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说完,正回身体拉开了跟喻希的距离,但他俯撑的姿势没变,又道:“喻小姐应该不是用完即弃的人。”
她想说怎么还没用呢,包里的来电铃声响起来了。
喻希拿出包看手机,看到的是大伯的来电,下意识抬头对裴渡做了噤声的动作。
裴渡这个人跟他遇见过的男人都不一样,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总感觉他不在既定的轨道上,不按道路出牌。
他直起身,给了她足够的隐私空间。
喻振兴在接通后便问:“你在哪里?”
“外面。”
“回家来一趟吧,跟你聊几句。”喻振兴跟喻希提老宅时,一直用的家,说起来也没错,只不过以前那里住的是她、弟弟以及父母,现在变成了大伯一家,她倒成了寄人篱下。
喻希一如既往的乖顺的说好。
挂了电话,刚才那点旖旎早已经烟消云散,喻希扬了扬手机,道:“召唤我回家呢,灰姑娘到了午夜该溜了,裴总再见。”
裴渡倒也没有继续要问上一个问题的答案,仿佛刚才只是故意逗弄她,“我送你。”
“还是别了,我大伯这几天已经够糟心了,要是看到了你的车,血压恐怕三个月下不来了。”喻希从车上跳下来,拍了拍衣服,在手机软件叫车。
裴渡看着她上车。
喻希上车后,忍不住往回看了眼,裴渡还在原地没有离开,他靠着车,有风鼓动,吹起他的衣服,黑色的剪影,看起来更孤冷,更高不可攀。
让人想走过来,拉开他双臂,环住他的腰。
车已经开到几公里外,喻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出神很久,而裴渡早就没影了。
喻希回了老宅。
老宅客厅的灯还亮着,从外面看过去时常会让她恍惚,就好像她在上完钢琴课后回来,父母总会将所有的灯点亮,然后在客厅等着她回来。
她不怎么愿意回来,也一方面有这个原因,看哪总有以前的影子,挺没意思的。
开门进去,看见喻振兴正在客厅沙发坐着看书。
听到了开门声,喻振兴合上书转过头,将眼镜摘下来,“过来坐。”
喻希换上鞋,慢吞吞走过去,在他沙发对面坐下。
又到了飙戏的时候了。
喻振兴知道她一天都干了什么,即便这样,看到她今天的发型跟衣服还是忍不住不认可的皱眉的,“你这是真的伤到了,大伯明白,你是真委屈。”
喻希低头,语气低落,就差哽咽了,“大伯,我真不知道自己哪做的不好,才会让唐泽宴这么作践我。”
“不是你不好,是唐泽宴太混蛋,大伯已经跟唐家那边联系了,你放心,他们已经将他骂了狗血淋头。”
“他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勉强了。”
喻振兴叹气,道:“说来说去是大伯没用,如果你父亲在,你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他是出了名的女儿奴,他唐泽宴要是敢这样,他就能豁出命去。”
“大伯您对我跟我爸对我一样好,我一直挺感激的。”
“我到底不如你爸爸,公司是我跟你爸爸一起打拼出来的,他走了,我就像是没了主心骨一样,公司不过是勉强支撑。你知道你哥喻宵是个不成器的,我到现在公司都不敢放在他手里。”
喻振兴摇头苦笑,“我怕我到时候走的都不安心,到了下面,也没脸见你爸爸妈妈。”
“您一定长命百岁。”喻希接过话道,心底无波无澜。
她都习惯了,这几乎是他的杀手锏,每次都搬出来让她妥协。
喻振兴摸了下她的头,“虽然唐泽宴做事很过火,但眼下这个情况,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公关手段,能将损失拉到最低。”
“所以我就是要被牺牲掉的那部分吗?大伯,我也是你捧在手心里养出来的,他都做到这种地步了,我还怎么忍下去。”
“大伯明白,我也心疼你,但天底下男人都差不多,虽然这样说对你很残忍,但事实就这样,唐家跟我们是世交,他是个混蛋,可其他长辈都是向着你的。要是换了其他的人家,其他长辈肯定不如他们做的好。”
“……”
喻振兴说的苦口婆心。
喻希神情有点茫然,问:“那大伯觉得要怎么处理。”
“等这件事风头过了吧,婚就先别退了,再给那个混账东西一个机会,他要是跟女人断了,你们也早点结婚。”
她本来就是坐着的,听完手肘撑着腿,手撑着下颚,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推着脸颊,而后声音很淡的开口。
“退婚的事可以先搁浅,但我不会跟唐泽宴结婚的,或许全天下的男人都这样,我也不想跟一个已经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
“喻希,刚才大伯都跟你白说了?”
“太晚了,我有点累了,就先回去了。”喻希起身,低了下头,转身就走。
喻振兴叫了她两声,她没应。
出来时她在台阶上伫立了好一会,从这里天空还是跟以前一样,变的只是人。
秦昭在看过她的发型跟新发型后,靠着她肩膀拨了拨卷起的发尾,“所以是要抗争了吗?”
