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然劈出的鞭腿划破空气,击出一片暴烈的风声。
刀光擦着黎渐川的耳侧掠过,溅开细小的血花。
刺痛连绵,带着微毒的麻痒。
耳际的血漫过脸颊,黎渐川飞快后退,一手向下一滑,抽出靴子里的匕首。
从他听到那道声音,到激烈对战,仅过去了短短几秒。但他至今还没有看到和他交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庆幸的是他的攻击可以落到实处,否则眼下就完全是他和空气斗智斗勇的场面。
凌厉的目光透着浓烈的杀意,扫视着充斥着黑暗的宽阔空间。
“你的力量很奇怪……”
背后如有幽灵一般,突然传来声音。
黎渐川神色微动,指间早就蓄势待发的镜子碎片被屈指一弹,如飞镖般迅疾射出。他的后背撞在墙面的柜子上,受伤的那只耳朵微微一动,匕首朝着一个方向猛地刺出。
细微的气流变化。
刀锋切在了空处,黎渐川猛地偏头,冰凉的金属触感擦过脸颊,他双眼微眯,当即提膝一撞。
骨骼的碎裂声传出。
黎渐川凭借着对人体的感知,判断着对方的姿势,匕首斩向侧方,手掌则顺着骨裂声的上方敲向对方的咽喉。
但这一击还未落下,黎渐川的腰间便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猛地沉肘向下一砍,只听一声刀刃抽离声,鲜血瞬间洇透了衬衫。
“感知和力量是你最大的作弊器,但你赢不了我的……”
那道声音飘忽不定,再次在耳边响起。
黎渐川根本懒得听这废话,他凝神分辨着空气中细微的声响。
对方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呼吸也极轻,格斗技巧相当纯熟,再加上能够隐身,可以说是个极为危险难缠的对手。
但危险与难缠,并不意味抓不到。
黎渐川翻腾的思绪里快速分析着对方的行动——置身于完全的黑暗中,能够隐藏身形,了解自己,且有一定的傲慢和胜算。如果是自己,那应该会选择像猫捉老鼠一样,藏在暗处,等着给空间里那只无所遁形的小老鼠致命一击。
但对方没有。他发出了声音,暴露了自己。
这不符合常理。
对方这样做,是因为他的隐身有限制,还是……他有不得不现在出来的理由,不能拖延?
黎渐川思考着,对方已经再次冲了过来。
破风声掠过,黎渐川快速一躲,但由于什么都看不到,还是没躲过,侧脸狠狠吃了一个肘击,迅速青紫肿胀起来,口中腥甜上涌,溢满了血沫。
“我好像知道一些和你很像的人……”
比起黎渐川的稍落下风,对方除了刚开始的仓促,越来越游刃有余。
他似乎也清楚黎渐川是完全靠声音和细微的风来捕捉他的动作的,他故意干扰着周遭的气流和动静,刀刃几次擦着黎渐川的身体割过。
黎渐川一边格挡,一边猛地后退。
几扇柜子的门被撞出砰砰的巨响。
黎渐川贴着墙迅速移动,在这片漆黑而空旷的空间内两人边打边退,原本就暗黑的柜子再次被裹上一层新鲜的血釉。
见黎渐川不断地后退闪躲,对方的攻击越来越急躁。
追逐的打斗中,黎渐川忽然注意到房间里似乎比之前微微亮了一些。
他一边躲避着对方看不见的攻击,任由身上血花频绽,一边下意识地寻找着视野变亮的原因。
晃动与鲜血的迸发中,黎渐川的目光从这个房间的所有角落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天花板上。
这里的天花板……很像百叶窗的模样。
心里有了猜测,黎渐川被刮出道道血痕的眉头蓦地一扬,紧抿着血腥味的唇动了动:“你也很奇怪。”
“你没有选择无声无息地在我防备最弱的时候袭击我,还有这么多的废话。你是想告诉我什么?”
