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栖临阵脱逃了。
她给周稻留下了一条消息,说研究所临时有事,自己不得不提前回国。
周稻的签证停留时间有十天,他还可以再在这个地方玩一会儿。
他们来之前,旅游攻略是周稻做的,路线也都在他那里,他还可以继续按照那个路线玩下去。
在定好的路线里,也有不少喻栖想去,或者想买东西的地方。
喻栖提前溜了,周稻决定留下来,帮她把东西买齐。
他发现喻栖溜了的时候,喻栖已经坐在机场的大巴上了。
周稻打电话给喻栖,沉声问她“鱼小七,你拒绝我就算了,怎么最后一段旅程都不愿意陪我走”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喻栖否认三连,“什么叫最后啊,我们都还年轻,以后机会多得是。”
她是想当个铁石心肠鱼小七的。
可是面对周稻,她真的铁石心肠不起来。
她也不能就这么再自欺欺人下去,揣着明白装糊涂,伤害彼此。
喻栖只能选择逃避。
在科研的挑战面前,喻栖可以无数次的失败,可以允许自己不小心做出错误的判断。
因为她不会迷失方向,不会失去勇气,永远能够一往无前。
然而面对感情问题,她只能慌了手脚,当个懦弱的逃兵。
逃兵回到家里以后,有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她和周稻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研究所里一起度过的,这让她有点触景生情,在研究所的很多角落里,都能看见她和周稻相处的影子。
感情这种东西,真像是洪水猛兽。
恐怖如斯。
喻栖不敢逗留,她想迅速恢复原来的理智和冷静,好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她决定找个地方躲起来。
都说家是一个人永远的避风港,喻栖的第一反应就是想逃到家里去。
她带着旅游时拖出去的行李箱,连研究所都没回,直奔家里去。
结果在小区门口,跟叶珩狭路相逢。
叶珩手里也拖着行李箱,两个人面面相觑,像是从战场上逃出来五十步和一百步的两位战士。
喻栖盯着他,率先开口道“小珩,你怎么搬出来了”
抢占先机,不给叶珩询问她发生了什么的机会。
叶珩停下脚步,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嘟哝着说“远香近臭你懂不懂我现在天天在家,我爸妈要嫌弃死我了。”
喻栖“”
这真是。
太真实了。
家是孩子永远的避风港,也就只能避避风吧。
待久了,还得被嫌弃占地方。
“我在家也待烦了。”叶珩看着她,苦笑,“你不会想回家住吧”
喻栖“本来是想的。”
但是叶珩这么一说,她又开始犹豫了。
“怎么研究所发生什么事情了”叶珩挑眉问道。
“没什么。”喻栖说,“住腻了,想换个地方。”
叶珩握拳,大拇指翘起来随手一指“那跟我去我乐器行啊,正好我们还能搭个伙。”
喻栖想了想,竟然觉得很有道理“有点心动可是,不会打扰你吗”
“打扰什么。”叶珩主动从喻栖手里接过她的行李箱,“我那边早就关门了,刚好我闲得无聊,你来陪我玩玩也好。”
“玩什么啊,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喻栖说,“你那边有空房间吗,我能不能搞个实验室出来啊。”
“你要能搞得出来就搞呗。”叶珩毫不在意,一手一个行李箱,大步超前走去,“走吧。”
喻栖连忙跟上“好嘞。”
叶珩表面上像是她的好兄弟,好父亲,好儿子。
背地里却想睡她。
这种事情,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他像是有什么卑劣的计谋得逞了,偷偷摸摸地咧嘴笑个不停。
表面上还是温温柔柔的,什么也没说,迅速又果断地帮助喻栖,在他的乐器行里打了个实验室。
叶珩的乐器行只有店面中间摆了些乐器,店门后面和楼上都有空着的房间。
楼上是他的卧室,地方不大,地板上放了地毯和床垫,空出来的地方则是架了书架和矮几。
又小又温馨,风就像个青春期的小男生,充满活力,配色很亮。
人待在这种空间里,也会觉得心情很好。
喻栖本来一过去就想收拾东西,好早点投入工作,忘却烦恼。