“都已经到这步了,我还忍下去,就真的要被唐泽宴恶心一辈子了。”说是抗争,她实际也做不了什么。
能做的,也只是不再扮演一个完美未婚妻的角色。
唐家长辈喜欢她,无疑是看她乖顺,温柔,又安静,有一心扑在唐泽宴的身上,自己开的不温不火的工作室,人在事业上没多大志向,适合照顾自己的丈夫。
这些标签,她统统都要摘除掉。
喻希最开始做的,就是每晚去酒吧混迹。
她遗传了自己的爸爸,喝不了酒,多喝一点就会点开话痨属性,小嘴叭叭的可以一晚上都不带停的。
所以即便去酒吧,喻希也就是在卡座上待着,然后喝点果汁什么的,安静的看着舞池里的人跳舞,直到夜深了,带着染上的酒气回公寓。
秦昭偶尔会陪她去几次,但嫌弃里面太吵了,没多久就放弃了,只剩下喻希一个人孤军奋战。
她也会遇到不少见色起意来搭讪的,喻希就会露出订婚的戒指来表示自己已婚。
但也有一些没底线的,说着荤素不忌的笑话。
喻希懒得应付了,就叫来了开酒吧的朋友过来。
姜毅城跟她一样被人划分为垮掉的二代那一拨,他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就是对家里的生意不感兴趣,到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他爸给了一点资金,他另起炉灶,按照自己的喜好开了酒吧游戏厅什么的。
虽然也赚钱,但到底上不了台面,依旧不被家里认可。
两个人倒是兴趣相投,关系一直不错。
“你说你过来又不喝酒,每天来我这里喝果汁是专门来砸我场子吗?”姜毅城往桌子上一坐,面对面的,歪着头吐槽。
“我这也算是变相照顾你生意。”
“那喝什么果汁,喝酒。”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喝醉是什么样子?”喻希递过一个眼神。
姜毅城回忆起以前被一边拍打着脸,一边还要听她叽叽歪歪,忍下了,“别喝酒了,果汁挺好的。”
喻希轻笑两声,目光被一处吸引了过去。
她好像看到了裴渡,就在刚才,跟平时穿衣风格不太一样,穿着黑色的卫衣,花纹是张扬的烫金,在背部,像是条张牙舞爪的恶龙。
男人宽肩窄腰的,将衣服很好的撑起来,背转着身站立时,衬的人带着一股子狂劲儿。
背影,以及头型头发都很像。
让喻希更讶异的是,他抬起手臂,靠着一个穿着吊带短牛仔裤的女孩子肩膀上,两个人亲昵的,很明显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看什么这么入迷?”姜毅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除了攒动的人头什么也没看见。
“那个穿黑色卫衣的男人经常来吗?”喻希眼神还没挪回来,问。
姜毅城眯着眼,看了好一会,有一个模糊的影响道:“是吧,已经是常客了,女朋友我记得,身材很好,谈了有一阵了。”
“女朋友,谈了有一阵了?”喻希转过脸来。
“是啊,怎么了,看上了?”
喻希皱眉,“不是。”
她怎么觉得大伯说的话像是魔咒一样,这么快就灵验了。
认识了那么多年的唐泽宴是这样,新认识的裴渡也这样。
喻希伸手去拿果汁,想要掩饰掉心底升腾起的烦躁,姜毅城看着她的动作甚至递了过来,她接了又“啪”的一下放回去。
“我去下洗手间!”她起身,丢下硬邦邦的一句话。
姜毅城看着她的方向,手撑着桌面,扯着嗓子道:“洗手间也不在那!”
喻希人已经走远了。
按照她跟裴渡的关系,其实她没什么立场去,但就是莫名迫切的想要确认。
喻希走过去,那两个人也没闲着,起身,又往楼上去,从背对着变成了侧对着,但酒吧光线又昏暗模糊不清,看着侧脸更像了。
她抿了抿唇,跟上去,一直跟着上楼,眼看着两个人就要转过弯了,她担心他们俩进包间了找不到人了,步子也跟着快了很多,几乎快小跑了。
快到拐弯的位置时,她心跳仿佛在高位停滞,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丝是认错人的希望。
她看过去,才发现两个人根本就没走多远,就在距离她一步的距离。
还没等她看清楚,手腕忽然被扣住,眼睛就被一双手捂住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清冽的味道,比酒精味道浅很多,但极具辨识度。
裴渡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响起,像是藏着几分笑意,“非礼勿视。”
喻希背靠着他的,硬的像是块石头一样,她整个人紧绷,脑子里出现刚才模糊的画面时,才忽然反应过来,那两个人好像是在接吻。
她耳根一烧,刚才差点就要被当成变态收到小情侣的白眼了。
裴渡已经在这里,那个男人也不可能是他。
她不知道自己在庆幸什么。
喻希抓住了他的手拉下来,转过去看着他问:“你怎么在这里?”
“谈生意,”裴渡放开她的手,“你呢?”
