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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克传弓冶,分化瓦解(1 / 1)

皇帝一句话,全然出乎王崇古意料,也乱了他的方寸。

入阁!?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信重?

拉拢?

挑拨?

王崇古心情莫名,交织着意外、惊喜、警惕、探究等复杂的情绪,不一而足。

他思绪电转,绞尽脑汁,却因对皇帝了解实在没多少,心中拿不太准。

王崇古稍微回过神,欲言又止——这几日本就陷入了两难,事情还未结果,又来一桩更为疑难的事情。

他就这样手足无措地,被皇帝拉到了殿里。

朱翊钧不着痕迹打量王崇古的神色与肢体动作,见其神色仍是略有戒备,心下了然。

他也不给王崇古答话的机会,嘴上不停:“杨卿三朝驱使四十余年,乃是我大明腹心之臣,尽管朕数番挽留,却奈何春秋有时,谁也忤逆不得。”

“只是,杨卿出入将相,文经武纬,乃天下倚以安者,这一致仕,内阁就再无这般高屋建瓴,熟悉兵事的重臣了。”

他看向王崇古:“朕昨夜辗转反侧,思前想后,便想到了王卿!接替内阁兵事,恐怕无有比王卿更合适的了。”

说着,便让太监给王崇古赐座,让他与自己一同就食。

自己则端起一碗银耳莲子羹,就着桂顺斋的糕点,直接吃了起来。

王崇古沉默半晌,也并未坐下,缓缓开口道:“陛下,如今代杨阁老署理内阁事务的,乃是臣的外甥。”

“舅甥同时在朝为九卿,已经是陛下开恩了,不避嫌忌了,臣又岂能再有奢望,让陛下承受过于宠溺的名声?”

说不心动是假的。

毕竟是内阁辅臣,百官之首,没有一个大臣能无动于衷。

他的祖父王馨只是学正,父亲王瑶则是身份低微的商人,直到他这一代,才终于能光耀门楣,流芳县志。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是人臣的顶点,也是光宗耀祖的极致。

宣麻拜相!

但王崇古并没有昏了头脑,直接答应——虽然久在边塞,但王崇古最基本的素养还是没落下。

甥舅同时入阁这种事,必然是要引起猜忌的。

即便皇帝信任,朝臣们也会发了疯一样弹劾。

是故,皇帝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甥舅一同入阁。

他这样说,只是以退为进,听一听皇帝的态度——皇帝将自己高高架起,要送进内阁,很难不让人想到是在玩“二桃杀三士”的手段。

是当真需要他,还是想借此挑拨晋人,用完就扔?

朱翊钧将食物咽下后,不徐不疾道:“别说你那外甥,便是元辅、高阁老、吕阁老等,都从未巡抚过地方,总督过九边。”

“如今朕就是需要一名懂地方情事,明晰边镇虏患的重臣,为朕倚毗,能在内阁措画九边兵事。”

“这个位置,除了王卿,还有何人能为之?”

他也不去接王崇古话里的茬,什么舅甥同入内阁?没有的事!

说起晋党这几人,就数张四维私心最重,阴险狡诈。

什么明码标价给大商贾站台,写墓志铭这些小事也就罢了。

收受贿赂,给人办事,算他个人之常情。

提拔乡党,扶持晋商侵吞国资也可以略过不表。

但,其人历史上的作为,听闻之后,几乎没有不升起厌恶之情的。

彼时张居正得势,张四维便谄媚在先,等张居正死后,其人当即便反攻倒算,为人就可见一斑。

这也就罢了,若是能在反攻倒算后,换张新皮继续革新,未尝不是个人物。

可其人却以士绅损害过大,使他们都“丧其乐生之心”为由,奏请将新法也一并废止。

而后亲手停止了清账田亩、废除了考成法、恢复了两税制等等。

就这样的一个只有私心,全无理想信念的人,怎么能让其入阁?

朱翊钧都开了天眼了,却还让这种人入阁,那不是给故意给自己找不自在?

相较之下,王崇古倒是还有的救。

朱翊钧翻阅了王崇古隆庆年间,所有的奏疏。

无论是巡抚宁夏,还是总督陕西,至少王崇古在本职工作上,还算是尽职尽责。

尤其是王崇古在俺答封贡上,积极的态度,一跟河套吉能封贡时,王之诰不情不愿,推三阻四比起来,就显出前者的得力了。

固然有私心,却也是能用之人。

皇帝一番话合情合理,王崇古也挑不出毛病来。

比起自家外甥,他王崇古确实更适合接替杨博的位置。

单论对九边虏寇的了解,就不是别人能比的,更别说近来土蛮汗犯边、皇帝又想整饬兵备等等。

最重要的是,外甥还年轻啊!

自己的仕途,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了!

唯一值得顾虑的是,这样一来,恐怕不利于晋人团结。

自己要是见了一面皇帝后,便挤开外甥自己入阁,这种事,看在乡人、姻亲眼中,又会如何作想?

而且,自己那外甥也不是省油的灯,要是心生怨气,又当如何?

王崇古没有轻易答话,反倒是沉思了起来。

朱翊钧很有耐性地等着,还不忘示意王崇古坐下一起吃早食。

他自然是很有信心的。

毕竟是宣麻拜相,没有几个大臣能忍住这种诱惑。

更何况,舅甥关系,也并不是多紧密。

这种商贩世家,都是以利益为盟,亲缘最多算个枢纽。

张四维的四弟张四象,最开始娶了商户王氏女,王氏死了不到一个月,张四象就娶了更为显赫的商户范氏女。

王崇古之兄王崇义是长芦盐商,因为跟长姐的夫家沈廷珍,有生意上的不快,也一样撕破脸皮,告到衙门。

甥舅?要是能升官发财,不知道多少人宁愿着死老婆,还管你甥舅。

见王崇古仍在犹豫,朱翊钧再添一把火:“如今九边丑虏,宣大、山西有俺答诸部,狭西三边有吉能诸部,蓟辽有土蛮诸部及黄台吉支党。”

“西虏虽称款塞,而犬羊变诈,实不可测。”

“套虏尚住西海,却恐其乘春东归,经繇内地,行假道之谋。”

“东虏更是屡窥边境,董狐狸、长昂之流,久未得利,豕突之患,更宜早防。”

“王卿,朕也听闻卿的夙愿,便是荡平虏寇,安定九边,如今国朝正值多事之秋,卿又如何忍心推脱?”

人是复杂的,王崇古也不例外。

哪怕他私心重,也否定不了他想荡平寇虏之心。

王崇古此时已经隐隐有些意动了。

但还是迟疑道:“陛下,臣就是兵部尚书,指画兵备,本就是臣的分内之事,未必需要入阁。”

“况且,臣刚刚入京,谋断中枢机要,也不一定比得上张四维,只恐怕,朝臣惊诧。”

朱翊钧颔首。

他自然明白王崇古的顾虑。

刚刚入京,就是根基还不稳的意思,在晋党中施的恩,也根本比不上张四维。

这哪里是怕朝臣惊诧,这是怕在晋党内部闹出乱子,偷鸡不成蚀把米,损了乡党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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