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潇潇,响在耳畔,恍惚很近,又恍惚遥远,直至破晓,方有歇止,檐上残雨嘀嘀嗒嗒地敲打窗沿,宛若离人的泪,凄凄泣泣到天明。无弹窗www
过雪睁开眼时,便看到岑倚风那张阖目沉睡的脸容,两排密密的睫毛真长,轻微一颤,便会令人心跳,隽美如画的五官少了平日的孤冷高傲,多了几分幽宁,纯然得像个万事不知的孩子。
天该亮了,过雪想着不能久留,动弹下身,发现岑倚风一只胳膊环在她的腰上,是一贯紧搂的姿势,过雪稍微挣了挣,见他毫无反应,便小心翼翼抬起那只胳膊,再慢慢放下来,刚要坐起身,岑倚风的眼睛却倏然睁开,好似一束犀利的电光,破夜割幕,叫人不寒而栗。
他一瞬不瞬盯着她的脸,过雪条件反射地打个激灵,开口唤道:“哥哥”
岑倚风目光静静凝了她一会儿,尔后颦眉,仿佛颇为头痛,用手揉弄着额角,嗓音低沉沉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过雪怔仲,原来他已经记不起昨夜的事,想着那些话,果然是他酩酊大醉下的胡言乱语,也干脆装作不知,小小声地嗫嚅:“是哥哥昨夜喝多了”
她微微垂首,顾影堪怜般,用毯子捂住胸前,脸颊不自觉泛着两团薄红,宛如淡淡的水粉胭脂,似怯还羞,这般光景,让岑倚风一下明悟发生了什么事,眉宇越蹙越深。
过雪思付着尽快离开为妙,可她方一动身,岑倚风就抓住她的手腕,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连岑倚风自己都微微一怔。
“你走吧。”稍后又他松开手,背对躺下。
过雪弯身拾起地面的衣物,匆匆穿好,一直到她离开,岑倚风都没再讲过一句话。
天色熹微,远山泛起一丝鱼肚白,园内树石青朦带润,枝条间挂着滢滢水光,像一幅墨迹未干的山水画。
过雪打开书房的门,便听到江轲的声音:“二小姐。”
过雪用斗篷裹紧身体,不知是因为冷,还是为了掩饰那些难堪的暧昧红痕。
江轲道:“我送二小姐回去。”
“不用了。”过雪也不愿看他,低头瞧着脚下几片干巴巴的枯叶,就像她的心,被风雨蚕食后,再慢慢地凋零、褪色、颓败最后,不过是葬入黄土。
江轲只觉鼻尖拂过一缕幽幽的香,她近乎飞也似的逃走,恍若青鸟的飞影,雾霭间一掠而过,唯独那淡淡的香气,始终徘徊不散。
其实过雪从来没想过,岑倚风酒醉后会是这般模样,喜欢跟人撒娇,说着一些浓情蜜语,然而当他恢复清醒,接连几天下来,他待她的态度一如既往,不曾有丝毫异样,完全是不记得有这么一档子事了,至于那些胡言乱语的话,过雪只当从未听过,也绝口不提。
天气入冬极快,转眼身上已从轻薄的绡纱料子换上繁厚的锦缎暖裘,大小窗扇都被关得密不透风,暖阁内养得几瓶花,被热腾腾的炭火烘熏,却是愈发芬芳弥漫,而庭外的那几株骨里红,不久也该绽放了。
过雪前几日染了风寒,惹得胃口不好,才是养好病,偏偏岑倚风不懂怜惜,深夜一味索取,生是要融了那人,盼来盼去,过雪只等着自己的小日子尽快来临,但当好不容易盼到,却迟迟不见动静,过雪原本没太在意,可过去两天,也丝毫不现迹象,过雪隐隐不安,开始吃饭睡觉都不踏实,整天忧心忡忡的,一有不适,立即私下检查,然而换来的总是失望。
就这样,迟了四五日也不见来,过雪心里生出不详预兆,因与岑倚风不为人知的关系,她对这种事一向敏感,尽管有服用避子汤,但毕竟不是十拿九稳的事,过雪太害怕意外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不想有岑倚风的孩子,也不该有他的孩子,一旦被发现,日后她要如何做人一想到这里,过雪死的那份心都有,半夜蜷缩在床角,咬着手指头,十根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以前不觉得,可当事情真的降临自己头上,只感到坠入深渊万念俱灰的无望,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越想越觉可怕,然而身边却没一个人可以倾诉,无助,恐惧、悲伤的情绪恍如狂涌潮水快要湮灭她如今就连用膳,过雪也总感到胃部在一阵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第六日,过雪没让冬袖跟随,就命人备了车出门,回府后,只道身体不适,连晚膳也不用就径自回房。冬袖察觉这几日她气色不太对劲,便跟进房里,关切地问:“姑娘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瞧瞧”
