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黎渐川都在琼斯家社区附近打转。
他稍微改变了身形和打扮,溜达进了不少快餐店和小酒馆打听消息。
这类地点通常都是鱼龙混杂,流传着各类最新的小道消息,虽然消息的内容真假难辨,但也是最容易交换消息的地方。
梅恩市地方不大,但各种小道消息却不少,不过承包了今天热门的,还是雷蒙占卜屋的凶杀案。
经过几个小时的发酵,梅恩市那些望风而动、好比蚊蝇的媒体们已经从各个渠道开始发力,将这件案子宣告得满城皆知。
黎渐川也趁机打听到了一些有关雷蒙和占卜屋的事。
正像雷蒙本人所说的那样,他并不是梅恩市当地人,只是在八年前搬来了梅恩市,开了一家占卜屋。
但占卜屋最开始的经营情况并不好。
梅恩市的人们似乎都不太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这种凄惨的状况大概持续了整整一年。
就在雷蒙占卜屋濒临倒闭的时候,梅恩市发生了一桩奇怪的案子。
有一户人家,全家上下七个人,全部都得了古怪的精神疾病,医院诊断不出,但这七个人却表现诡异,幻听幻视,经常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举动。
警局也调查不出原因,但偏偏雷蒙通过一场占卜,画了几个据说带有巫力的魔法阵,就将这七个人全部安抚了下来。
“自导自演?”
这是听到这件事黎渐川的第一想法。
但仔细一想,这似乎不太可能。
因为那时候的雷蒙不善交际,在梅恩市基本没有任何熟识的人,作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占卜师,他就算可以做一些手脚,但却根本不可能干净到连警察都调查不出来。
这件案子在当年就这样稀奇古怪地草草结案了。
那户人家留在梅恩市了几年,在家中孩子长大后,就搬离了。
这其中还有一点引起了黎渐川的注意,就是那名和他八卦这件事的酒鬼提到,当初调查这个精神病七人案的,还有那时还是侦探的扎克律师。
黎渐川顺着酒鬼的话头儿套了套扎克的消息,得到的结果却有些出乎意料——扎克从侦探转型成为一名公益律师后,销声匿迹了很多年,在近两年,才开始频频接手案子,并在律师界闯出了不小的名声。
但要论起梅恩市政法界最有名的人物,还是检察官洛斯。
“洛斯?”
牛仔帽阴影中,黎渐川深灰色的眼睛微微转动了下,和酒鬼随意碰了下杯“我听说过他,但他以前好像并没有什么名声……”
“也是在这两年呢,伙计。”
酒鬼揉了揉红彤彤的酒糟鼻“洛斯检察官可是正义之神凡赛堤那样的人物,在大家伙心中的地位非常高!他尊重每一位公民,锄强扶弱,从不屈服于权贵……很多人都相信,真理是随他而生的。”
手里的酒杯被酒馆拥挤的人群撞得晃了晃。
冒着泡沫的啤酒洒在了手上。
黎渐川拉出纸巾擦了擦,慢悠悠扯出一个笑“你说得非常正确,朋友。”
黎渐川在酒馆混到晚上。
在把套完话的酒鬼灌倒之后,黎渐川就拉紧风衣,贴着角落转出了酒馆,重新回到那处遥望着琼斯住处的林间角落。
夜色渐深,安德烈的货车还停在路边。
他用帽子盖着脸,似乎正在睡觉。
黎渐川观察了一会儿,绕到另一条街道上,混在夜晚回家的几个醉鬼中间,勾肩搭背地慢慢往社区里走。
路过货车的时候,黎渐川非常敏感地察觉到了安德烈刺来的视线。
那道视线里充满了无差别的怀疑和打量。但黎渐川因为职业原因,伪装的技术可以说是相当高明。
安德烈并没有看出什么,盯了几人一段时间,在他们的身影被社区的车棚挡住后,就冷冷收了回去。
“嘿,明天老地方……”
到了社区里,几个醉鬼挥着手,五迷三道地告别。
黎渐川摆了摆手,趁无人注意,飞快地矮身一躲,闪进了琼斯房子后的阴影中。
他仰头望了眼,房子背面只有二楼有扇窗户。
