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真是倒霉兄长要倒霉了?
那他是不是该好好谢谢万庶母啊?
——唐悠竹开着脑洞睡着了,他却不知道,他还真需要谢谢万贵妃。
雨化田半夜醒来一次,看身边的丑娃娃依然睡得呼呼的,方才又闭上眼睛。
临睡之前,又想起了那一日,万贵妃将他召进永宁宫中的情景。
那天正是唐悠竹出生第五天,也是雨化田被这脏娃娃恶心得眼睛都绿了的那一天。
万贵妃宣召他入宫,一开口就是宫人不得力、办不好差事!
雨化田自然知道万贵妃当下最着紧的差事是什么——五天半前,唐悠竹两度扯开了嗓子嚎,安乐堂中留心到的岂止那么一人两人?当晚宫门未开之时,万贵妃就已经接到了消息。
此后处置了一批为纪氏送堕胎药、却最终堕出不止一人言之凿凿的婴泣之声的宫人,又连续派出三十九批去搜查安乐堂,奈何除了一个半死不活的纪氏,什么小婴儿?就是胎毛都没见着一根!
这些人或真心存善意、或纯粹为了推卸责任,回来之后少不得异口同声皆道安乐堂中不见婴儿,甚至有的找出猫儿来,十分肯定那所谓婴泣其实是猫儿□□。
说来,这小孩子哭泣,和猫儿□□之声也还真有几分相似。
可眼下是七月啊!猫儿发情多在春秋二季,冬天也会有,但七月中到八月中这段时候,是最少见的!
起码万贞儿活了这么几十年,猫儿大夏天□□的还真没见过几只呢!哪儿这么巧就出了一只在安乐堂?
——这一个个的奴婢,是都看着本宫生不出皇子、日后注定晚景凄凉!还不等本宫死,就先急着抱大腿了?
万贵妃狰狞了一张脸!
生下皇长子、偏偏保不住他、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这是万贵妃心中最大的痛!
但不知道凶手确切是哪一个不要紧,这后宫那么多人,谁都是凶手!看似楚楚可怜的小秀女,仿佛对皇长孙的出生颇为欢喜、连带着好些天对上她都和颜悦色、但就是那一晚上、派人通知她皇上又被梦魇住了的却也是她的周太后……
万贞儿隔天回来,看到的是小身子都硬了的儿子时,就发了狠!
日后如何不说,现今宫里这些女人,有几个算几个,谁也别想活顺遂了!
至于生下皇子?笑话!
她万贞儿宁可找个鞑靼奴婢给深儿生孩子,也不会让这些女人如愿!
甚至可能,她宁可养着深儿从族中过继来的孩子,也不愿意养别的女人为他生的!
柏贤妃生了皇次子,皇帝默许她报仇,但第一次听说皇次子出生时其实也是欢喜的,看到她的坚持虽最终默许妥协、但眼底不是没有遗憾的……
朱见深是万贞儿亲手养大的,她哪里看不出来皇帝对子嗣的渴望?
可她不愿意,至少现在不愿意。
也许日后等她死了,或者实在让对他的心疼压过了对那个连名字都不曾取的长子的愧疚时,会让他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但不是现在,也不会是纪氏。
也许纪氏一个小小的内藏女史,当日没搅和进皇长子之死的本事,但谁让她倒霉,也是那之前就进宫了的女人呢?
就是她万贞儿哪一天实在忍不住对深儿的心疼妥协了,也绝对不会让在皇长子死时,就已经在宫里的女人去生下皇子!
这是万贞儿的执念。
为了这个执念,万贞儿可以双手染上无数不及出生或已经无生的婴孩之血。
——她的儿子一个人该多么寂寞?
——偏她还不舍得深儿一人煎熬在这深宫。
万贞儿觉得吧,她既然偏爱了朱见深这个“养子”、委屈了儿子,也只好多多送几个他的同胞弟妹们下去陪他玩耍了。
其实这一次听说安乐堂中婴儿泣,万贵妃还挺高兴的。
她觉得吧,虽然纪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比起柏贤妃来那绝对好太多,儿似母意,她的儿子一定也更期待纪氏的儿女去陪他玩儿的。
万贵妃甚至想着,纪氏的儿女弄死之后,可以格外宽大对待,葬到儿子身边去。
——但不想,她满宫的奴婢,居然没有一个给力的!
