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雾又想吃蜜枣了?这个吃多了,坏牙齿1
许知雾埋在许母怀里摇头,“不是我自己要吃。我想要一颗给许……给哥哥吃。”
听见她这一声哥哥,许母有些惊讶地看着许知雾。
许知雾从许母怀里出来,眼睫毛上还挂着碎泪珠,笑容却得甜甜的,“娘亲先帮阿雾保密,我要给哥哥一个惊喜1
“好,我们阿雾真懂事,知道对哥哥好了。”许母笑着摸摸许知雾脑袋,转头遣了小蝶去取蜜饯。
蜜枣取来,许知雾郑而重之地从怀里掏出她的小手帕,将蜜枣包在里头。许母瞧她这模样更是欣慰,哪里知道许知雾正筹谋着如何让许孜“感激涕零”呢。
这时门外有人喊了声“老爷”,而后便是脚步声渐近。
许知雾收好了蜜枣,立马奔向门口,一头扎进许父怀里,甜言蜜语地说了好一通“想爹爹了”,说她今天做了什么什么,而后想起魏云娴哥哥那档子事,不禁泪从中来,告状道,“爹爹,阿娴的哥哥好坏!之前叫我猪,今天又送我虫子1
许父和门里的许母相视而笑,而后收敛了笑意低头哄许知雾,“阿雾今天被吓到了?”
“是啊呜呜呜……那只虫子,绿油油的,好多腿1
“阿雾看,这是什么?”许父拿出样东西,双掌合着,只漏出一条缝许知雾看,卖足了关子。
许知雾好奇心起,哭声也止住了,她猜道,“好吃的?”
许父摇头,许知雾又猜,“那就是好玩的1
父女俩说话的时候,后头的许母悄悄将绿绮召过去,低声嘱咐,“若是没有捉到那只虫子,回去也记得假装捉到了,免得阿雾害怕,不肯睡觉。”
绿绮看了眼正蹦蹦跳跳想要扒开许父手掌直接看谜底的许知雾,微笑着点头应是。
“……阿雾猜得越来越近了,确实是枚珠子1
“是夜明珠吗?”
许父摇头,“夜明珠我们阿雾已经有了,今天是个新鲜的。”他说着,摊开了手掌,里头躺着的是一枚龙眼大小的琥珀色珠子,珠子里头还贮藏着一朵鹅黄色的小花,每一片花瓣都自如地伸展着。
傍晚日光下,这枚琥珀珠泛着上等佳酿才有的光晕。
“哇,好美1许知雾仰头看着许父直说,“谢谢爹爹,爹爹最好了1
后头的许母便笑着酸上一句,“那娘亲没有爹爹好?”
许知雾拿了琥珀珠,转头扎进许母怀里,“娘亲也最好了1
许母便笑着点她额头,“阿雾是个小滑头1
许知雾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院子,进屋之后其他什么也顾不上,目标明确地奔向她的专属宝箱,一打开,里头是她从小到大收到的各色小玩意。
她把今日得来的琥珀珠子放进去之后,也不急着关上,美滋滋地把其他的玩意儿一个个地摸遍了。
那颗正静悄悄散发着玉色光芒的珠子是她的最爱,也是许父给她的周岁礼,许知雾将它唤作小夜。
当然,若是换了一个人来称呼这枚珠子,会叫成夜明珠。
只拇指大小,据说就贵得不得了。比小马驹还要贵,是许知雾最重要的财物之一。
直到焦尾来催她入桶沐浴,许知雾才合上她的宝箱。
她乖乖地褪了衣裳,坐入浴桶之中。
焦尾给她打胰子的时候,许知雾则用手舀着水玩,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她的动作顿住,抓着浴桶边沿问,“那只虫子还在我屋子里吗?”
焦尾一愣,而后有些茫然地说,“奴不晓得——”
未说完,绿绮走过来,声音温和地说,“回姑娘,已经捉住了,扔到外头去了。”
“扔到外头哪儿了?”
“扔得很远很远,那虫子还会飞,说不定此刻已经出府了。”
许知雾这才吐出一口气,而后问焦尾,“那你怎么不知道?”
焦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张俏丽的脸憋得通红,她在许知雾看不见的时候狠狠地瞪了绿绮一眼。
洗完澡,许知雾坐在镜前由焦尾擦着头发,看着铜镜里有些模糊的脸,许知雾朝自己吐了吐舌,又鼓了鼓腮,做足了怪模样。
好不容易想起来正事,她摸了摸身上,有些着急地问,“我的蜜枣呢?”
“姑娘,蜜枣还在呢,奴给姑娘放桌上了。”绿绮正在给许知雾叠衣裳,闻言指了指屋中央的桌子。
许知雾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才是最出其不意的时候?
直到躺在床榻上,许知雾都还在想这个问题。
什么时候才能最叫许孜感动,阿娴可没和她说明白埃
稍晚一些时候,善姑进来取走了烛台,见许知雾闭着眼睛仰面躺着,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腹部,便满意地点点头。
此时的许知雾眼皮底下眼珠子时不时地要转一下,善姑瞧出她还醒着,便叮嘱道,“今晚风大,切莫外出。”
许知雾连连点头,她知道等会儿善姑照例还要来检查她一遍,乖得不得了,哪里敢出去。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许知雾生出了一个危险的念头。
既然是大风天,那善姑定然也叮嘱了许孜不许外出,那么许孜一定想不到她竟然会在这时候外出,甚至还去寻他。
妙啊,真是绝妙的主意!
