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
陆明喆刚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太对。
外出旅游的父母回来了,但此时神情格外严肃,陆颜脸上则有几分担忧。
想到最近闹到网上的事情,陆明喆心中有数,语气淡淡说:“爸妈,你们提前回来了?”
“再不回来,你都要把天给掀了。”陆父瞪他一眼,“你妹妹好不容易走出林家的阴影,你倒好,非要再提起!”
“爸爸,我没事的,我就是怕哥哥受伤害……”
陆颜轻声说着,眼眶微红。
陆母也说:“明喆,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还把那家的事情给翻了出来?”
陆明喆沉默了半晌,说道,“林镇偷换孩子,苛待颜颜十几年,夕夕去到林家后,也没过几天好日子,爸妈,他罪有应得,早就应该让他付出代价的。”
他的话一出来,陆家父母脸色都微变,眼神满是责怪。
“明喆,我正想问你呢,你和林时夕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纠缠你了?让你给她出头?”
“陆明喆,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也听说过,我以为你能处理好,没想到你是越发糊涂啊!”
两人说着纷纷摇头。
陆颜也在霎那间白了脸,“是我让爸妈不跟林家计较的,哥哥是在怪我吗?他对我是不好,但我想着那好歹是林时夕的亲生父亲,所以让爸妈饶过他……哥哥,我做错了吗?是我让林时夕受罪了……”
陆母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安慰道:“颜颜,你什么都没做错,你哥哥不是这个意思……”
她转向儿子,斥责道:“那家人就是专程来祸害陆家的,不许你再管他们的事情。”
陆父:“陆明喆,给你妹妹道歉。”
陆明喆张了张嘴,无力感填充在心间,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自从再见到夕夕后,陆明喆就一直在想从前的事。
爸妈曾经对夕夕千娇百宠,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偷偷带她出去玩,不小心让她多一个蚊子包,他们都会给他一个爆栗。
但他们跟他一样,自从颜颜回到陆家后,眼里就再也没有夕夕——将她抛弃得很彻底。
十五年的亲情如同被按下格式化的按钮。
陆明喆觉得这个家变得让他窒息。
他目光扫过妹妹那哭泣的脸,自己的情绪意外地没有被她影响。
他和颜颜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她爱面子,这些年一直在学习提升自己,成为了圈内人人称赞的名媛。
他更多的是听从父母的安排,给她补习,帮她拓展人脉,照顾她生活和工作,给她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
如今想来,他更像是个服务于颜颜的工具人。
“颜颜,我不是怪你。”陆明喆转向父母,终究是没有忍住,将藏在心底的话掏出来,“我们当年都知道夕夕回到那个家会遭遇些什么,如果林镇坐牢,她可能会好过一些,但我们依旧选择原谅了——”
“陆明喆!你给我闭嘴!”陆父一声厉喝打断他的话。
他留着林镇,自然是有私心的,刚才已经被儿子明晃晃戳破。
陆母脸上清白交加,没说话。
她是愤怒的,但也有一点茫然,像是某个固定的思维轨道被打破。
夕夕、夕夕……
她曾经最爱的是夕夕,她那时候怎么舍得让夕夕去遭受那些痛呢?
