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倦忽然心口一紧,脊背发凉。
昨夜的阿雾真的是幻觉么?
如果不是幻觉,那他都对阿雾做了什么?
谢不倦以手遮目,忆起昨夜。
若非阿雾紧紧攥着她的裤头,哭唧唧泪嗒嗒地求,死活不让他脱。
他绝不会退而求其次。
鼻间尽是阿雾的气息,今早也是糊涂了,竟没有察觉到。
能留下这样经久不散的气味,绝不仅仅是白日过来不慎碰了一下。而阿雾此前也从没有睡过他的床榻。
谢不倦越想,便越觉得心凉,瞌睡也全没有了,心神被此事占满。
他连亲吻都是在阿雾睡着和醉酒的时候,因为她干净若白纸,懵懂如孩童,还不曾接触过男女之事。昨夜若真是她,她躺在此处时在想什么,是不是很害怕?
这一夜,谢不倦没有睡好。
翌日,他也没有去宫中,而是等到许知雾惯常起床的时间,走到她屋前瞧了瞧。
开门的是绿织,她看了眼谢不倦,回道,“殿下,姑娘还未起来。”
“她昨夜什么时候睡的?”
绿织抿抿唇,答得并不干脆,“姑娘很早就歇下了。”
谢不倦并不拆穿,又问,“前天晚上又是何时入睡的?”
绿织一听,顿时古怪地瞧他一眼,她家姑娘前天晚上什么时候回的屋,他还能不清楚?
不用她开口回答,谢不倦只看她的脸色,心里又是一沉。
他转身欲走,身后传来绿织的声音,“殿下打算何时娶我们姑娘?”
“只要她愿意。”
稍晚一些时候,谢不倦听见隔壁有动静了,又去敲她的门,里头绿织答道,“殿下,姑娘去找魏姑娘说话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
这确实是在躲他了。
……
隔壁院子里,许知雾和魏云娴两个正凑在一块儿看话本。
“阿雾你看好了吗?”
许知雾点点头,魏云娴便翻过一页,随口点评道,“现在市面上很多话本都爱这
样写,阿雾你看得少不知道,话本子里头的秀才啊书生啊,最喜爱做的事情就是引、诱深闺少女。科举那一块还挺精彩的,这一段就俗了。”
魏云娴想要连翻几页略去这一篇章,许知雾却按住她的手,“等等,我再看看。阿娴,他们这是……在行、房?”
“呃,我就说了这一段俗嘛,我们不看这一段,好不好?”魏云娴又想翻页,许知雾却一反常态地逐字逐句仔细去瞧,看着看着,脸越来越红。
倒不是书上写得多么叫人害羞,许知雾是回想起了前天晚上的事情。
她一定要弄明白,她和哥哥究竟是不是和这话本子上一样,行了房。
许知雾不懂就问,“阿娴你看看,这个‘玉柱’是……”
魏云娴飞快接道,“就是白玉雕的柱子!有句诗不就写了嘛,那个‘霜满中庭月满楼,金樽玉柱对清秋’,这是多文雅的一个词儿啊。”
“……”许知雾瞧她一眼,心里不信,又问,“那这个‘银浆’是不是那个?”
“哪个?‘银浆’不就是‘银瓶乍破水浆迸’的意思嘛,说的是声音,不是别的什么。”魏云娴说完,底气很足地点点头,她这辈子都没这么有文化过。
许知雾却没听进去,她看着自己的手心,呢喃道,“这就是行了房?”
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她可能已经懂得比阿娴还要多了,毕竟她经历过。
许知雾看着魏云娴说,“阿娴,我都明白了。”
“阿雾你明白就好,就是这么纯洁的意思。”
接着往后翻,魏云娴振奋道,“终于要去春闱了!不过这王三姑娘好像怀上孩子了,王家知道了,不得打断张秀才的腿。”
许知雾又竖起了耳朵,“怀孕了?阿娴你怎么看出来的?”
“阿雾你看,这里说王三姑娘浑身乏力,早早歇下,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再看这里,王三姑娘突然推开她最爱吃的桂花糕,觉得胸中犯恶心。我敢肯定,这绝对是怀上了。”
“这就是怀上了?
”许知雾眨眨眼睛,不由想,她也觉得精神不大好,但是并不犯恶心,这又怎么算呢,于是又向魏云娴取经,“那怀孕还有什么别的征兆吗?”
许知雾在魏云娴心里就是不谙世事的小可爱,和未婚先孕无媒苟合等诸多词汇一点也不沾边,因此完全没有多想,当即道,“多着呢,有的人是没胃口,有的人却胃口大开,这因人而异的,像我阿姊,她就一直吐一直吐,但是娘亲却说她怀我的时候半点不适也没有。”
“哦对,有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月事!”魏云娴竖起一根指头,笃定地说,“若是月事没来,不用怀疑,肯定怀上了。”
许知雾便悄悄在心里算了算小日子,顿时一个咯噔。
她这个月,本来该是这两天来的,但是现在完全没有动静。
她是不是当真怀上哥哥的孩子了?