但叶珩比她悠闲得多。
喻栖踏进他地盘的瞬间,他的心情就放松下来,浑身的肌肉反而紧绷起来。
他必须要尽力克制自己,才能不关门上锁,把喻栖永远关在这里。
店面后面的房间被叶珩分给了喻栖做实验室,而叶珩的房间隔壁,则是一间客房。
这间客房的装修反而比叶珩的卧室要豪华不少。
房间角落放着一张大床,看上去十分厚实柔软,伸手一摸,又发现床上并没有席梦思,而是垫着几层厚实的垫被。
正是喻栖喜欢的硬床,但一眼就能看出来,比她自己睡的硬床要舒服得多。
除此之外,房间里桌子椅子,书架台灯,一应俱全。
书架上放着一排排的书籍,基本都是异能相关的中外名著,难得几本小说,也是和异能有关系的故事。
几乎就是喻栖梦想中的房间了。
喻栖没想到叶珩跟她的喜好这么“契合”,直夸叶珩有眼光。
叶珩心里有点心虚,表面上却风轻云淡“可能因为我们一起长大的吧,喜好难免有点儿雷同。”
喻栖深以为然。
她在叶珩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本来准备马不停蹄地回研究所准备东西,回来做实验。
忽然被叶珩拉住了手腕。
叶珩动作很大,力气也不小,喻栖被他拉得整个人失去重心,朝着他的方向扑过去。
她又不重,叶珩这人也劲大,她这么一摔,本该是被叶珩扶一下肩膀就能站稳。
谁知叶珩这次也站不住脚,直接被喻栖扑的向后仰倒过去。
他摔倒的时候还小心护着喻栖。
叶珩整个人躺倒在他的床铺上,喻栖就趴在他的身体上方。
像是要对他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似的。
虽然是摔在了柔软的床铺上,喻栖还是觉得掌心酸痛,直起身子揉了揉手腕。
叶珩躺在她的身下笑“怎么这么莽撞。”
“不是你拉我的吗”喻栖不服道。
叶珩笑着说“我就是想叫你不要急着走,坐着歇会儿。”
喻栖从他的床上翻下来。
他的床比地板高不了多少,叶珩坐在床边,长腿伸出去老远,双脚只穿着袜子,放在地毯上左右晃晃,看上去还有点儿可爱。
叶珩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语气轻松道“难得来一趟,坐着玩会儿吧。”
喻栖被那么一闹,差点崴了脚。
她也坐在叶珩的床边上,学着他的样子把腿伸出去。
结果发现自己的腿比叶珩短了一截。
喻栖也不气馁,反正叶珩本来就比她高。
她也晃了晃腿,问叶珩“你这房间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有啊。”
叶珩站起来,从墙上挂着的盒子里取出一把吉他,随手弹了两个音,问喻栖“有什么想听的歌吗”
喻栖挠了挠后脑勺“我一下子也说不上来”
她很少听歌,就算听也是随机。
哪里记得有什么歌。
叶珩垂下眼,又按着床垫在喻栖身边坐下,盘起腿,把吉他放在腿上,又拨了拨,说“那我就随便弹了。”
他的谎言实在是劣质,也就只有鱼小七这样的笨蛋,不会拆穿他。
不拆穿,可能也是因为不在意,就没有去深思吧。
他和喻栖从小,喜欢的东西就不一样。
喻栖热爱学习和研究,喜欢异能,喜欢挑战那些困难的题目。
而他最懒得思考,从小喜欢的是音乐和美术。
是喻栖最不擅长的东西。
就算生长的环境一样,经历的事情类似,他们始终是不一样的人,也不会成为一样的人。
倒不如说,他们是正好相反的两个性。
喻栖单纯又乐观,不想他,满脑子都是阴暗的想法。
那间客房,也从来不是为了招待客人而设立的。
它里面有生活必须的设施,有喻栖喜欢的一切。
然后,还有一根无比坚硬的排水管。
他用异能检测和改造过的,轻易无法破坏的排水管。
只要在上面套上一根链子,把喻栖绑起来除了他,估计没人能轻松打开。
就算是专业的消防队来,都要费上一番功夫。
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自己不要变成这样,他希望自己也是喻栖这样的人,能和她并肩同行,一同在阳光下快乐地大笑。
可他不行。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不想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只是因为对那个时候产生的变化,没有把握,也害怕无法掌控。
