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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秘密这么厉害?”席向晚听了翠羽传回来的消息便笑了。
她从二十来年后回来,知道的事情都不是样样能派得上用场,更何况翠羽只是一个小丫鬟。
“姑娘,那还赎吗?”
“赎吧。”席向晚抚摸检查着眼前盒中一对掐了金丝的翡翠如意,淡淡道,“不过三十两银子,从我账上支便是。我不在意她究竟要说什么。你去办,记得赎了人之后,将她送走,离汴京城越远越好。”
“行。”有了席向晚的话,翠羽心中也有数了,她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便去刑部交钱,顺顺当当地将金莲带了出来。
金莲万万没想到自己成了牢里最先出去的几个人之一,她恍如还在梦中似的游荡出了大牢,瞥见了青天白日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掩面哭泣起来。
翠羽面无表情地立在她身旁,“虽说姑娘一点也不在意,不过你到底有什么秘密要说?”
金莲擦了擦眼角,满面是泪地抬起头来,咬咬牙,“秦妈妈同我一道被捕,却死得不明不白,一定是替包氏顶罪了。”
“包氏都要掉脑袋了,这说得有些迟了。”翠羽一哂,心道她就知道这金莲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若是真有,都察院难道不先比她知道?
“可秦妈妈跟我说的,是别的事情。”金莲深吸口气,往翠羽身旁靠了半步,警惕又小声地说道,“在她死前,她还将一件东西交给了我,说这就是证据!”
她说着,伸手往囚衣里探去,顺着腰间摸了一圈就要将那东西掏出来给翠羽看。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疾风从侧面袭了过来。
翠羽的神经几乎是瞬间绷紧,身体条件反射地察觉到危险,侧身避了开去,那锐利的武器擦着她的脸颊刺在了大牢的正门上。
她反手抖出藏在腰间的软剑,又惊又怒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就连在汴京城堂堂刑部大牢的门口都敢出手伤人?
翠羽是躲过了暗袭,但没有武功在身的金莲却没这么敏捷,她痛呼一声,被那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箭矢刺中了头颅,当场就满脸是血地倒了下去。
大牢门口的官兵狱卒等迅速冲出向外追去,翠羽被他们围在当中,蹲下身去扶起了金莲的脑袋,侧脸看过那深深没入她脑侧的长箭,皱起了眉。
这一箭来得又准又狠,翠羽躲开射向自己那箭已是万幸,实在来不及再救金莲。
她不动声色地伸手将金莲松开掌心里的东西收进了自己的腰间,同软剑一道藏好,才站了起来。
狱长匆匆从后头赶来,见到翠羽安然无恙才松了表情,他低头看向地上没了气息的金莲,面色冷肃,“还追得上吗?”
“难。”翠羽回了他一个字。
狱长紧皱着眉毛看了一眼那箭矢末端的尾羽,“这不是普通工艺的箭,我要送去兵器司查验。”
“我也得去一趟都察院。”翠羽颔首,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便向两头离开。
翠羽到都察院转了一趟后就立刻回了席府,将从金莲那儿拿来的物什交给了席向晚,“姑娘您看,这就是金莲当时正要拿出来的东西,可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箭射中了。”
席向晚没想到金莲出狱这样的一件小事都会出差错,侧脸看过翠羽,见她面色如常,身上也没有血,才将那东西拿了过来。
看起来,那似乎是摔成了两半、只剩下了半截的玉簪子。
可簪子最重要的簪头部分却不翼而飞,金莲要交出来的,是这簪子看上去十分平平无奇的尾部,光滑无比,没有雕纹,只能摸到上头细微的小划痕。
“半截玉簪,能用来当什么证据?”席向晚将那小半截玉石放在了桌上,想了想,道,“李妈妈,你认得这簪子吗?”
“不曾见过。”李妈妈道,“姑娘,府中采买管事里有专门负责首饰的,对府中各人的首饰什么时候买的都一清二楚,是老人了,我去问一问她。”
李妈妈带着簪子很快去而复返,答曰就连对府中所有买进首饰都如数家珍的采买管事都不记得先前的三房什么时候买过这样成色的玉簪。
这便显得更蹊跷了。
“姑娘,或许三房里头的人知道得更清楚些?”翠羽道,“不如喊三房曾经的下人来问问?”