过雪身形一抖,活像被踩到尾巴的猫,转过身,面容白得好似琉璃上的雪片:“没、没事”
冬袖仿佛也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微愣片刻,开口:“姑娘前阵子病才好,晚上总不能不吃不喝,我命下人熬点稀粥来吧”
过雪沉吟,点点头。
冬袖正准备退下,侧身时,碰巧过雪袖中不小心落下什么东西,冬袖眼尾余光扫去,只见是一枚小黄纸包,过雪慌慌张张地拾起来,冬袖暗中生疑,却不动声色地曳门离去。
翌日午后,过雪心灰意懒地坐在桌前绣花,蓦听“哐当”一响,门被人从外踹开。
是岑倚风。
他站在门口,粗重而急促地喘息,一双黑眸闪烁着恍如来自幽冥地狱的火光,被那样的眼神凝望,让人只觉被拖入无尽无尽的梦魇之中。
周围静得可怕,仿佛除了他急促的呼吸,其余什么都听不到。
过雪心脏砰砰乱动,不明所以地站起来:“怎么了”
岑倚风是近乎绝望一般的暴怒,冲上前,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将她的头拉得向后仰去。
过雪痛得几乎尖叫,可当对上他狰裂般血淋淋一样的眸子,所蕴藏的惊世骇痛,直如劈天盖地的闪电,把她从头到脚贯穿,一时间,喉咙像咔着无数碎小的沙砾,变得格外艰涩,已难发出声音。
“谷过雪,你好、你好得很”岑倚风绝美的脸庞微微逼近,笑意里,分明含着扭曲,癫狂,“我问你,你为什么要瞒我”
过雪头皮都快被他扯下来了,两颗大大的泪珠,悬而未落地挂在眸角,浑身只在筛糠似的颤栗:“什么”
岑倚风目光瞬也不瞬:“我只问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过雪脑子里麻乱一团,越是着急思付,越是空茫茫地一片,摇摇头:“没有。”
“是吗”岑倚风微笑,可眸底迸射出的一点炽光,却仿佛熊熊烈焰,足以席卷天地一切,焚烧殆尽。
他从袖口掏出一枚黄纸药包,狠狠丢在地上:“那你说,这个是什么”
见着那包东西,过雪花容失色,想不明怎么会在他手上,她明明、明明藏在下意识去瞧床头的小柜,可又被岑倚风狠劲扳过来。
“怎么样,你现在承不承认”到了方才那般地步,她居然还想骗他,岑倚风双目一片通红,藏着难喻的伤心欲绝,“如果不是冬袖有所察觉,发现了这包东西,你还想瞒我到何时你说,你想把我的孩子怎样”
他字字句句,好比焦雷炸响在耳畔,过雪懵了一般,嘴里喃喃念道:“孩子”
岑倚风见她还在装傻,嘴角唯剩冷笑:“如果不是有了孩子,你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准备这包药你若是敢你若是敢”他显然怒到了极处,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我的孩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杀了你”
过雪这才一颤,终于忍不住,掩面啜泣:“我没有,我不知道,我只是害怕我的日子一直没有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岑倚风眼含痛楚:“那你为何不跟我说”
“我该怎么说,我怎么能说出口,这个孩子本来就不该有的,我从来没想过会出这种事,他、他”过雪情绪激动,哭得梨花带雨,几乎语无伦次了。
哪料岑倚风抠紧她的双肩,竟然斩钉截铁道:“那就生下来”
过雪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我怎么可能生你的孩子。”
话音甫落,岑倚风好比被惊雷劈中,眼神呆滞,脸容白到透明,似那天涯之外的一弯凄月,白中透冷,惨惨淡淡。
他就像受到某种重创,身子明显一震,迸出青筋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缓缓放开过雪,踉跄着退后两步,一摇一晃,恍若扯线木偶。