叶珩不得不承认,其实他的心里是期待着这一天的。
期待着喻栖被套上镣铐,永远只能待在他身边的这一天。
喻栖全然不知。
叶珩脑袋里全是这样的想法,但他温和地坐在喻栖的身边,拨弄着吉他,唱了一首非常轻快且甜腻的情歌。
曲调清新婉转,字句都是诉衷肠。
喻栖听着听着,竟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周稻。
有句话说得很真实失恋的时候,听什么情歌都像是在唱自己。
喻栖没失恋,她听着这歌,觉得曲子里唱的就是周稻本稻。
她有点心疼,撅了噘嘴又开始想哭。
叶珩看见她的表情,连忙停下手里的动作,轻声问“怎么了”
喻栖揉了揉眼睛,绝口不提周稻的事情,只说“没什么,我感觉好像有点累。”
“你也知道累啊。”
叶珩失笑,揉了揉喻栖的脑袋,开口道“去睡一会儿吧,等吃晚饭我叫你。”
这样不会晚上睡不着吗
喻栖有点担心,她的健康作息已经被频繁又忙碌的研究实验给打乱了,前几天又出去旅游,根本没有老老实实早睡早起过。
“去吧。”叶珩拍拍她的后脑勺,“你要什么东西写下来给我,我找人去帮你搬。”
喻栖“也行”
反正作息已经乱了,干脆就这么放飞自我吧。
等这段时间忙完了,再开始好好调整就行。
喻栖揉着眼睛去了客房,睡进了叶珩给她准备好的床铺里。
叶珩在旁边含着笑意看了她一会儿,转身出去了。
等喻栖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
她刚一下楼,就被饭菜的香味给吸引住了。
喻栖寻着香味找过去,看见叶珩大包小包地打包了不少菜回来。
叶珩抬头望见喻栖,很轻快地笑了一声,开口道“下午去你的研究所搬东西,顺便带了点菜回来。”
喻栖称赞道“今天食堂这么丰盛呀,真不错。”
叶珩道“哪有这么丰盛是我看你太累,叫阿姨给你开小灶了。”
喻栖笑道“不愧是小珩,真有眼力见。”
喻栖是真的累了,最近一段时间的研究实在太耗费体力,她身上本来就不多的软肉差不多都掉没了。
这次回来香喷喷地睡了一觉,睡醒以后感觉自己能吃一头牛。
能吃一头牛的喻栖选手最后还是没吃得下所有的饭菜。
叶珩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说“这两个菜不能隔夜,我去倒了。这个就放冰箱了啊。”
喻栖点点头,摸着肚子看他“你这里还有冰箱啊,我怎么没瞧见”
叶珩挑眉“没有冰箱我怎么在这里过日子这可是我的第二个家。”
于是喻栖跟着叶珩,又进了一次他的房间。
原来叶珩房间里看上去像是衣柜的橱子,打开以后,是另一个通道。
顺着通道走进去,里面有厨房,还有卫生间。
难怪下面的店面空间那么大,楼上的房间却这么小,原来都被做成“秘密基地”了。
冰箱就在厨房里。
叶珩走进去把东西放好,扭头问喻栖“想不想看个电影”
喻栖眨眼“你这里不会还有家庭影院吧”
叶珩笑道“为什么没有”
他这里还真的有家庭影院。
这个秘密通道,左手是厨房,右手是卫生间,再往最里面走,是个狭小拥挤的小屋子。
这屋子像是个储藏室,中间被一块木板隔开。
上半部分堆放着一些杂物,而下半部分则是拉了个黑色的小帘子。
帘子上被白色喷漆画了点儿乱七八糟的图案,一看就知道是叶珩的手笔。
这人动手能力向来很强。
上学的时候,不管是物理化学生物课做实验,还是几周一次难得不被数学老师霸占的美术课和手工课,他都能做得又快又好。
长大以后做了乐器维修师,也是个精细活儿。
喻栖也毫不怀疑他的审美,看到小帘子的时候就跃跃欲试地问“在这个里面”
叶珩点点头,说“地方有点小,别嫌弃啊。”
喻栖兴奋道“不嫌弃不嫌弃。”
她有种寻宝的兴奋感,好像跟叶珩在一起,就能很快回到小时候的状态,非常快乐。
叶珩拉开帘子,开口道“你先进去吧。”
喻栖低下头,看见一片雪白柔软的地毯。
她倒吸一口冷气,问“这种地方的打扫工作很麻烦吧”
“还行吧。”叶珩说,“有专业保洁,你担心什么”
喻栖“”
有钱也不带这么奢侈的。
“快进去吧。”叶珩说,“这地方也就你和保洁阿姨知道了,你们真是我生命里除了我妈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喻栖“什么烂比喻。”
她把拖鞋脱在外面,被叶珩拿起来,放在上面堆积杂物的木板上空出来的地方。
喻栖弯腰爬进去。
