她是庶出而已,连带着正经大嫂的嫡出女儿不喜欢,反倒更偏心庶出的大姑娘张昭容。
多多少少有点那个意思。
可以说,在东宫的时候,连身为良娣的二人有时候都要让着当时身为良媛的张昭容一二。
两人当然心气儿不爽。
一朝翻身,两人又执掌宫权,自然是想怎么磋磨这姑侄二人就怎么磋磨,连景和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周宜然好整以暇地看着三人之间打着机锋,兴致盎然。
张昭容脸色铁青,近日谁不知道户部尚书以重庶轻嫡的罪名给了她们家一个没脸?“多谢姐姐关爱,妹妹自是省得,但若要说为皇上分忧解难,谁也不比华妹妹的父亲周大人不是?”
眼看一把火就直接烧到了周宜然的身上,周宜然放下茶盏,轻轻一笑,夺人眼球,“姐姐过奖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家父虽不比周公,但分内之事总能做好,何谈得上分忧解难?倒像是说的妹妹娘家于陛下有恩一样,这可使不得,周家当不起。”
张昭容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半晌无言。
容妃和赵妃却是更加地神采飞扬,得意之色都挂在了嘴角。
钱瑶看不惯周宜然,却也看得懂眼色,自然是不敢和宫中唯二的两位妃子唱对台戏。
唯有何优璇,像是没长记性一样,“华婕妤何必如此自谦,京城谁人不知周大人能力出众?你这样子,可真是够假的!”
雾草!尼玛!就特么你真性情,二货!
露出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不再说话。
容妃和赵妃显然心情更加不好,脸都绿了,冷笑着看了一眼梗着脖子觉得自己正直不做作的丽嫔。
“最近本宫想要潜心礼佛,可成日照看皇子公主,实在没有心力抄写佛经,不知哪位妹妹可以代劳?”转眼看向赵妃,“赵妹妹,前儿你不是说,你那里也缺几本上香用的金刚经吗?何不一起?”
赵妃掩着帕子娇笑,“姐姐说的甚是,妹妹曾听闻,丽嫔妹妹曾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想来抄写几本佛经也不在话下吧?”
并不是为了征询丽嫔的意见,赵妃直接敲定下来,“既如此,本宫就劳烦妹妹抄写五十份金刚经,还有容姐姐那里,本宫记得是要两百份般若心经,辛苦妹妹了。”
容妃淡笑着点头,“劳烦妹妹了,三日后派人送到本宫与赵妹妹那里即可。”
“行了,今儿就到这儿吧,都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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