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合欢 快快有请。(1 / 1)

你还知道叫人?

六个字轻飘飘的,确实是跟她说话时一贯的语气。但与平时不同,在今天话里话外,斥责显见。

一声入耳,莫璃唇角扬起的弧就僵住了,“……怎么了六哥?出了什么事吗?”

电话彼端,容绰没有直接回答的问题,开腔声线冷感,“这句话该我问你。”

“……”

脸上尚敷着层蚕丝膜,年轻女人不知不觉绷起容色来——什么叫,该他问她?

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吗……?

仔细在脑内过了遍:因为电影开机,她最近几天都在记台词,也就中午才跟剧组一起聚了一餐。

聚了一餐。

也就在瞬时间,莫璃反应过来了,“六哥,是不是那个晏歌跟你说什么了?”

“她跟我说什么了?”

“……”

明明是不疾不徐的反问,莫璃却好半晌如鲠在喉般的,被噎到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

因为她在背后用的那些小伎俩,都是既上不了台面、也不够光彩的东西,若是被捅出来了捅到当事人这里,听听都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我是他的未婚妻?

上赶着送上赶着贴,甚至自己认领了个未婚妻称号在外招摇撞骗。然而男人分明是认都不认,甚至闻所未闻,丢不丢人。

还是她私心爱慕的男人呢。

究竟是女孩子,再怎么虚荣自矜,待谈到了情爱二字,总难免要皮薄三分。

然莫璃也的确没有想过,自己跟那个晏歌说的话,她竟然就转头告诉了本人。

本人偏偏也听进去了——若是不然,也就不会有这通电话了。

他们就那么熟的吗?

如有碳酸软饮在心内打翻,气泡迸发,滋啦啦的声冒出来,酸辛的味从心口悠悠荡荡地漫了出来。

混乱酸涩,莫璃动了动唇,要为自己辩两句:“六哥,”

“莫璃。”指腹轻敲在机身,容绰眸光低垂,凝在花纹斑驳的大理石地面,散漫如没有焦点。在打断莫璃之后,他低徐徐地开腔,说的却是闲谈,问她还记不记得,她初中时有一次打架,把同桌男孩子脑袋给打破了,最后还是他去见的班主任。

不知男人突然提及这节是什么意思,但忆及往事,莫璃神色松弛少许,低低应一声,“记得。”

怎么不记得。

那是因为同桌的男生说了她赌鬼生父,十几岁的年纪青春叛逆,浑身上下长满痛点。别人碰都不能碰的,但那男生越了界,所以一触即发。

她抡了椅子打人,而那男的文弱,也没防备,脑袋被打成了轻微脑震荡。

读的是私立学校中的私立学校,学生的父母辈都是有头脸的人物。出了这档子事,对方父母要求找家长,而她不敢告诉示她严肃的母亲——

所以喊来了他。

独生子被打伤,同桌男生的父母固然生气至极。但他来了,只身坐定,先表示医药费可以补偿,但对方家长拼死不认,说不缺钱,但儿子不能白挨这一顿打,他们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让女孩子退学。

这是要把小事闹大的意思。

莫璃也在场,听见退学两个字,心下当时就慌成了团线。但她视线所及,端坐椅上的人形容平静仍然,如同随意地说着:监控他看了,是男生先找的人;后座前座同学他也都问了,是男生先说了侮辱性质的内容。具体说了些什么,如果他们有兴趣的话,待会他可以叫那几个学生过来。

事实上,也就在男人陈述这些事实的时候,那夫妻二人脸色已经微滞。毕竟,这几句话看似寥寥,但也是在变相地说明:人证物证,他都掌握了。

证据确凿,是他们的独生子先惹的祸。

但那说话的人如对二人神情变化全无察觉,语调不紧不慢地往后说着,说他们想让莫璃退学也不是不可以,多大点事,反正学校多的是,这所不行换一所就是了。不过北京知名中学闹出这样的事情,应该很快会吸引记者过来采访报道了吧,到时候事情登了报上了网,闹得满城风雨的,他们的生活和工作可能多少都要受点影响。

听听。

多好心的人,自己亲戚都要被闹退学了,还在替别人考虑。

听到这儿,夫妻二人那气势也就跟泄了气的气球似的,自上而下地瘪到了底。

心有不甘,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主动招惹人犯事儿的是谁啊?

他们儿子。

闹大了形成舆情了,公众会站谁啊?

一目了然。

另有一层考虑,来自夫妻中的女方。女人是服装设计师,认得出眼前人一身的行头,从衣到鞋,到腕上表,一套下来,七位数起步。

能随便花出七位数的男人,想必言行一致对他而言也不会太难。

于是最后不只没再提退学,医药费也没要了,甚至莫璃还得到了同桌男生的一个道歉。回去路上,斜阳将并肩影子拉扯很长,莫璃低垂着头,就问,刚才他说要请记者报道那事是不是真的。

他弯弯唇,而光让五官轮廓漫漶,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彼时她仰了脸,也让夕阳镶嵌金边的光坠入了眼。

是玫瑰色的。

……

怎么会不记得,不会不记得。

不如说,那是她永志不忘的。

电话那头,容绰闲闲再问:“知道我为什么出面?”