许知雾不禁在心里夸起了自己。
于是她打算等到善姑待会儿检查过了,她再悄悄地出门去。
许知雾等啊等,等啊等,等到眼皮子发沉,等到身体被牢牢封印在床上。
善姑什么时候来了她也不晓得,已然香香地睡了过去。
翌日许知雾自然懊恼,她决定今晚再继续她的大业。
老天保佑,这日的风也不小,见不到什么太阳了,比先前凉爽好多。
许知雾躺好之后,便静静地等待善姑来。
好在今日善姑很快就来了第二趟,许知雾听她脚步声远了,吃吃笑了两声,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她揣好了今晚的主角——蜜枣,走了几步便觉得太黑,又熟门熟路地打开她的宝箱,从里头拿出她的小夜。
这夜明珠在夜晚的光芒比之白日的要亮上许多,呈现出温润细腻的乳白色,虽然只能照亮面前约莫一步远的地方,但已经够用了。
许知雾走到门口,轻手轻脚地去开门,可是平日里没什么声响的门在寂静的夜里竟然会这样吵闹!她只轻轻地拉了一下,门便“吱呀”一声。
心怦怦直跳,许知雾警惕地回头去看小榻上的丫鬟。
今日守夜的是焦尾,她翻了个身朝里,并没有被吵醒。
许知雾松了一口气,又捂嘴偷笑,而后将门缝拉得更大一些,小小的身子一扭,便从窄窄的缝里挤出去了。
外头的风真的好大,呜呜地吹着,树影憧憧,廊下的纸灯笼也被刮得摇摆个不停。白日里热热闹闹的许府在夜晚好似陷入了沉眠,黑黢黢静悄悄地蛰伏在夜色中。
今夜不见星不见月,唯有无边的黑。
此情此景哪怕是个大人也容易生出惧怕,许知雾拿着她的夜明珠,一步步慢慢地走,不让自己摔了,不过也仅此而已,要说害怕还当真没有。
许知雾向来不怕黑。
这时,黑黢黢的天突然亮了一下,许知雾愣愣地抬头瞧,只见天上突然出现了一条曲曲折折的银线,就好像天空不小心把它虬结的经络给露了出来。
很快,一声巨大的轰隆声炸响,惊得许知雾原地跳了起来,她加快了脚步,急急忙忙朝松风院走去。
一边走,许知雾一边感动地想,她这次冒着被雷劈的危险,牺牲了睡觉的时间,就为了给许孜喂一颗甜滋滋的蜜枣。这样的诚意,总该叫他感激涕零,心甘情愿听她差遣了吧!
……
这是个无星无月的黑夜,哪怕是窗前的地上,也找不到一点亮光。
既然哪里都一样,许孜今晚便没有睡在地上。
他盖着被子蜷缩在床榻上。
梦魇持续不断地纠缠着他。
许孜再度回到了京城的那个夜晚。
哪怕是对父皇,他也本能地保有某种谨慎,因为觉得不对劲,他只喝了半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补汤,剩下的都偷偷倒了。正是因为这点谨慎,让他全身无法动弹,无法出声,意识却无比清醒。
他被小太监双喆藏到了床下的夹层中,然后噩梦就开始了。
他听见有人进来了,脚步声很轻,门被推开的轻微声响在夜色中被无限放大。
而后是刀剑刺入血肉的声响,他甚至听见了鲜血溅上窗户纸的声响,和雨点噼啪砸在伞面上很像。
来人离去的时候并不那么谨慎了,刀尖拖在地上,炫耀一般划拉出刺耳的刺啦声。
许孜目眦欲裂,红着眼眶疯狂地猜测着外面发生的事情。直到被送出京,也没有人和他解释那一晚的事情,唯有父皇的亲信,大总管金公公叹着气说了一句,“双喆他都是自愿的,他说此生最幸便是拥有和殿下三分相似的眉眼,殿下切莫、切莫……哎……”
金公公是双喆的干爹,双喆是他一手带大的。
许孜,或者说谢不倦,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唯有闷闷地嗯了一声。
“殿下,皇上也是一番苦心,要将殿下安全送出去,只能让他们以为殿下不在了……殿下,保重。待局势明朗,恭迎殿下回京。”
谢不倦却还在想,不该喝那碗补汤的。
或者,他当时全喝了,做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人,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悔恨,被挥之不去的噩梦所困扰。
不至于午夜梦回之时总会回到那个夜晚,听着那些动静,然后和已经没有呼吸的双喆隔着一层床板躺了一整晚。意识被疯狂折磨,却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此时的许孜用尽了全力想要挣脱梦境,可四周全是黑暗,浓稠的包裹住他的黑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睁开眼。想要动一动,却怎么也抬不起手来。
他的额际开始渗汗,呼吸逐渐急促,屋外一道轰隆响雷,却被梦里的刀剑刺啦声盖过去了。而后外头噼里啪啦砸在雨点,落到梦里却成了鲜血溅上窗户纸的声音。
颠三倒四,不分虚实。
难受,好难受。
突然,他的嘴唇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许孜下意识舔了舔,是甜的。
他发现他能动了。
与此同时,眼前有朦朦胧胧的光亮正靠近着他。onclick="h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