弄出几只猫,就想糊弄她?
万贵妃大怒!
一时宫中枯井又添了不少住客,安乐堂中都多了不少伤病人。
但就算是住到安乐堂中去的宫人,也没能发现任何纪氏产子的蛛丝马迹。
万贵妃心下狐疑,奈何她先入为主觉得安乐堂中必有蹊跷,听得那没有问题的回报,便总不肯信。
此时恰好雨化田进上极好的一匹马与她,万贵妃也便想起了这个小少年。
雨化田当日本就是以忠心敢直言入了她的眼——
先是在她惊马之时奋不顾身相救,而后在她感叹年老无力压制不住马匹时,全不像那些睁眼说瞎话的宫人一般恭维她青春常驻美貌不衰,反而道:
“贵妃殿下鬓角已有雪色,确实不该再肆意纵马,免得陛下忧心。”
当时听得大惊失色的宫人有多少,万贵妃都懒得去数。但她宫中自有那西洋进贡来的上好玻璃镜,鬓角白发、眼尾皱纹,哪一处瞒得过她的眼睛?只不过伺候的人嘴巴上愿意浸了蜜,她也就随意听着罢了。
可雨化田说她老了,万贵妃也不是很介意。这孩子也就比她儿子大那么三两岁的样子,又才竭尽全力救了她,说话不讲究点儿,也是真性情。
因此万贵妃并没有如何生气,还淡淡“哦”一声:“既然你也看出本宫年老色衰,又怎么认为陛下还会忧心?”
而雨化田也果然没让她失望。
他道:“殿下和陛下情深意重,患难同舟,原就不是以色事之,年老年轻,又有何异?”
——万贵妃闻之大悦!
自此认定雨化田虽不会说话、性子也有些桀骜,却最是忠心直言的她,并不知道,雨化田当日乃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之后破釜沉舟才说了那么一通话的。
连马蹄里头的银针,都是雨化田布置下去的。
他那时候其实已经是背水一战、拼死一搏了!
但果然是会拼才会赢,雨化田从此搭上了万贵妃的顺风车,不过区区数年,就从一个小内侍,爬到御马监少监的位置。
可凡事好坏两面,雨化田这个印象,也就使得万贵妃在这举目皆存疑的时候,想起了他来。
——但雨化田大梦六年,临死前才知道皇帝对子嗣何其渴望,便是肯再踩着龙子龙女的尸骨往上爬,也绝对不能搅和进安乐堂一事中去。
——不只不能接下这个烫手山芋,还必须完全不让万贵妃言及此事。
毕竟雨化田走的是万贵妃的门路,万贵妃不容宫中有孕产事,天下皆知,宫中人更知皆是皇帝纵容之故。他养纪氏的儿子可以,却必须不能知道这孩子是纪氏和皇帝生的。
若是明知故养,那就是背主。
哪怕日后在皇帝最渴望子嗣的时候将朱祐樘推出去,也只会让皇帝忌惮他的不忠。
所以雨化田必须不知道。
所以雨化田不能让万贵妃将话说明白了。
但他是奴婢,而且还是个要继续靠着万贵妃往上爬的奴婢,他可以直言可以偶尔不驯,却不能如梦中已经势力巩固的西厂督公一般,过分不羁。
这如何不让万贵妃继续说,也需要技巧。
雨化田正为难着,他梦里可没这烦恼,安乐堂该搜还是去搜过,只是没搜出什么来,又不是十分上心——也不知道梦里纪氏是如何藏起朱祐樘的?
然后雨化田低头掩饰时,手指正好触碰到脸上的妆粉。
他不爱化妆,但这几日为了掩饰黑眼圈,很是化了一层妆。
……万贵妃在他幼年时,对他似乎格外怜惜些。
也许那样的怜惜和她对一条哈巴狗儿时也差不多,但雨化田决定冒险用一用。
不着痕迹地低头擦去妆粉,仿佛失神打盹儿了一般一点脖子,而后迅速回神请罪:“奴婢该死,殿下恕罪!”
万贵妃有些不高兴,但她一眯眼就看到雨化田眼下厚重的青黑,不由蹙眉:“莫非那些奴婢这么嚣张了?本宫还没死呢!一个个就阳奉阴违装神弄鬼地哄本宫不说,还敢背地里磋磨你不成?”虽说内侍干的都是辛苦活,但这孩子好歹也是个少监,少少也该有百八十个人服侍跑腿的,怎么倒把自己累成这样?