他说:“因为你叫我,六哥。”

“……”

下午的片场,校园栾木枝干笔挺,树冠葳蕤如丛云,蔽去了大半的天光。站在高树阴影之下,莫璃握着手机贴在耳畔,指尖轻颤,不可察觉。

因为你叫我,六哥。

潜台词是,他认她是亲人,即使她是养女的女儿。

也只认她是亲人。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出了那声六哥,对他而言,她也什么都不是。

一句是玫瑰色的夕阳;一句是刀身上最锋利的冷芒。

刀刃寸寸抵入,也一下下地、割开往事里温馨的地方。

因为她叫他,六哥啊。

而后再过几天,说要回来的人依言回来了,也按口头约定的到学校里来接人了。再然后接人上了副驾,调头离开,晏歌想着今天要去的地方,拘谨感油然而生。

他要带她见家里人了。

她要见他家里人了。

对她而言,这是挺严肃,挺正式,也挺令人紧张的一个事。

谁都知道,恋爱和结婚是两码事情。譬如一个男人可以先后谈几个女朋友,一个女人也能前后交往几个男人,但不会是每一个男女朋友都会往家里带的。

往家里带,给家里人看,就像是为这段关系加固了一层地基。而有基础的爱情,总要比没基础的来得牢固。

当然,这也不是说,见过了父母就能固若金汤坚不可摧了,毕竟结婚都还能离婚呢不是。只能说见了家长,公之于天下的恋情,是比悄摸摸藏着,连个朋友圈都不敢发的恋情要稳定的。

上了副驾,卡宴往并不熟悉的方向开着,晏歌的拘谨感没有分毫减弱,反而随着时间流逝而益发增加起来。

人一紧张,就会多想。

比如说,他家人不喜欢她怎么办。

然后比如他家人不喜欢她怎么办。

最后比如他家人不喜欢她怎么办。

“……”

事实上,就这一个问题,就已经能让她思考挺长一段时间的了。

因而当车到了红绿灯前面,也停稳在车流里面的时候,容绰视线无意抬举,触及前视镜里的人,脸色凝重,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但肯定是在想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晏歌正一心一意钻研思考男票家人不喜欢自己的可能性有多大,甚至想拿手机上知乎搜个问答,就感觉绿松石耳坠子晃了两晃,一偏头,看见是男人伸手过来拨的它。四目迎上,他问:“想什么?”

她抿抿唇,回答了,说也没想什么,就是在想万一他家里人要是不喜欢她……

“没有这种万一。”

“……”

红跳绿前,容绰最后看了她一眼,唇半掀。

“我喜欢你,我家人就会喜欢你。”

“……”

他话里的逻辑,是一种因果关系,也透着一种肯定。

换言之,是他的态度在决定其他人的态度,而非他被别人所左右。

只是那两个字被这么轻巧巧地说出来,在女孩子听来多少是有点不知羞,当时就偏过头去,跟只小鹌鹑样的假装无事地四处看风景去了。

容绰扯唇轻笑。

晏歌手机里消息竞相跳出,是同系同学在微信群聊作业,说陈教授分享了一条链接在朋友圈用做参考借鉴。自然而然,晏歌点入了朋友圈。

入目就是三条分享。

江爷爷:【分享链接:26套现代风格别墅,你钟意哪一款?】

江爷爷:【分享链接:在路边小店吃了这一食物后,他竟患上了这种病……】

江爷爷:【分享链接:蒙格斯智库:夫妻相差七岁,婚姻最幸福】

晏歌:“……”

这位江爷爷就是上次她在学校里碰到的那位迷路老爷爷,后来在公益演出又凑巧碰到了,所以就交换了微信。

看分享链接,晏歌觉得,这位爷爷涉猎的新闻挺广泛的。

还有就是……

她目光下移到最后一条分享。

夫妻相差七岁,婚姻最幸福。

“……”

看着那条分享标题,晏歌下唇轻咬。

……相差七岁。

他和她,刚刚好。

同一时刻的江家老宅,灯火如星,衣香鬓影。

江世应八十六的寿辰,以江姓在京城里的声势地位,结交的人脉资源,多少圈子里的顶层精英都来了。就这样,能不能跟老人家见一面、聊聊天,那也是要看运气的——毕竟老先生岁数大了,又疲于社交。

一如此刻老宅厅堂,江世应才跟几个稍相熟的打过了招呼,就致了句歉说大家好吃好玩,老爷子身子骨老扛不住,就先休息了。

正要上楼呢,管家悄悄走来,跟老先生耳语,说六少来了。

江世应:“哦。”

外孙的到来显然不能改变一位年迈老人想要碎觉的心意,老先生边应,边便往上一级台阶,步履不停。

管家:“……”

管家:“晏歌小姐也在。”

江世应:“……”

瞳孔地震,老先生脚步蓦地一顿,倏而回眸向管家。

“快快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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