对方的进攻猛然变快,凌厉的拳风直冲黎渐川面门。
黎渐川毫不犹豫,瞬间擒住对方的拳头,腿部绷紧的肌肉纤维刹那爆发出极大的力量,在踢出的刹那便带出了音爆:“你说的那些废话,处处指向我可能存在的秘密,我的力量……你是在暗示我,你没有无声无息袭击我,而是选择主动暴露,是因为你对我的力量感兴趣……”
“是因为你相信自己能绝对杀死我……”
骨骼断裂声与血肉崩散声同时响起,对方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手臂如面条一般快速软下,泥鳅一般滑出了黎渐川的擒拿,另一手的刀刃也倏忽到来。
黎渐川手腕一僵,内侧被割开一道狰狞伤口,滑腻滚烫的鲜血顿时淌满手心。
“但实际上,这只是你刻意营造出的假象。”
“你或许对能夜视的我有那么点兴趣,但更多的,是你不能再在这里等下去了……”
浓重的铁锈味与黏腻的空气粘满呼吸间,如一片浆糊,但黎渐川的头脑却异常清醒。
“你是不是……怕阳光啊?”
充满野性的眉眼一挑,语调像是与人闲聊一般散漫不羁。
但尾音吐出的瞬间,黎渐川原本退避的身躯却陡然一拧,肌肉拧聚如钢筋,腿部力量爆发,一脚蹬在一个敞着门的柜子上。
他的腿如绷到极致的弓弦,弹出之时如骤射的箭,只是一个眨眼,就一跃而起触及了高高的天花板。
黎渐川瞅准了一道金属横梁,一把攥住,同时借助惯性,灌注着全身强大的力量向上一踢!
如一颗小型炮弹砸出!
“轰隆隆——!”
金属破损的异声连动,汇聚成一记闷雷般的巨响。
空旷房间的顶部陡然塌陷,轰然崩开。
断裂的厚重金属板不断砸落,像从天坠下的陨石。
灰尘飞扬,中央的实验台被砸了个稀巴烂,墙壁与一个个金属柜子也震动起来。
“该死!”
对方戏谑从容的声调完全变了,落在黎渐川耳里很有点气急败坏的感觉。
而从对方声音传出的方位来看,他正在飞快躲避着天花板的碎片,并且极力冲向那些阴影覆盖的角落。
随着天花板的崩塌,上方不知何处而来的明亮阳光漏了下来。
黎渐川还记着自己的法则,不敢耽搁,松手就从金属横梁上跳下了来,一边小心避着阳光,一边朝着对方的位置奔去。
大片阳光一寸一寸逼近。
狭窄阴暗的角落,黎渐川的拳掌带起阵风,迅猛逼向对方。
有限的空间内,对方仿若画地为牢一般被限制住了,无法自由地利用隐身变换着方位袭击,只能和黎渐川在几平米的范围内贴身近战,这让黎渐川能够最大限度地捕捉和预判到对方的身体位置与行动轨迹。
终于,黎渐川的匕首钉在了实处。
同时一片锋利的刀刃也插在了黎渐川的肩头,但这刺入血肉的噗嗤声在下一秒就禁锢住了。
黎渐川忍着剧痛用肩部的肌肉绞住刀刃,一手向上擒住对方的肩肘猛一转身,没有攻击,而是一脚将人踹出了这片阴影。
“啊啊啊——!”
像是有人落进了油锅一般,一声刺耳痛苦的大叫响起。
胸肺撕裂般剧烈起伏着,黎渐川抬眼,死死盯着前方的光亮处。
阳光一线落下,照亮漂浮的尘埃,一滩滩鲜血凭空出现,悬浮在半空,而随着这些伤口的显现,一个透明的人形在光亮中凸显了出来,僵直的身体如丧尸一般扭曲着,面容稍显苍老,呈现出错愕愤怒的痛苦。
他在阳光的照射下无所遁形,如入火海。
“你!你——啊、啊啊啊!”
对方的眼球凸起,充满恨意的目光钉着黎渐川,想要冲过来,但却只僵硬而又缓慢地迈出了两步,整个人便像是被火焰炙烤的冰块一般,从头到脚飞快地融化起来。
头颅溶解蒸发,躯体肢解。
似乎只有短短一两秒钟,黎渐川看着那两条裸露着伤口的腿朝前挪了两下,便只剩下两条还支棱着的脚掌了。
那脚掌徒劳地停在阴影与光亮的交界处,融成一滩脓血。
“……妈的。”
黎渐川砰一声背靠住金属柜子,头疼地骂了声。
见光就化,和他“身体任何部位都不见阳光”的法则,就是傻子都知道有联系有问题了。如果说原住民可能都是怕光且能隐身的,那么他这个不能见光的呢?
