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有几成把握能算计成功?”
卫茜撇开周峻给她盖上的衣服,扭身打开炕边的柜子,拿出套桃红色的绸衫换上。这些衣服都是周峻备下,卫茜这身雪白的皮肉穿鲜亮色更加好看,周峻备下的衣物也多是亮色。
周峻笑着将卫茜撇开的衣服拿起,一边仔细折了衣服,一边轻声笑道:“原本有三成把握,刚才你没把我掐死,已有七成把握了。”
“公子方才是试探我?”
卫茜扣上绸衫上的盘扣,她的手脚发凉微微发颤,一个扣子竟扣了两次,即便是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她都未曾这样慌乱过。
周峻折好衣服,转身抬手戳了下炕边的大瓷盆里漂着的荷花,就似没注意到卫茜的情绪一样,也不答卫茜的话,反转而说道:“若是你要学些防身的法子,可去学使鞭子。你的岁数习武已经晚了,且给你学武的时间也不会太长。旁得兵器你用得未必趁手,许再过个两三年,连弓都未必拉得好,还不如专练一门。鞭子又灵活,虽杀敌有限,但若是使好了,还能与几个身手不好的莽夫纠缠上一会儿,耗到旁人来救你。”
“我可以用弩箭,”
卫茜心神未稳,就出言打断了周峻的话。她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弩箭什么样子,只从电视剧里瞄过一眼,看着比弓箭更好用些。
察觉到周峻没有回应,卫茜才顿住,看向周峻,皱起眉头:“这里没有弩?”
周峻盯着卫茜,笑着点了点头:“从未有过。”
卫茜深吸了口气:“今天我错的太多了。”
周峻揉揉了被卫茜掐疼的脖子,轻声笑道:“今天你累乏了,又被我气得狠了些。说错些话做些错事也是难免,你也不需懊恼。等我去将饭菜拿来,你先吃过饭,睡上一觉就会好上许多。”
卫茜不再应话,合上了衣服,侧身躺下。等周峻端了饭菜进来,卫茜也不起身。
周峻在炕边坐了许久,才对着卫茜的背影低声嘟囔了句:“我给你抹了药,我的伤你就不管了么?怎么恼得这么厉害?”
还是仿若小孩子撒娇的语气。
卫茜也不回头看他,依旧闭了眼睛,靠窗躺着。
周峻见状,起身轻叹了口气:“你既然气我,那我走了就是,但先把饭菜吃了,别伤了自己的身子。何彦虽看着脾气和软,可带起手下来,比郎青要严厉许多。”
直到入夜,周峻也没再进到屋里。
卫茜混沌得睡了一夜,散乱的做着些怪梦,梦里卫雪和周峻交替出出现,让她一会儿悲一会儿气。再醒来时,卫茜就少言少语,冷着张脸。
周峻待她还如之前那般,细心妥帖的仿佛真把卫茜放在了心尖儿上。何彦也如之前那样,一直带着卫茜习武。何彦不擅长使鞭子,可也知道些使鞭子的技法,就将他所知得尽力交给卫茜。虽然何彦生性腼腆,教导起人来,却非常严厉。磨得卫茜尽管心中知道有个严厉些的师傅是个好事儿,可一看见他的身影,就忍不住心中先提紧口气,再没有先前的闲心思看何彦的漂亮身材。
因卫茜白日里骑马习武,也剩不下太多时间照料周峻。小院子里就又添了个婆子和小丫头。婆子姓刘,小丫头叫做银月。刘妈妈和银月大约原就是周峻的人,进了院子也不多话,也不惊奇卫茜这个婢女为何不做婢女该做的事儿,反而整天跟着俊朗的何彦出去骑马玩闹。
到了初冬,卫茜手上磨出了一成茧子,使鞭子骑马都顺溜了许多,她才正眼看了周峻。
并非卫茜恼着周峻,一直到现在还不愿理睬周峻。这段时间周峻也常常外出,有时七八天也见不到他的人影,两人实在碰不上面。
周峻也是一抬眼就就见到穿了身红色骑装的卫茜拎着鞭子走进院门。那身红色骑装是他寻人新做的,合身得很,仿佛是他亲手在卫茜身上量过一样。这几个月,卫茜每日里骑马学武,即便是吃得再多,也存不住肉。再添上她的身子又长高了一些,瘦得更加明显。
因消了些肉,她身形也显露出来,远远的就看到尚未长成的细腰翘臀,胸上虽然不是十分雄伟,但也显出了个微微隆起轮廓。待卫茜再走近些,周峻就见到她面皮还是十分白净,茜云这皮肉得天独厚,就是晒得脱了皮儿,再生出来的新面皮儿反而更加白嫩。她也看见了他,眉头紧皱,微抿着嘴角,是一副不大高兴模样。原本一双含情水杏眼,因少了些娇柔,添了些锐气,刚硬了许多。
现在她这模样可是比上辈子娇柔茜云相差太远了,周峻也没想到原来换了个魂魄,连模样都会跟着改变。若是拿花做比,之前的茜云是养在园子里,由人精心照料的珍贵兰花。但现在的卫茜更似在北漠中长出的刺球儿,虽也可能开出极艳的花,可若真是拿她当娇花对待,抬手去随意强摘,就会先被她身上长的刺扎伤手。
可比起容易折下的兰花,他就是更想摘她这朵。
周峻依在窗边,轻轻用手指敲着窗棱,盯着卫茜,一直看着她走进屋里。卫茜进到屋里,走到周峻身边,抬手把窗户关上,皱眉说道:“都已入冬了,公子怎还开着窗?”