这个地方的空间确实很小,左右距离目测也就一米五,长度可能有个两米。
喻栖或者叶珩一个人躺在里面打滚不是问题。
两个喻栖,估计也还行。
一个喻栖加一个叶珩,就显得有点拥挤了。
喻栖侧身贴着墙躺好,尽量留出更多的空间让叶珩进来。
叶珩进到里面,熟练地把外面的鞋子拿起来,手一伸就放在了头顶的木板上。
然后关上拉门,拉好小帘子。
狭小的空间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叶珩伸手在墙壁上摸了摸,接着“啪嗒”一声,小屋子里亮起了柔和的灯光。
喻栖在角落,蜷缩身体坐起来。
她看见自己侧边的墙上贴着个小置物架,里面放着两本小书,一个遥控器,还有一个小东西。
再看前面,竟是一块雪白的投影屏。
“喏。”叶珩踢了踢脚边的小音箱,笑道,“家庭影院,迷你版。”
喻栖高兴极了“你好厉害啊,家里还藏着这种宝贝。”
“我穷啊,买不起大房子。”叶珩说,“只能做这种迷你版的啦。”
里面铺着地毯,十分柔软,还丢着几个抱枕。
叶珩拿起一个垫在喻栖的身后,让她可以靠着抱枕坐好。
“想看什么电影”他拿出手机认真选着片子,“恐怖片,喜剧片,爱情片反正我不看科幻片。”
喻栖笑道“那就看恐怖片吧”
“我从来不在这个地方看恐怖片。”叶珩说,“看喜剧片吧。”
叶珩经常自己在家看电影,他能找到的电影基本都看过了。
他本来想和喻栖一起看一个他觉得很有意思的喜剧片,结果喻栖非要说看他没看过的,就算不是科幻片,也要是悬疑推理的那种。
她要跟叶珩比谁推理能力强。
叶珩也没办法,只能由着她,挑了个名不见经传的片子。
这片子叶珩听都没听过,演员也都是些没听说过的人。
放了五分钟,叶珩就后悔了。
这是什么烂片,简直就像是几个大学生凑在一起拍出来的,毫无镜头感,演技也差得让人掉鸡皮疙瘩。
其实也没那么烂,就是叶珩看过的电影太多,不知不觉变得越来越挑。
像喻教授这种没怎么看过电影的老年人,就看得津津有味。
但这也并不影响,这部悬疑电影,实际上是个烂片的本质。
就算它没有叶珩心目中那么烂,它的情节性和故事线也已经无聊到让人看不下去。
喻栖也实在是低估了自己最近的疲惫。
她看着看着睡着了。
之前担心的晚上睡不着,根本是无稽之谈。
叶珩已经完全无法忍受那崩坏的剧情,扭头看向喻栖,准备跟她商量一下换个电影。
结果就看见喻栖歪着脑袋,一晃一晃地打瞌睡。
她的小脸因为歪着的动作,消瘦下去不少的脸颊显得鼓出来愉快粉嫩的肉,微微张着嘴巴,可爱又粉嫩。
叶珩想要捏捏她的脸。
他硬生生忍住,扭头把音响给关了。
喻栖睡得迷迷糊糊的,梦里全是周稻跟她表白的画面,还有一朵接着一朵在漆黑的夜幕下炸开的烟花。
岛国的天空真的很黑,黑得好像被人泼了一盆墨色的油漆。
在家里的时候从来看不见这样的天空,总觉得地平线的那端隐隐约约有赤红色的灯光,可能是因为地大物博人多,她入目所及之处,都是灯火通明的城市。
而不像是岛国,能看见没有城市的漆黑森林,还有照亮这篇漆黑的烟火。
这篇烟火也同样的,照亮了某人漆黑的眸子。
喻栖靠在叶珩的肩膀上,嘀嘀咕咕地说话。
叶珩低下头去仔细听。
他听见喻栖说“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叶珩小声接她的话,“你什么都做得这么好,还会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喻栖把梦话给说完了,“周小稻”
叶珩“”
他沉着脸,实在是忍不住自己的手,一把捏住了喻栖的脸颊。
喻栖本来就睡得不沉,被这么一捏,整个人像是炸毛的猫一样,一下子惊醒了。
醒了以后还不忘伸手蹭了蹭嘴角的口水。
叶珩看她的时候不由自主地黑了脸,偏偏还带着笑意,故作轻松地问“梦到什么了”
喻栖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梦话,随口扯道“我睡着了啊”
“嗯。”叶珩说,“还做梦了,梦的还挺投入。”
喻栖扯开话题“我做梦投入你就可以捏我的嘴巴了吗”
“被你发现了。”叶珩撑着下巴,笑着歪着脸看她,“所以,你梦到什么了”
喻栖见实在扯不过去,只好叹口气,老实说了一半的实话“梦到烟花了,特别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