黎渐川垂眼看了看自己堪称遍体鳞伤的身体,撕下已经破烂的衬衫下摆暂时止血,一边包扎一边沿着阴影向前走,抬头试图从侧面看看天花板上的情景。
但刚走出去两步,他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大片焦急冲来的脚步声。
糟糕!
黎渐川飞快环视一眼,知道躲是躲不了了。蒙脸的布也掉了,他如果不想成了补给点原住民的追杀对象,就只能跑了。
一抛指间沾血的碎镜片,黎渐川毫不迟疑地使用了镜面穿梭。
高大挺拔的人影如一片虚幻的雾,轻轻一散,就在晦暗的阴影中无声无息地不见了。
几乎同时,房间的金属门被砰地撞开,一阵急促嘈杂的声音涌进来,却又急急地停在了门口的边缘。
一道道无形的目光望着崩塌的天花板和如废墟般的破败的房间,难以置信的叫声混乱响起。
“神呐!我们的祭台……这是发生了什么!”
“那里有阳光,不要过去!”
“该死!究竟是谁……究竟是谁!究竟是谁干的!”
房间内挤满了嘈杂的声音,但四周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阳光静静落下,阴翳蠕动着,覆盖一格又一格的金属柜。
在一个角落的金属柜内,贴着墙壁的那一侧一张淡漠凸起的人脸静静听了片刻,缓缓沉入墙内。
深暗无光的房间内,黎渐川背靠房门,高度戒备。
十秒失明的负面效果已经出现,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但常年的职业习惯和飞快增长的力量与战斗本能,让他并不会对这种短暂失明产生什么紧张不安的情绪。
但现在的他却不得不多提了一份警惕。
就在刚才他进行镜中穿梭时,按照他的本意,是想直接穿梭到那片丢在楼梯口的镜面,从而快速离开二楼,返回一楼。
但在他选定那面镜面的标记后,却发现这枚碎镜片通往的竟然是一个漆黑的房间。
黎渐川去看另一枚镜面,也是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镜面附近映照出的盖着黑色塑料布的鱼缸告诉了黎渐川,这是那个小女孩的那间宠物房。
当然,他并不是走投无路的。
除了这两个,他还在宁准从镜子废墟随手捡来的碎镜片上留了标记,随时可以穿梭回宁准的口袋。
但通过穿梭通道的出口隐约看到的鱼缸附近的物品,却让黎渐川选择了冒险。而且,他丢在楼梯口的碎镜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房间内,他也非常好奇。
摩擦木板的滋滋声,和悉悉索索的爬行蠕动声震动着耳膜。
黎渐川默数着秒数,微微侧了侧耳朵。
有什么东西朝着他爬过来了。
腥臭潮凉的风扑过来,带着一股令人恶心的酸味。
滑腻冰冷的触感贴着裤腿缓缓擦过,黎渐川动了动手指,匕首上几近凝固的血液被甩下来几滴。
没有察觉到任何进攻的危险意图。
黎渐川闭了下眼,再睁开,视野恢复,正对上一双血红的蛇瞳。
这双蛇瞳长在一张妖娆漂亮的女人的脸上,这张脸的脖子以下全部没有,像是被齐根剁掉一样,只剩美艳的头颅漂浮,颇为惊悚。
视线相对。
黎渐川目光一滞,脑内陡然滚起一片震荡抽搐的剧痛。
他微鼓的太阳穴砰砰跳了起来,凸出一根根青紫色的血管。
视野周遭飞快黯淡,只剩下一双血红的眼无限放大,释放出种种蛊惑人心的欲望,冲击着黎渐川的几乎凝固的意志。
所有欲望汇聚成一张吞天食地的巨口,朝着他徐徐张开,而他无力反抗。
额角的血管如细小的青蛇,濒临爆裂般渗出血珠。
黎渐川听到了自己剧烈的粗喘声,闻到了硝烟与铁锈味,他的眼底埋藏的幽蓝光芒迅速浮出。
在将要被那压下来的血红巨吞噬前,黎渐川霍然闭上了眼。
所有幻象瞬间褪去,几乎爆开的血管迅速蛰伏回皮肤之下。
黎渐川缓缓压下自己过快的心跳,视线向下,将眼睑抬起一道缝隙——他的双脚有些僵硬,扑了层灰土,像是石化过一般。
“……美杜莎?”