周峻敲着窗棱的手突然顿了一下,随即笑道:“看着你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原以为你还在恼我,原来气这个?”
卫茜摇了摇头:“之前也不是在气恼,是婢子在反省自己。”
卫茜说得是真话,最初她是有些恼周峻,气他偏往自己的痛处戳。但慢慢的她更恨得是她自己,恨她既没有脱身的本事,又无法彻底屈服周峻,还没有在困境中难耐下的忍性。只有些挣不脱又不想顺从的不甘愿,把她自己吊在半空,逼得她自己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原本卫茜觉得她还有些本事,她能独自将卫雪带大,她能一个人给卫雪报了仇,怎会是个没本事的人?可经过这段时间,她发现她着实鲁莽又愚蠢,且软弱无知,偏生有是个硬脾气,也怪不得周峻会说她蠢顿。
就像她之前总想着逃,甚至想从何彦眼皮子底下驾马逃脱,但她学了几个月的武艺,才发现之前根本是她无知无畏所生出的痴心妄想,凭何彦的武艺,就是她驾着马跑出几里路,也能被何彦擒回。
这样无能的她,恼恨周峻,或是和周峻闹脾气,就像是老鼠在挠猫儿的胡子。并非老鼠真有本事能和猫儿斗气,是猫一直容着她,逗弄着她玩儿。卫茜彻底认清了她的处境和短处,就没了之前被周峻压制的焦躁,彻底冷静下来。
周峻挑了下眉梢:“其实你也没有可反省的地方,你无论怎样,都很讨我喜欢。”
卫茜抿了岷嘴角,垂眼走到周峻的书桌旁,拿起一支毛笔,弯弯曲曲的画了幅画出来,将纸送到周峻身边:“这就是婢子说知道的弩箭,公子可拿了去试着做一下。”
周峻低头看了眼卫茜的画,笑了起来:“这画实在太潦草了,怎会做得出来?笔就拿错了,旁边不是有适用的毛笔么?”
周峻起身,走到书桌旁,拿出支细些的毛笔,在纸上画了条线。明明用得是柔软的毛笔,绘出来的线条却是刚硬笔直,卫茜看到周峻又一个她远不及的长处,放在桌下的手忍不住握紧了拳头,面上却说道:“公子还生厉害,若是能教教婢子,婢子往后也好绘图。”
周峻摇头笑道:“这是功夫活儿,没个十几年绘不出这样的线。”
卫茜捏住毛笔,也随着笑了起来:“不能绘出画来,总要学些字,公子往后教婢子写些字可好?免得婢子连个字都写不好,出去污了公子才名。”
周峻笑了起来:“这几个月下来,你倒又长进了,最起码性子静下来了。”
卫茜捏住一只笔,低头回话:“婢子这已是长进得晚了。”
周峻低头看着卫茜已磨出一层茧子的手掌,闻着她身上刚才习武发出的淡淡汗气,那汗气着实算不得好闻,但竟不让他厌恶。周峻抬手就捏住了卫茜的手,细摸着她手掌上的茧子,想着这只手早几个月前还是软绵绵的一团细肉,就不由得皱了眉头:“还不如闹着脾气呢,更似个真人。”
卫茜垂下眼帘:“公子都有许多面目,可哪个儿不是真正的公子?这样也是真正的婢子,并非会使小性儿,闹脾气的才是真性子。”
周峻挑眉笑道:“那正好,我们就先学个‘真’字,以纪我们今日彼此真诚相待。”
周峻松开捏着卫茜的手,提笔就在纸上落下个“真”字,这个字的写法与现代简笔字没什么不同,只是周峻的字写得很漂亮飘逸。卫茜也皱眉,轻抿着嘴角,提笔写了个“真”字,丑丑的跟在周峻写的字后面。
周峻看着卫茜笑出声来,最后学着他的模样抿了下嘴角,有意做与她一样出不大高兴的表情:“我给做个沙盘,你在上面用树枝绘出弩箭的模样,我再描了吧。只是看你刚才绘得图,你也不大清楚如何做弩,少不得要我耗费心力去琢磨了。这可算不得你的功劳……”
卫茜提笔又写出一个“真”字:“婢子也不敢居功。”
卫茜写得这个“真”字,还是极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