雨化田低头:“无事,皆是奴婢太笨了的缘故……”
万贵妃越发怒极:“你哪里笨?是因为你是本宫提拔上来的,格外让人看不顺眼吧?”
雨化田连声只道非关公事、无人为难,但他越是如此,近来十分疑心宫人欺负她年老无子的万贵妃就越发以为他是受了欺负,一时气得胸口都发闷了,雨化田才仿佛不忍她气恼才无奈解释了:“奴婢真没受人欺负,谁不知道陛下最是敬重殿下?奴婢是殿下门下人,如何会在这宫里被欺负?实在是奴婢自己、自己……”
一咬牙,雨化田十分羞恼惭愧低头:“眼看殿下千秋将之……奴婢这一身前途皆是殿下所赐,取何物进献都不足以显示诚心,便有个傻念想,想亲自驯养好一只兔子献与殿下,不想奴婢愚笨,连一只小兔崽子都养不好……”
万贵妃惊愕:“你这模样,就是养兔子养的?”
雨化田十分羞愧:“奴婢原以为烈马都驯养过,养只兔崽子应当也难不到哪里去,不想那小兔崽子虽还没断奶,但排泄秽物却多,奴婢一晚上要起来给他处理好几回,几番折腾就睡不好,这些日子攒下来,就成了这副模样……方才更在殿下训话时走神,实在万死!”
万贵妃却仿佛想起来什么,叹了口气:“……你倒也怪,什么不好想着本宫,就想着兔子,若不是年纪对不上,本宫几乎要以为是……”
有件事情,莫说雨化田,便是当今皇帝朱见深都不知道,万贵妃那个还不及取名就去了的可怜孩儿,当日最喜欢玩她身上一件兔皮披风,万贵妃还想过等这孩子略大些儿,给他作件小兔子样的衣裳,但还不及吩咐下去,人就没了……
雨化田这也算是误打误撞了,他和纪氏模样多少有些相似,纪氏当日又是凭着顾盼间偶然有几分像了万贵妃方才承宠的……
此时万贵妃自己勾起了心事,再看雨化田,就怎么看怎么可爱,怎么看怎么可怜。
既然想起来若是她那可怜的孩儿活着,此时别说穿着她为他做的长耳兔子装,就是为她猎兔子都可以了,便觉得雨化田想亲手养大一只兔子送给她虽然傻气十足,然而十分孝心。
万贵妃纵不至于觉得儿子活到雨化田身上,但谁知道她那连名字都没有的可怜孩儿,是不是这些年一直在深宫徘徊,等着她为他送些弟妹陪伴玩耍的时候,也见着她寂寞可怜,所以格外在这难得忠心直言的小太监身上显了灵,才让他什么不想,就想起来养兔子进献呢?
万贵妃想起那可怜孩儿,想起他就算得深儿格外疼爱、让他附葬到他陵寝里头去了,也依然没有正经香火祭祀,只能靠着自己这永宁宫暗地里烧些金银献些祭祀,此时倒还有心想着为她献礼,就格外神伤,却也格外欢喜。
比起儿子的孝心,什么安乐堂中婴儿泣,万贵妃都尽可放到一边去了。
抬手招呼雨化田近前,怜惜至极地摸摸他眼底下的青黑,万贵妃很是赐下许多滋养阳气保养身子的药材给他,什么鹿茸灵芝野山参,万贵妃觉得是好东西的就没有吝啬给的,还特特吩咐给了他一项特权——
“本宫那库房里头的东西也繁琐,也不知道什么才是你养身子正好的,今日只给你这些,但你若有其他需要、而本宫库房里头又有的,只管取去,不用特意请示本宫,只要过后说一声就是……若是本宫库房都没有的,你也只管寻了机会与我说,我自与陛下说去!”
一时永宁宫殿下对雨化田恩宠无两的消息,满宫传遍。
与那皇帝嚼舌根子说万贵妃宠个小内侍、宠爱优待远在对皇帝当前唯一子嗣之上的,反被皇帝一顿好打且不必说了,便是永宁宫里头,有万贵妃极亲信的宫人婉转暗示是否恩宠太过,万贵妃也只是淡淡一笑,不曾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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