不对,她最爱的是颜颜……
夕夕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陆母身体微微颤抖,只有用力握紧陆颜的手,才感觉到心安定一些。
陆明喆没再看父母,只是低声说,“我看着夕夕长大,她的人生不应该是那样的,我只是觉得我该做点什么。”
明明始作俑者是林镇才对啊。
夕夕和颜颜一样,只是受害者。
陆明喆说完转身走了出去,暂时离开这个让他压抑的地方。
陆颜泪眼朦胧,侧头看着陷入沉默的父母,心头仿佛被巨石压着,沉甸甸的。
陆明喆变得很陌生,她害怕父母也被林时夕抢走。
刚才陆明喆那番话,正好也戳中了她内心的阴暗处。
她让爸妈放过林镇,就是想看林时夕体会一下她的遭遇。
林镇爱赌钱,不管输赢都会喝酒,喝完酒就打人,打陈喜,也打女儿。
反抗得越厉害,就被打得更严重,报警也没用。
陈喜靠睡男人赚钱,表面装作老虎实际上是一张破纸,任人拿捏,有时候她为了不挨打,会把女儿推出去。
陆颜有一段时间,就喜欢乔装打扮来到那破楼房前,听着林镇施暴,陈喜尖叫,还有林时夕压抑的哭声。
陆颜解恨了,这些年一点点放下心结,她的爱情和事业都顺风顺水,宛若拿着女主剧本。
结果林时夕冒了出来。
那样一个丑陋且弱势的人,却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事实上,她的预感没有错。
她已经失去了哥哥。
——
华英医院,住院部。
这是迟家投资建设的私立医院。
时夕被迟玄强行打包送了过来。
他说这里的骨科医生也很厉害。
病房安静优雅,环境档次一下子提升许多,但是时夕的检查结果依旧不尽人意。
迟玄揪着几个医生问前问后,连酒局都不去了。
时夕看过护士拿来的病历表和各种单子,比迟玄冷静很多,仿佛注定要腿瘸一辈子不是她一样。
系统分析过后说,“假的。”
时夕心里暗道:很离谱,想要搞我的人,是迟垣?
除了上次收款,她没跟这个世界男主接触过。
但是陆颜很讨厌她,难道迟垣是在帮陆颜教训她?
时夕问系统:“你上次说陆颜车祸,迟垣照顾她,两人感情才升温,但她好像躲过了车祸,他们之间的感情还能这么好?”
系统:“不重要。”
时夕哼一声,她本身话不多,但这个系统比她更不喜欢闲聊,她有时候真的是挺孤单的。
迟玄推开门进来时,看到时夕正抱着台电脑在发呆。
他放轻脚步靠近,眼神有些闪躲,只道,“你可以出院了,我搞个派对给你庆祝庆祝,别总是抱着你那破电脑了。”
时夕将电脑合上,提前告知迟玄,“我想报警。”
“哦,想见你的霍队长?”
迟玄以为她是在开玩笑,想着正好可以转移她注意力,就接了这么一句。
谁想到,她还真的掏出手机,给霍尧打电话。
迟玄嘴角抽搐,俊脸微沉,“你还真打啊!”
他伸手要抢过手机,时夕却侧身躲开。
她还以为霍尧大概率不会接,没想到下一秒就传来他低沉的嗓音,“什么事?”
语气里的距离感很重。
她也客客气气地问,“霍队长,我能不能咨询你一件事?”
两秒钟后,霍尧说,“你说。”
“我遇上大麻烦了,我怀疑有人针对我,换我的检查报告,但我没有确切证据,我能报警吗?”
手机那头没人说话,迟玄也一脸问号。
好一会儿,霍尧郑重其事地说,“调查是警察要做的事,你要是真遇到困难,随时可以报警。”
“好!”时夕又问,“那我报警的话,会是你过来吗?”
另一边,霍尧听着她相当天真的话,下意识地勾起嘴角,“不会是我,我负责刑事案件,你这不归我管。”
“好吧。”
这些时夕自然知道,她就是想多跟他唠嗑一下,适当增进感情。
迟玄甚至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时夕就拨打了110。
来的是附近派出所的两名警察。
时夕把自己的怀疑告诉警察,迟玄满脸复杂看着,眼底不自觉地透着一抹心疼。
这是他家投资的医院,他亲自出面,怎么可能有医护故意为难她,甚至提供假报告?
况且,昨天在市医院,徐医生也是给同样的诊断。
不过,迟玄对时夕的行为表示理解。
谁都不能接受自己会终生残疾。
两名警察还相当年轻,认真听着时夕的话。
然后找来她的主治医生,还有接触过她检查报告的相关人员。
迟玄本来抱着随她闹的心态陪在一旁,直到后来细心的警察看监控揪出一名慌张的护士,他整个人都懵了。
迟氏集团。
迟垣拿起手机,听到那边说什么后,皱起眉。
冷声说,“你自行处理好,别影响到集团。”
说完,他就直接挂断电话。
也就半个多小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暴力踢开。
迟玄大步走进来,周身散发着冷厉之气。
“迟垣!”