碧兰在一旁道,“三房的下人都对以前三夫人忠心耿耿,老爷承爵后,夫人将那些下人都给发卖打发走了,府中不剩几个的。”
这还是席向晚当时亲手帮着王氏整顿的,竟是真没留下一个当时和三房交往密切的。
不过好在,席向晚还有一个人可以见,那个人说不定知道得还比下人要多得多。
自然不可能是席存学,也不可能是席存学的子女们。
“碧兰,去厨房准备些吃食。”
“姑娘饿了?”碧兰疑惑道,“我这就去弄些姑娘爱吃的。”
席向晚笑了,“你拿食盒装起来,酒也要一壶,我们出去送一餐断头酒。”
三房的利益中心原本是包氏,而唐新月只是站在她背后的主使。而现在,包氏日暮西山,席存学甚至只来牢中看过她一次,还是恨铁不成钢地怒斥她为何做了那么多荒唐事,骂完了便摔袖子走人。
再给包氏一个脑袋,她也想不到,行刑前最后的日子里,给她来送断头酒的人不是自己的丈夫,不是自己的子女,而是她的仇人。
可人都快死了,包氏望着席向晚的眼神也不再有往日那么多刻骨的仇恨。她甚至没问过饭菜里有没有下毒,就木然地举起筷子吃了起来。
“后悔吗?”席向晚站在牢房外看着包氏仍旧细嚼慢咽的动作,问道。
包氏将口中食物咽了下去,抬头看了席向晚一眼。
她在牢中都听说了,席向晚下个月就要嫁给宁端当首辅夫人,争来争去,最好的仍在席向晚手里。
如今这位席府独一位的嫡姑娘光彩照人地站在她的牢房外面,和阴森湿冷的牢房格格不入,也将她衬得好似地上的秽土一般不值一文。
可包氏的心中静如止水,再也没有了曾经见到席向晚时的嫉恨和怨毒,她想大约这正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道理。
“你来找我,不是为了问我后不后悔的。”包氏道。
“自然不是。”席向晚笑道,“但我要问你事情,自然得要表露些诚意,不好让你饿着上路。”
包氏已吃了有六七分饱,食盒中还都是她往日里喜欢的菜色,可见席向晚并不是毫无准备而来的。即便只是虚情假意和别有目的,可席向晚毕竟是在她死前唯一一个愿意来看望她的人。
曾经威风八面的包氏不由得心生感慨,她慢慢将筷子放到一旁,道,“你想问什么?我若能说,便说给你听。不过该说的,我早就都认罪了。”
“放心,这不会伤害到你的子女们。”席向晚平和道,“反倒我有些怀疑,我和你想要对付的,是同一个人。”
翠羽上前两步,将用帕子包裹着的半截断簪给包氏看了。
昏暗得像是傍晚的牢房中,包氏往翠羽手中看了两眼才勉强辨认清楚那是什么。她的神色动了动,“这是唐新月的东西,我交给秦妈妈保管的。”
“我猜也是。”席向晚笑了起来,“否则,秦妈妈怎么会到死前才堪堪将这东西交给别人托管呢?”
包氏的眉梢微微垂了下去,想到那位替自己顶罪的忠仆,似乎有些悲伤,“唐新月从进席府开始,就一直将这东西带在身边了,我也是听相公说的。”
“唐新月那般小心的人,这东西如何流落到你手中的?”席向晚扬眉。
“这大约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包氏平淡地说,“我得来也是凑了巧。一次唐新月正在把玩此物时,父亲突然来了,险些发现这东西的存在,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她面露慌张之色。第二日,她便着人将这东西装在盒子里埋到了土里,那之后没有再挖出来过。”
她顿了顿,探出手去将断簪取了过来,脸上仍然没有表情。
“你是没见到她看这簪子的神情,又爱又恨,就算父亲是个蠢的,也该知道那眼神是不对劲的——只有女子看着负心人时,才会有那种模样。你说,我能忍得住,不悄悄地将它从土里挖出来藏好吗?”
“你觉得这是唐新月旧情人送给她的?”席向晚道。
这倒是也说得通,断簪本就是断情之意,与割袍断义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可席向晚听席老夫人说过,唐新月入府时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难道在那之前就和人私定过终身?
“是不是旧情人我不知道。”包氏将断簪随手一放,提起了酒壶来,一哂,“但她在床上有多风流,多会勾男人,你不是也早该知情了吗?”
席向晚静默地垂眼看着包氏将酒杯置之不顾,提起酒壶对着嘴就是两口清酒灌进了喉咙里,像是在泄愤。
包氏喝了几口酒,脸上才浮现出一丝快意来,“你说,什么女人,能爬到自己儿子的床上去?”
饶是翠羽见多识广,听到这里时也不由得面露愕然席明德的妾室,居然和自己的亲生儿子乱了纲常?
翠羽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席向晚,却见她一脸平静,想来是早就知道此事,却按而不发罢了,不由得心底唏嘘起来这唐新月还真有些手段,难怪能当这么多年的宠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