四下无人,黎渐川不想耽误时间,双腿发力,直接一跃而上,撬开了窗户。
琼斯的房子内漆黑一片,没有开灯。
看来尤里小姐并没有回来他父亲的住处。
琼斯这间房子的布置和大多数普通外国家庭没有什么区别。搜查这种事熟能生巧,黎渐川没什么迟疑,直接从一楼开始搜起。
通过房子的布置可以看出,目前这栋房子里就只有琼斯先生一个人在居住,尤里应该早就搬出去了。
房子的四处都充满了中年懒汉的特色,脏污的衣物堆满了卫生间的角落。
黎渐川挑起来看了眼,发现大部分裤子的裤脚和没刷的皮鞋上,都沾了些煤灰。
另外,一楼的客厅还有不少家用物品,边边角角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看样子是在争吵中摔打的,有一部分上面还沾着去不掉的血渍。
“看起来还不是普通的争吵……”
黎渐川端详了会儿手里的木质摆件,谨慎地将其放回原处,继续去检查其它地方。
二楼的卧室相对于杂乱的一楼来说,干净得有些诡异。
在这里黎渐川没有获得太多线索,但可以通过一些细节推断出琼斯的大致性格。
相较于大多数人来说,琼斯的时间观念很强,在细节上有些龟毛。
就连床头贴的都不是挂画,而是时间安排表。
不过这个表格已经被撕走了一大半,并不能从中看出什么。
此外,黎渐川还留意到一个不太正常的地方。
那就是琼斯的卧室没有照片。
作为一个拥有过完整家庭的中年男人,无论是怀念妻子还是想念女儿,亦或是留恋家庭,大多数都会在象征着温馨放松的卧室摆上家人的相框照片。
但琼斯没有。
除了客厅里有一幅琼斯年轻时候的单人照外,这栋房子里好像再找不出第二张照片。
看痕迹,也并不是被谁拿走了,而是琼斯本身就没有放出照片的习惯。
卧室的隔壁就是书房。
黎渐川一踏进这间书房,就立刻确认,这里已经被人搜过了。
并且不止是一个人。
安德烈进来过是肯定的。
但这个书房被搜的痕迹,却和外面那些谨慎中透着漫不经心的熟练的痕迹,完全不同。
有人在安德烈之后,专门搜过这间书房。
那这个人,安德烈是发现了,还是没有发现?
或者说,来的是和安德烈结盟联手的左一主教?
黎渐川的视线逡巡过驼色的地毯,向前迈的脚步突然一顿。
他眯起眼低头看了会儿,弯腰从地毯的缝隙间捻起了一点微微闪光的亮粉。
这亮粉有点熟悉。
黎渐川皱眉,一边垂眼闻了闻,一边走到了书架前。
琼斯是个会计,所以书架上的书理所当然地,绝大多数都是财务类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法律和哲学相关,书页都有翻卷,看得出是经常的。
琼斯的书桌似乎还维持着工作状态,非常乱,打印纸和表格随意堆杂着。
黎渐川翻了遍,果然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
不过通过琼斯的打印纸使用情况,和电脑清理记录,黎渐川可以得到一个线索,那就是琼斯每个月都会在本职工作之外,接至少三份外面的活儿。
这些活儿的报酬非常高,但具体是做什么,却不得而知。
黎渐川试图追查下对方的邮件地址,但根本无法定位。
“煤灰、争吵、照片……过高的报酬,清贫的生活,和慈善事业……”
默念着整理脑海中纷乱的线索,黎渐川微沉的目光一寸寸扫过书架,然后落在了书架旁的垃圾桶里。
垃圾桶里很空,只堆了几块用过的卫生纸和一些掉的头发。
但过高的视力却让黎渐川注意到,那些卫生纸的遮挡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凸出来了。
他微微抬了下眉,一点也不嫌弃地拎起垃圾桶,随手一拨,就看见了一枚被墨汁脏污的白色的国际象棋棋子。
“骑士……”
这真是个意外之喜。
黎渐川深灰的眼瞳掠过一抹暗芒,捏着棋子的手指微微用力。
