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和与太子之间的矛盾，现在开始，会不会太晚了？借机在太子身边安插眼线，毕竟男人最不能提防的就是女人，枕边的女人。或者是……有的东西参不透，更怕参透。
“姐姐，想什么呢，如此失神？谨慎打翻了茶盏。”韵婷说着接过我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
“嗯，不会是想太子选妃的事吧！听说适龄未婚女子，由各府各县统计，登记造册统一参选。就连你我……”韵婷低下头，腼腆地说，“怕是也在参选之列。”
“‘雨露由来一点恩，争能遍布及千门？三千宫女胭脂面，几个春来无泪痕！’”我叹息一下，“宫里又要多出白头宫女了。”
“姐姐是舍不得朱公子吧？其实，妹妹已修书爹爹，让他老人家不要将姐姐的名字报上。”
“啊？！”有没有搞错？
韵婷没有注意我的诧异，继续道：“不过，妹妹没有姐姐的好命。姐姐来之前，我是家中独女，府县皆知，爹爹是一定会把我报上的。”
“哦”，没报就没报吧，朱纪想要我，自然会想办法让我入宫的。不过，哎，韵婷也是好心啊，她哪里知道朱纪的身份。
“姐姐，你说妹妹该如何自处？生于官宦人家，身为张氏之女，我有责任振兴宗族。可是入宫便无法承欢膝下，一尽孝道。姐姐，妹妹该怎么办？”
“啊？问我？”我无语了，这话怎么说啊。
韵婷见我有些心不在焉，便推了推我。
“你，你爱他吗？”我也不知自己怎么问出了这么白痴的问题。
“爱！”认真，坚决。
我惊呆。
韵婷垂下眼帘，“我，是说，‘一朝选在君王侧’，一定会好好爱他，爱我的夫君。”
“哈，是嘛。”怎么心里这么不得劲呢？
“姐姐，如果是你呢？你，会怎么做？”
“‘白头说玄宗’并不是一种幸福。”我想我说得是实话。
韵婷看着我，神情黯然恍惚，点点头，默默出去了。
留下我，兀自回忆。那天，任我追问了许久，朱纪维持着温和的笑容，只字不提。我气结，真想撕裂他这张招牌面具，看看他真正的表情。可是，朱纪有他的手段，他会像只小猫一样可怜巴巴的看着我，让我相信他，我下意识点头后，他就露出了得逞的笑容。我嘴角抽搐，谁说是小猫来着，抽打！分明是狐狸，扮猪吃老虎！不过眼下，朱纪似乎有意躲着我，不，是背着我筹划些什么。这很稀奇，要知道我们之间有着非常好的传统，凡事不彼此避讳。往往是我觉得无聊，在他和手下谈政事的时候，主动离开。今次，我去找他，本想告诉他，自己没能报上名入宫参选，让他想办法，却在门外听到——
“那你打算杀谁？”
“请主子明示。”
“我、在、问、你！”朱纪一字一字的说，那声音冷到让我一抖。
子夜沉默。
朱纪似乎轻叹了一声，“罢了，记住，只要月月平安即可。‘凤启’可以给她，暂时借给她！”
“臣明白，臣告退。”
我慌忙躲到树后，子夜走出账房的瞬间，仿佛朝我的方向望了一眼，我做贼心虚的往里一靠，险些跌倒，忙一手扶树，一手捂住嘴。等我站稳走出去一看，诺大的后院唱起了空城计。
转身“啊”的一声尖叫。拍着惊魂不定的胸口，看着不知何时站在朱纪的身后，嗔道：“人吓人吓死人！”
“月月找我吗？”还是那张无懈可击的笑颜，完美到找不到一丝虚伪的痕迹。或许，这本就是真正的他，是我太自我，太矫情了。
“那个，选妃……”
我刚开了头，朱纪就抓住我的手，严肃地说：“月月，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朱祐樘爱的是你，只爱你一人，我可对天盟誓，今生今世不会娶别的女人。”
“可，你会当皇上。”我垂下眼帘，难道要三千白发宫女组团陪我一个幸福女人吗？爱情是自私的，但将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我如何心安理得去享受。
朱纪握紧了我的手，“月月，你不屑万千宠爱在一身，那么，他日我朱祐樘登基，甘愿为你后宫无妃！江山天下，是我的，也是你的！”
一个男人有多爱你，不是看他给了你多少，而是看他给你的，是他拥有的多少。
心里一暖，倒进了他的怀里。事在人为，既然彼此相爱，就该携手创造属于我们的未来。历史如何，管不了了，这个男人，我无法放手。
被他一哄，一承诺，我倒忘记了问他要杀谁。本想去问子夜，可一想起他回来后的第一晚就被艳情勾进了房间，脚步不自觉止住了。委实分不清她们两人之间的感情，但两个人的事，第三个人永远没有发言权。
朱纪以我即将和他回京为名，为我安排了一系列旅行计划。他诚实的说，回宫后很难再有机会来江南了。我有点泄气，是再无机会了吧。不比清朝，出于政治或游玩目的，皇帝们隔三差五搞个巡幸活动。明朝体制深严，朱纪又不喜欢铺张浪费，要他劳民伤财的四处蹓跶，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的。朱纪看出我的失落，轻轻抱住我，“等天下大安，我再带你出宫巡游，一定。”