迟垣看一眼门口慌张的秘书,示意她出去。
秘书点点头,将门关上。
迟垣偏首朝着迟玄,“想说什么?”
“你会不知道?这会儿你也该收到消息了吧?毕竟华英医院那边已经来警察了!”
“我是收到了消息,然后呢?你也不管集团的事情,现在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你就这么讨厌她?竟然恶毒到想让她成为瘸子?”
迟垣蓦地冷脸,“话别乱说。”
迟玄俯身,狠狠盯着他,“别跟我演戏,我知道是你,怎么?坐上这个位置,你就觉得你是神?你想掌管别人的人生?我没跟你说过吧,她有个警察朋友,你下次再动她试试。”
迟玄离开后,迟垣看着屏幕上那张丑陋的脸,眼底寒意越发浓重。
他很少想起年少和她相识的点滴,甚至不太记得她原来长什么样子。
或许那并不是什么值得记忆的细节。
林时夕。
当个瘸子,体面地退出他们的世界,不好吗?
手机再次响起,是陆颜着急的声音传出来。
“迟垣,我听说华英医院出事了?”
迟垣合上眼眸,按着鼓胀的太阳穴,“小事。”
“是因为林时夕吗?”
“嗯。”
别的话,他没什么想说的。
陆颜同样知道这事不能在电话里敞开来说,所以她也没再问。
迟垣将手机放到一边,那种迫切地想要处理掉林时夕的念头,如同逐渐密集的鼓点,在他大脑里敲打着。
就好像她那微不足道的存在感,会掀翻他整个世界。
——
“男女主对我有敌意,我是不是惊动世界意识了?”
时夕站在派出所大门前,有些担心地问。
系统:“这个世界的设定,不合理之处较多,伴随角色的觉醒,世界意识肯定会被惊动,无形中驱使主角去强行更正已被修改的剧情,但这些……不足为惧。”
这话在时夕听来,就是“你随便造”的意思。
渣女系统好牛啊。
时夕刚走到路边,一辆路虎停在她身旁。
陌生车辆,让她谨慎地往旁边退两步,察觉车窗降下来,才看过去。
棱角分明的五官,半边侧脸落在夕阳里,眼底投射出锐利的光芒,男性荷尔蒙和压迫感同时袭来。
“霍尧!”
她笑着走上前,哪里还有刚才的半分戒备?
许是太意外,还连名带姓地喊他。
“嗯。”
霍尧随口应一声。
对上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眸,觉得有丝丝电流传达过来。
他敛眸下车,给她打开车门,言简意赅,“送你回去。”
“好啊,霍队长,我好多话要跟你说。”
她坐上副驾,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像是没有被今天的事情吓到。
而且,她仿佛被憋坏了一样,的确比以前更能叨叨了。
时夕刚做完笔录,也接受了部分调解。
华西医院那个护士说,因为看过网上的热搜很讨厌她,所以才换了检查报告。
市医院那边,已经证明片子是假的,但是调查监控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有钱能使鬼推磨,要揪出背后的人,是不可能的。
时夕要求两边医院都在网上公开给她道歉。
至于华西医院那个护士,可能要面临行政处罚。
霍尧已经从派出所师弟那边知道一些情况。
如今从她嘴里听到,似乎又是不同的感觉。
等时夕分享完,霍尧才问,“有谁盯上你了。”
但他语气却是十分笃定的。
“嗯……”
时夕点点头,忽然安静了下来。
红灯时,霍尧视线偏到她身上。
她也抬头看过来,“霍尧,你说我该怎么办?”
眼底那抹碎光一闪一闪,似乎下一秒就要湮灭。
霍尧的目光一触即离,踩着油门,尽量用平常的语调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你会一直在吗?”她问。
霍尧没有顺着她的话说,只是回道,“我听到就会接。”
明明是很低缓的语调,每个字却格外有分量。
像是一个保证。
这一刻,时夕明显感觉到,由他单方面拉远的距离,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