许知雾再也没有心思看话本了,她双目放空,想了好多好多,魏云娴都看到金榜题名了,许知雾还是恍恍惚惚。
而魏云娴并未察觉,边看边说,“其实看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后面一准又是尚公主啊,或是认识了别的世家女,刚开始喜欢的王三姑娘多半就被一顶粉轿抬入状元府。但这状元郎还有王三姑娘自己都不觉得哪里不好,因为当初的秀才摇身一变如今已是状元郎,而王三姑娘仍是个商户女,门不当户不对,世人也就不苛责他的多情了。”
“……”
“哎,世间男子多薄情,尤其是那种还未成婚就把姑娘往床上拐的人。”
“……”
魏云娴没得到回应,疑惑地偏头去看,只见许知雾眼眶红红,鼻子抽抽,竟哭了。
“阿雾?阿雾你怎么了?”魏云娴关切地摸摸许知雾的脸蛋。
若是放许知雾一个人在屋里倒还好,难过一阵也就过了。可坏就坏在有人安慰她了,情绪也有个出口,因此许知雾越发伤心起来,由抽泣转为哇哇大哭。
“阿雾不哭不哭,这话本子都是假的,假的。是这些不得志的书生写来自己开心的!”魏云娴边哄
她,边给她擦泪,手忙脚乱的。
“呜呜呜阿娴……我好怕……”
“不怕不怕,这样的男子阿雾是碰不到的。”魏云娴为了安抚许知雾,连忙说起谢不倦来,“阿雾你想想你哥哥,世间还是有你哥哥那样的好男人,对不对?”
许知雾哭得更大声了。
哥哥对她做了那种事竟然没有一点点作为,没有解释,也没有哄她,就留她一个人……哦不,现在可能是两个人了。
许知雾伤心地捂住自己的腹部。
哥哥就这么放任她们孤儿寡母不管了。
……
许知雾拒绝和哥哥一起用晚膳。
她一定要让哥哥察觉到,她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没多久,哥哥果然来找她。
许知雾哼了一声,将帘帐全部放下来,抱着膝盖躲到床榻最里侧去,不肯见他。
“阿雾……”
哥哥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可是他却对她做了那种事,许知雾眼眶一酸,脸蛋埋在自己膝盖上,也不说话。
“阿雾,是哥哥不好。”
谢不倦并不去撩她帘帐,反倒坐得远远的,将手里东西放在桌上。
而后正对着许知雾的床榻,认真解释,“哥哥喝下了不好的东西,还以为碰的是想象之中的阿雾。若足够清醒,知道来的是真的阿雾,哥哥一定不会那般唐突。”
许知雾掉着眼泪,没回他。
现在的哥哥才叫她觉得熟悉,也正因为熟悉,才更令她觉得心酸。
那时候的他,真的好陌生,心肠也硬极了,无论她怎么央求,就是不肯放她走。
许知雾一想起这些,眼泪掉得更凶。
“阿雾。”谢不倦顿了顿,看着帘帐,缓缓地说,“我喜欢你,因此想要你,想娶你。哥哥想要和阿雾永远在一起,并不为短暂的欢愉,因此那件事绝非我所愿。”
阿雾还是没回她,帘帐里传来呜呜的哭声。
谢不倦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阿雾这两日吃得少,哥哥给你带了红豆糕,还有甜果酒,饿了就出来吃一点。”
他起
身走了。
为了让阿雾知道他走了,还特意加重了脚步声。
深夜,谢不倦再次进了许知雾的屋子。
这一次,是悄悄来的。
借着他屋里的光,能瞧见桌上的点心已经没了,谢不倦弯唇笑了笑。
又伸手领了拎酒壶,空了。
谢不倦心里顿时软软的暖暖的。
他走到许知雾床前,撩起帘帐,而后在阿雾床边坐下。
在微弱的光里看了她好一会儿。
看她莹白的脸,泛红的眼尾,微微撅起的唇。
看样子,这一次真的委屈极了。
谢不倦伸手,轻轻放在许知雾的肩头,而后拉着她的衣襟缓缓往下。
他记得那天晚上吻得很用力,多半伤了她。
他是来上药的。
但他的目光却在途中被吸引。
谢不倦看着许知雾玉白色的肩颈,单薄而脆弱,像是优雅洁净却一磕就破的透白薄瓷。
其上暗色更是刺目,他不禁伸手碰了碰。
一个个碰下来,好一会儿,才想起怀中的药膏。
谢不倦轻柔地沾了些,一一给她涂上。
他记得往下也还有,沉着呼吸挣扎许久,还是拉下来了。
阿雾睡着了,不知道。
那就趁她不知道,早一点让这些伤痕消失。
末了谢不倦看着她娇憨的睡颜,想就这么俯身去亲亲她,亲亲她哭过的眼睛,委屈的唇。
但他终究没有动。
直到起身离去,也没有顺着心意去亲她。
阿雾还在生他的气。onclick="h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