“有违祖制吧？”我问，是不了解宫廷的繁琐规矩，可妃子出宫怎么说都是大忌。
“所以，要等天下大安，我才有时间陪你畅游。”
“嗯。”我把头埋进他的颈窝，这是他的极限，我该很庆幸——他有想到我，一直都有。
一想到离开，心里难免不舍。我站在窗前向外遥望，夕阳为百韵楼镀上一层金边，如同她昔日的主人，妖娆、辉煌。这里的每一寸基石，有我辛勤的汗水。关上窗户，既然要走，就该有所交代。
晚饭后，先去找了艳情。我只告诉她自己要走，很多话，终究不能明说，如同她对我一样，有所隐瞒。但我总觉得，她会懂。
艳情不置一词，让我觉得自己的话，不是自言自语就是遗言，非常没有成就感。该说的也算说完了，起身要走，艳情把我叫住。
“大智若愚可以，却不要愚蠢，不要被情感蒙蔽了视线，丧失了判断能力。”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我很羡慕你；我在说，我赌你不会让我失望。”
我郁闷，搞什么搞，说话不能直白点吗？全玩禅机这套，都当自己大神啊！
艳情看出我的意思，轻笑一下，坐到铜镜前梳起长发，“我只是有所怀疑，希望是我多虑了。”
她到底在说谁？朱纪吗？不像啊……
本要去找玉凝，告诉她百韵楼股份给她两层，这样，她也算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在不用寄人篱下。却见玉凝站在我的房门口。
“找我？”
玉凝点点头。
“正好我也找你，进来吧。”
我还没开口，玉凝就握住我的手，好一番嘱托。从唐伯虎到祝枝山、从金莲到潇湘、从六艺会馆到天香楼，没落下一处，搞得我无语，无语，再无语——这才是真正的遗嘱吧。
末了，玉凝拉住我的手，温婉地说：“慕晗，谢谢你一次次给了我希望，告诉我要为生存而努力。你我的情分，我永远忘不了，看着你有朱，朱公子照顾，我很欣慰。如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金莲和伯虎了。慕晗，金莲那孩子命苦，自小被家人卖入了青楼，难免有些世俗，今后，就要拜托你照顾她了；还有伯虎，他是个很执着，很认真的男人，在他不羁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无比忠贞的心……”
“停！停！停！”我咽下吐沫，气氛怎么越发诡异，仿佛真要生离死别，哦，对，我是要走，可谁人不是他人生命中的过客，勿需如此吧。
玉凝眼里不知何时罩上了一层水雾，“听说你要出去玩几天？开心点！这里的事情不用操心了，我，我们会担待的。”
“谢谢，我其实……”
玉凝松开手，轻轻摇头，“慕晗，玉凝不想报仇，不想让万翼那厮如何如何，但玉凝希望，这个世界上，不要再有第二个玉凝了。为了苍生百姓，万氏一族一定要得到应有的报应，一定要有人代天去惩罚他们！”
我傻了，直到玉凝离开，还没回过味来，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提起万氏一族？
第二天，我和朱纪打包去旅游。朱纪本是不去的，可他最近行为鬼祟，不肯明言，让我不得不防，只好软磨硬泡地拉他作陪，时刻监视着，希望真是自己敏感。待回到百韵楼时，能够一切如故。本想叫上子夜一起，临出门时，看到艳情恋恋不舍的目光流连在这个男人身上。低下头，不能破坏别人的“性福”，只好不甘心的放过他。
我不是没想过不去，死守楼中，但外面世界对我的吸引力太大了。一想着他日入宫，亭台水榭，红墙绿瓦的束缚，我便遏制不住满腔激情。我可以为他舍弃自由，在此之前，请让我最后一次疯狂吧。
朱纪与我共乘一骑，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闻着那淡淡的麝香味，本该宁神，可我并不安分，悄悄将两只小贼爪攀到他的脖颈上，摆弄着他漆黑如墨的柔软发丝，指尖将发丝卷出优美的弧度，再缓缓抽出，在他脸侧滑过魅惑的痕迹。每每这时，朱纪会无奈地低下头，说我调皮，眼中溢满了柔情和宠溺。我笑，这不叫调皮，叫调情。
行了小半日，朱纪抱我下马吃饭。是间路边小店，我发现他对饮食要求真的不高，可以说是很低，属于很好伺候的那种人，这倒是改变了我对古代帝王饕餮之相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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