眸底的愤怒之意,宛如岸边退潮的海水慢慢褪去,取而代之,是一种空洞绝望。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是这么想的”他恍然大悟似的,呢喃低语,随即薄薄优美的唇,勾起一道诡异弧线,咯咯发笑。
过雪内心混乱不堪,细睫掩落时,凝聚眸中的无数颗泪珠,再也蕴藏不住,簌簌滚落腮边,水光映衬着那张脸庞,是种晶莹剔透的白:“如果被人知道,不止我,还有这个孩子,日后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她从来没在乎过他,亦不会在乎这个孩子。
哪怕是她身上的一块肉,她也会当做毒瘤,毫不留情地剜掉。
岑倚风趋前一下子拎起她的衣襟,过雪不由自主地踮起脚尖,整个人轻得好似纸片一样,凭空微微晃动着,仿佛一不留神,就会被风刮走了。
岑倚风狠狠瞪着她,与她近在咫尺地对视,一字一句,就像削肢断骨的血刃,一点点割着她的肉:“我先告诉你,如果你敢背着我擅自对这个孩子怎样谷过雪,我绝饶不了你”
他眸中一点灼黑,几乎将人的灵魂吸入潭渊深处,令过雪完全不能动弹,尔后岑倚风猛地一推将她甩开,过雪倒向桌沿,碰碎了那个孔雀绿釉花瓶,檀木圆桌受到一方重力微斜,过雪也顺着跌倒在地。
岑倚风早已转身,满腔怒意地朝门口走去:“大夫请来了没有”
冬袖从角落里出现,平平板板地回答:“已经派人去请,只怕这就该到了。”
岑倚风攥紧双拳,心中烦恼无限,想到过雪在里面,又不肯进屋,只好在门前踅来踅去。
不久,葛大夫终于赶到,此人深槽医理,可谓歧黄妙手,因之前有了岑倚风的吩咐,这一道上被家厮安排得掩人耳目,进的岑府后门,又抄小道,待葛大夫走进花笺居,岑倚风正坐在前厅的梨花木椅上,视线一直死死盯着内室前那帘镶珠纱帷。
当他省回神,忙起身相迎:“葛大夫。”
葛大夫见多识广,知道这些名门富室的规矩一向多癖,路上也没有多问多疑,只是拱手微微一礼,岑倚风显然着急,未曾多言,便让冬袖掀开纱帷,请对方入内。
葛大夫进去后,岑倚风却是站在帘外呆呆杵了良久,才又重新坐回椅位上,随手握住茶盏,却没喝,只是死死攥紧,像是贯注了全部的力,恨不得攥成齑粉那种感觉,就仿佛当年母亲临终前的最后一刻,他只能守在旁边,无助、惊惶、恐惧,眼睁睁的无能为力可是现在,如果她真的怀了他的孩子,那么他无论如何,即使拼尽所有,也一定要让这个孩子平安诞下来,哪怕她不爱他,哪怕她不喜欢这个孩子,但只要她肯生下来,什么条件他都答应她
替过雪诊过脉,葛大夫拎着药箱出来,写下的药方已经交给冬袖。
岑倚风一个箭步冲上前:“怎么样她她”她”了半晌,最后反倒欲言又止。
葛大夫见他薄唇紧抿,神情凝重,目光更是盯得人头皮发麻,当下只感迷惑重重,一揖道:“二姑娘因是自幼体虚,外加天气寒凉,前几日小病后又饮食不妥,以致寒气郁结,神衰血亏,脾胃也极其不适”
他有条不紊地说出一连串话语,却句句不入重点,岑倚风眉宇越皱越紧,陷下一条深痕,似月光投落在孤壁的倒影,直至话毕,方问:“没了”
葛大夫本已说完,但被岑倚风这样一问,反倒一懵。
岑倚风才想到这般不可告人的阴私之事,或许对方心知肚明,只是不敢启齿,便沉下声道:“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先生但说无妨。”
葛大夫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头脑,以为他是身为兄长,对妹妹格外担忧爱护,语气不禁带出几许安抚之意:“还请少主放心,二姑娘身子并无大碍,调养几日即可。”
岑倚风闻言震动,再对着葛大夫察言观色,不见半点可疑之处,这才明悟,原来过雪并没怀有身孕,一切不过是场误会罢了。
送走对方,岑倚风原地踌躇片刻,方掀帘径自而入。
过雪正倚着床头,不知是不是冷的缘故,下半身被锦被盖得严严实实,轻微打着哆嗦。
岑倚风冷笑:“原来只是庸人自扰,得知这个结果,你满意了”
过雪略偏过了脸来,鬓侧几绺乌丝松散垂落,衬着脸上愈发没有血色。
岑倚风心中一丝异动,却说不出原因,面无表情道:“不过我今天说的话,你最好都记清楚了,否则别怪我到时候翻脸无情。”
过雪咬着发干的唇瓣,吐字弱如蚊蚋,含糊不清地道:“知道了”
