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提到“有事商量”时，气氛就变得不对了。望着莉莉安刻意作出的热情模样，顾淼心里很不是滋味。与她共事两年，她与莉莉安之间这种刻意营造的距离并未真正地消失。
有时她也不明白，为何人与人之间需要用假意的客气来维持表面友好的关系。
莉莉安刻意的微笑已经快要维持不下去了，顾淼的话还没说出口。这下，她便认为此事非同小可了。
“在我面前不用客气，有什么话想说就说。”
莉莉安表面上在给顾淼放松，其实是在催促她快点说，别浪费时间。
“我听说分栏主编已经定了。”
“这些人……”
莉莉安的脸上闪过短暂意外，但很快被另一种情绪代替了，“大boss前些天和我聊过了，年末她没空回来，就先把这事定了。”
莉莉安并没有说到底定了谁。
“分栏设在巴黎？之前不是说要宣传国内的手艺人吗？怎么忽然改方向了？”
“这个你暂时先不要管了。我们做时尚的，最主要的是顺着潮流走，引领潮流。”
“那到底是顺着潮流走还是引领潮流呢？”
莉莉安脸上的笑容定住了，很显然她并不满意顾淼这么追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不太明白为何突然改变方向。那个主题我们讨论了半年，花了一年的时间去准备，现在忽然说不做就不做了。”
“你要知道有时固执己见不一定是好事。把目光放长远一点，才能看到更广阔的天空。”
“难道那些手艺人就不值得被尊重了吗？他们花了一辈子的心血只做一件事，难道他们的作品不值得被看见吗？”
“我认为现在不是我们谈话的最好时机。”莉莉安把脸转向桌面上的电脑，开始处理工作上的事物。
……
顾淼从莉莉安办公室出来时还是没有看到肖楠，公司里的人都知道肖楠在追求她，所以她也不好开口问别人肖楠到底去了哪里。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对着一沓资料和杂志发怔：她能明白莉莉安说的把目光放长远，但什么才是所谓的长远？如果大家都只愿意看遥远世界的花花绿绿，那么那些存在世界角落里默默无闻的美好该怎么找到它们应有的舞台？
她当初竭力争取主编的位置，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要做的主题是她喜欢的。
差不多上午十点时顾淼才开始进入工作状态，这几日堆积了太多工作，等她忙完时发现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抬眼一看，同事们都已去吃饭了，倒是朱迪还坐在座位上，一副忙得不可开交的模样。
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顾淼起了身，朝她走去。朱迪听见了脚步声，抬眼一看是她，眼神里闪现了一丝慌乱，但很快又笑着打了招呼：
“你居然还没去吃饭。”
“你不也一样吗？要不我们一起吃？”
“我不饿……你去吧。”
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不饿，朱迪还刻意挺直了腰板。顾淼已经靠在她办公桌前了，“我前几天在办公室丢了一件重要的东西。”
“是吗……那应该叫保安来看看啊。”
“不用叫保安，办公室里有摄像头。”顾淼朝左上方看去，朱迪也看向那里，笑道：“摄像头不是早就坏了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两个月前我让师傅来修过了，忘了跟你们说了。现在想想还好修了啊，这栋大楼有各种各样的人进出，不安全。”
朱迪的笑容已经僵住了。她握住笔的手忽然停了下来，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能说的话，只能干笑着。
“你觉得我人怎么样？”顾淼继续追问。
“什么怎么样？你……很好呀，长得有漂亮，工作能力也很强……”
“我问的不是这个。”
顾淼稍稍俯下身，道：“我是问我对你怎么样？”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们共事两年了，我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吗？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我没有跟你计较过吧？我一直希望我们能公平竞争大家各凭本事办事不行吗？何苦刷那些卑鄙手段呢？”
“公平竞争？”
朱迪忽而冷笑。她转过身，面对着顾淼，问：“怎么公平竞争？我有公平竞争的机会吗？你没来之前，我才是莉莉安最看重的人，可你来了之后，这里还有我说话的地方吗？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你不就是仗着肖副主编喜欢你吗？你表面上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可你真有那么干净吗？实话告诉你吧，对于你和秦向焱的事我一点都不意外，因为你就是这样的女人，用尽一切办法借助男人往上爬！”
朱迪说完，还不解气，顺手抓起桌上的书挪了过来，顾淼被她赶得起了身，但是心里实在窝火。从来没有人会这么说她，原来她在朱迪眼里竟然是这样不堪的人？
“我从来没有利用过任何人。”
“你也许无心利用，但你阻止不了别人忍不住帮你。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你好像看着很完美，没有缺点，你什么都好，大家都喜欢你。凭什么？凭什么只有完美的人才能得到大家的照顾？我也努力啊，我也想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我有机会吗？”
朱迪居然开始哭了。她趴在桌面上，哇哇大哭。听到她的哭声，顾淼刚才的窝火瞬间消失了。她开始审视自己。
凭什么？
对啊。她到底凭什么？
虽然她从来没有想借助别人的力量，也一再拒绝肖楠的帮助，可……这样就可以了吗？
她曾经以为，只要把每一件事做到最好，就是无愧于心，可现在看来，她事事追求完美的性格其实在无形中已经对身边的人产生了伤害。
是她一直只顾着自己拼命往前跑，而忘了等一等身边的人。
顾淼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悄悄离开了朱迪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