黎渐川眯着眼,抬了抬脚,能碰到看不见的滑腻蛇身。
和那些原住民不同,这条蛇似乎并不能完全隐身。
黎渐川站在原地等了会儿,没有再在视野范围内看到那双血红的蛇瞳,也没有被突然袭击。看来这条蛇还真的是不负宠物之名,很可能没有魔盒怪物那种智力和攻击性。
但黎渐川也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放松戒备。
他先看了看那个鱼缸,里面除了水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那个原住民把它送进来的意义。
难道也是有什么隐形的东西?
收回视线,黎渐川估算了下这条蛇的躯干范围,道:“借过了,兄弟。”
他一步跃了出去,还真避开了蛇身。
双脚落地,黎渐川来到了门口鱼缸后那件促使他进来冒险的物品前。
这个房间内窗户被从里钉死,地板铺着塑料布,房顶垂落着几根编制的草藤,其余便是几乎什么都没有,非常空荡。而在靠门的墙角,应该算是有着这个宠物房里唯一一件家具。
一个透明的玻璃棺材。
玻璃棺材旁边,还有几个倾倒的石块,石块能模糊看出人体的形状,中心裂开,还有着腐烂的肠子和脾肺。
黎渐川分辨了下,这些破碎的石块大致能拼凑出两具身体,也就是说,从前应该有两个人闯入过这里,被这条宠物版美杜莎炸开了脑袋,变成了石头。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石块,转头落在旁边的玻璃棺材上。
棺材里其实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但在棺材的底部,如果仔细去看,能看到一层层非常奇怪的薄皮。
这些皮带着细小的汗毛和人体的皮肤纹理,就像蛇类蜕下的皮,轻轻贴在玻璃上,有的短,有的被拉得很长,眼部的轮廓拓在玻璃层上,就像一张人.皮忽然有了灵魂,正冷幽幽地注视着外面的人。
在玻璃棺材的侧面,从黎渐川的视角正好可以看到一段文字:
“1977年5月,它被吸引至切尔诺贝利,‘先知’将它禁锢于112箱内。
它在不断地灭亡与生长。
1986年4月25日,我将它盗出。
我知道,只有和它做交易,才能挽救我短暂又无休止的生命。”
——1986年4月25日?
黎渐川眼神一动,这个时间未免太微妙了。要知道,切尔诺贝利核事故的时间,就是1986年的4月26日凌晨。
他琢磨着这段话的意思,正犹豫要不要打开棺材看里面的皮,就听门外的走廊传来一阵快速靠近的脚步声。
同时叶夫根尼的声音响起:“我不同意下楼。所有人都已经休息了。临时的检查,这不符合规定。”
“但研究所内发生了那样的事,我无法不去怀疑这些研究者!”又一个声音,是那个小女孩的父亲。
“但是——”
“没有但是!”
男声沉沉低喝,压抑着庞大的怒火。
叶夫根尼不再说话了。
噔噔噔的楼梯震动声,那道脚步声快速朝着一楼而去。
几秒后,叶夫根尼也跟了下去。
这个架势,还要来一手宿管查寝?
他和宁准紧靠着楼梯口的房间肯定会是第一个或第二个被查的,而下楼的楼梯只有一个,如果他现在就这样出去,除非变成飞虫蚂蚁,不然铁定和叶夫根尼两人撞上。
但仅有的三次镜面穿梭,已经用掉两次了……
黎渐川摸着口袋里没剩下几块的碎镜片,小心地避开那个悬浮在半空的美人头,扫视了一圈房间,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地板上。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熬过了卡文,但日六失败了_(:3」∠)_先来五千,明天尽量再多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