岑倚风懒得再理会她,转身欲离,经过那张檀木圆桌时,眼波不经意往地面一扫,却见破碎的孔雀绿釉花瓶残片上,居然残留着斑斑血迹。
一刹间,他仿若万箭穿心,僵着身立在原地,脑际某个念头一闪而过,继而轰隆一响,迅速转身,疾奔向床边。
过雪见他发狂似的冲过来,以为又要惩治自己,吓得像雏鸟瑟瑟颤栗,哪知岑倚风一把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被褥,眸光似那锋利的刀,要把她从里到外剖了开,仔仔细细地检查着身体每一处,接着过雪被他翻过身,只见裙裳上早染开一片血渍。
岑倚风睚呲欲裂,掀开襦裙,那条白皙如玉的右腿小腹上,清晰浮现出数道被碎片割深的血口。
他全身痉挛地抽搐一下,立即朝冬袖大嚷:“去把葛大夫找回来,快点把葛大夫找回来”然后坐在床边,颤颤抖抖地伸出手。
过雪声音充满恐惧:“不要碰”
岑倚风知道她是怕他弄痛伤口,才停止下动作。然而这一切,全是他亲手造成的,是他推开她,是他害她撞碎花瓶跌倒地上,以致被残片扎破了腿,可是他居然不曾留意到
“为什么不说啊为什么不说”他大喊,目光急得像着了火,却又痛如刀绞。
之前他发了那样大的脾气,她太害怕,害怕自己又惹出麻烦,害怕自己又招他不高兴,她不敢说,哪怕腿上受了伤,也只想着等他先离开。
但方才听他这般愤吼,那满腹的酸楚委屈,好似洪水破闸一般,一股脑涌入脑顶,终于让过雪潸然泪下,可她在他面前即使哭起来,也是低低弱弱,若泣若无,像只失去母兔的幼崽,无助可怜到了极处。
岑倚风再抑制不住,将她抱在怀里。
“对不起”过去一会儿,他终于开口,双眼通红,嗓子干哑得都似破了。然后低下头,用唇吻着她娇靥上的泪,一下一下,仔仔细细地吻着,仿佛那是弥足珍贵的珍珠,不肯遗漏一滴,他的唇那么烫,吻上来,带着火烙般的痛感,晶莹剔透的泪珠,很快就被融化了。
过雪只是缩在他怀中,不敢动弹。
岑倚风阖上眼,用下颔抵住她的头顶,艰涩无比地启唇:“这次,是我不对我我不该发那么大的脾气,我当时真的是气的糊涂了”
她宁愿忍着伤痛,也不肯将事实告诉他,岑倚风只觉有种快疯掉的感觉,无法想象下一次她再因受伤而隐瞒自己,他会怕成哪样。
“你答应我,这样的事今后都不可再瞒我。”
过雪从没见过他这般认真的表情,一时心里混乱一团,也理不出个头绪,只是吸着鼻子,默默颔首。
不久,葛大夫终于赶了回来,替过雪检查伤口,上药包扎,吩咐近来最好不要随意下床走动。
晚上,过雪留在自己的房间用膳,也吃不下什么东西,简单用了点鸡丝汤面,就被冬袖伺候着睡下了。
这次岑倚风特意吩咐,因怕过雪夜里有所不适,让冬袖守在床边贴身照料。
深夜朔风瑟瑟,吹得窗棂吱呀吱呀作响,好似小孩子在呜咽哭泣一般,连月亮都是惨惨淡淡地一点子白印,悬于黑穹,仿佛烟灰化成的胭脂扣。
过雪半夜翻个身,正好撞到腿腹上的伤,“唔”地一声痛醒,刚睁开眼,旁边已经有人握住她的手。
“怎么了”岑倚风慌慌张张地问。
过雪睡眼惺忪,像做梦一样地望着他,唤了声:“哥哥”
岑倚风揩去她额头一把冷汗:“哪里不舒服”
过雪摇摇头,不清楚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有些含糊不清地道:“疼”
岑倚风想了想,搭了两层软垫置在她脚下,然后将那条右腿轻轻架在上面,这样即使平躺着,也能尽量避免触及被绷带绑住的伤口。但又怕她夜里翻身乱动,岑倚风索性褪掉鞋子,躺在旁边。
过雪以为他要做什么,本能地害怕起来,往内侧缩了缩,岑倚风胳膊绕过她的头顶,将她轻轻揽在怀里:“好了,睡吧”
过雪满脸迷茫,瞪着一双又大又黑的眸子,昏暗间,宛若黑亮的琉璃水晶,分外惹人堪怜。
岑倚风情不自禁,低头浅浅吻过她的唇,是月色在花阴间的流连,更甚一种宠溺。
过雪半边脸贴上他平坦坚实的胸口,男子温热的气息萦绕而来,仿佛能驱散一切严寒的炉火,烧得她脸颊微微发烫,那衣襟绣袍被名贵的熏香醺得幽馥,丝丝缕缕,拂过鼻端,好似发梢的纠缠,迷离欲醉。
过雪终于阖目睡去,微蜷着身,窝在臂弯里,模样就像未满足月的小小婴儿,偶尔翻动身,岑倚风便仔细留意着她受伤的右腿,伸手重新盖好从她身上滑落的锦毯,黑夜里,他的脸有如藏在雾里,是恍惚不清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