他的脑海中翻涌着无数错杂交织的线,而现在,这些线混乱的中央,却被这颗棋子如骤开的刀锋一样,彻底劈开了。
黎渐川戴着手套的手指擦了擦那枚棋子,棋子上的黑色墨汁竟然还没完全干,一不小心就蹭黑了黎渐川的手套。
黎渐川不太在意地看了眼手上的黑色,正想将棋子收起来换副手套,却忽然视线一凝,落在了垃圾桶底部那一颗细小的红点上。
也就在他看向那个红点的同时,一道因机械扭曲而显得有些失真的阴冷男声从红点中突然传出“你已无路可逃。”
黎渐川瞳孔一紧,猛地向外一闪。
头顶的吊灯竟然毫无征兆地瞬间砸下,擦着黎渐川的胳膊摔落,哗啦一声,无数玻璃碎片飞溅。
“妈的……”
黎渐川抬手挡了下。
但下一秒,躲闪的脚步还未站定,他又忽然敏锐地感受到了一股极为惊悸的寒意从头顶吹来。
他毫不犹豫,弯腰就地一滚。
砰地斩落的斧子贴着他的头皮削过。
几缕灰色的发丝散开,锋利的寒芒掠过黎渐川的眼角。
“安德烈!”
黎渐川迅速后退,定睛看向落下的人,眉心紧皱。
同时,他飞快地扫了眼书房的天花板。
刚才的电光火石之间,他非常肯定安德烈就是从那里跳下来,挥斧砍来的。但是从他进到这间书房开始,到刚才安德烈杀下来,他都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一个大活人贴在天花板上,他竟然没有注意到,正常情况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如果安德烈一直埋伏在天花板,那么货车里的那个用帽子盖着脸,没有直勾勾盯着穷死的房子,也就说得通了。
车里的那个,并不是安德烈。
“这一局游戏,给了你某种杀人方面的加成?”
黎渐川眉梢微挑。
安德烈站在漆黑的书房中央,歪了歪脖子,冷笑“我觉得死人不需要知道这些事,国王先生。从你夺走我的视力的时候,就应该有这个觉悟。”
黎渐川和安德烈对峙着,掌心翻转,握住了那把不离身的尖刀。
“但我看你一点都不瞎,骑士。”
黎渐川勾起唇角,口中漫不经心说着话,目光却隐晦而极快地扫过书房内的每一件物品,分析着最佳的战斗路径“还是说,你其实看不见,只是之所以现在不瞎,是因为你的特殊能力?”
安德烈慢慢提起斧子,没有回答。
“从第二轮审判之后,我就一直觉得,这局游戏很偏爱你……但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不付出代价就可以得到的好处。所以我之前很疑惑。但现在你出现在这里,我想,我已经得到答案了……”
深邃的目光刹那变得锐利无比,如寒冬的战场中射出的冰箭。
在黎渐川的喉咙吐出那截低沉的尾音时,他整个人就已经像一颗黑色的子弹一样冲了出去。
刀锋与染血的斧子锵然擦过!
安德烈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黎渐川逼近的脸,手臂上肌肉一鼓,斧子旋转勾住尖刀,就要捅进黎渐川的脖子。
但也就在这时,黎渐川脸上的探究和嗤笑都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的手掌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按上了安德烈的肩膀,然后微抬起帽檐,冰冷的视线落在安德烈脸上“真空时间!”
“骑士,你猜我知道你的法则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区停电了,在网吧码的这一章,效率太低,所以明天会有肥章,不出意外是后天解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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