“找乐子。”喻希将头发拨到身后去,老手版喻希,又上线了。
裴渡意有所指,“这样的乐子?”
喻希耳根又烧了下,她肯定不会说是因为看到那个男人像他才会跟上来的。
她往下面走,“你呢,这里谈什么正经生意?”
“不是你想的那样,都是男人。”裴渡道。
喻希没说话,她只是转移话题而已,没有真要问清楚里面都有哪些人,“既然裴总是谈生意我就不打扰你了。”
“谈完了。”
“这么快?”
“嗯,出来就看见你了。”
来往的人多,难免会碰个肩什么的,但裴渡抬起的手就没往下放过,伸手挡住了她肩膀的一侧,避开了人。
喻希看到了自己位置,超自己投递来暧昧视线的姜毅城,在他的手边,还放着那杯喝了一半的果汁。
来酒吧喝果汁这么菜鸡的一面一定不能让裴渡看见。
她转了个方向,往吧台走,故作熟稔。
“你一个人?”裴渡问。
“是啊,我经常一个人过来玩,是这里的常客。”喻希坐上吧台。
调酒师问:“喝点什么?”
“我不是常客,不清楚有什么,麻烦喻小姐替我点一下。”裴渡侧着身看着她。
喻希还是知道几种酒,“芝华士跟百利,谢谢。”
姜毅城没等到喻希,自己走过来,单手靠在喻希的边上,看裴渡,“怎么有朋友也不介绍一下?”
喻希看着他像是反问他来干什么。
姜毅城自动忽略伸出手,“你好,希希的朋友,姜毅城,这家酒吧老板。”
“你好,裴渡。”
姜毅城是知道裴渡的,不过两个人不在一个领域,没正儿八经碰过面。
调酒师递过两杯酒来。
“哟,还喝酒呢。”姜毅城这话是故意说给喻希听的。
喻希递了个眼神,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我还可以喝。”
“出息了。”姜毅城轻笑一声。
裴渡仿佛看不出两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拿起了酒仰头喝了口,品鉴般点点头,“酒不错。”
姜毅城听传闻一直以为裴渡是那种高冷不好接触的主,没想到看起来挺好相处的,笑,“还是裴总识货,就为这一句,今天我请客。”
“我也挺识货的,你平时怎么不见给我免单?”喻希去瞧姜毅城。
姜毅城心想你每天跑过来酒吧喝果汁我没轰你就不错了,还免单,他哼了哼,“你的除外,我只给裴总请。”
“好啊,这朋友白做了。”
姜毅城是个会来事的,有他在不会冷场。
喻希聊的兴起,口干舌燥的,没留意把放眼前的酒拿起来喝了,喝进去就反应过来,但裴渡就在跟前,她不能吐出来,硬生生给吞了下去。
这酒吧,越品越有味道,她跟着“不小心”喝了三四口,直到一杯酒喝光了。
姜毅城听到了玻璃杯撞击吧台的清脆声音,看到已经空杯了,才反应过来,“祖宗,你怎么全喝了?”
“为什么不能喝,酒不就是用来喝的吗?”
一听这语气,人就已经醉了。
姜毅城太阳穴青筋都冒起了,想问你自己能喝多少心里没个数吗?
他跟裴渡交谈了一番,直接就对对方人品盖章论证,“那什么,我还有事你们聊,裴总,等会就麻烦您送她回去。”
连带着,将喻希公寓也告诉给了他。
裴渡还没答应,他人已经跑没影了。
“你说,我哪一点不好,唐泽宴那个狗东西凭什么不喜欢我?”喻希转了个身,脸颊上已经是酡红色,明显的有了醉态。
裴渡轻哂,“这样就醉了?”
“我很认真的在问你,请你认真的回答我,我,喻希,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他凭什么还要去找别的女人?”
“找就找了吧,那就退婚啊,还要出尔反尔的恶心我,我上辈子是跟他什么深仇大恨,这辈子要栽在他手里。”
“我,我就想要退婚,怎么就不听我的声音呢,怎么就他唐泽宴重要,我就像根草一样不值一提是吗?”
“……”
裴渡带喻希出去的过程不太顺利。
她也不知道存了多少话就等着这一刻全部一股脑说出来,一直没停过,路过的人都以异样的目光看过去,仿佛他就是她嘴里吐槽的死渣男。
裴渡将人塞上车,对司机报了地址。
即便在车上,他给喻希系上了安全带,她依然尽最大努力侧着身对着他一顿输出,也算让裴渡涨了见识。
她聒噪的让司机都忍不住看着后视镜问:“这是喝了多少?”
裴渡垂着眼皮,看着喻希,很淡的勾了个弧度,“一杯。”
酒吧里一杯酒并没有多少毫升,一些男人能喝的,基本就一口的事情,这一口就让喻希醉的不成样子。
仿佛跟酒店里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是常客的那一个,是两个人。
好在喻希只是话痨,并没有丧失基本自理能力,还知道下车、迈步、按电梯楼层以及开门。
她打开门,没开灯,里面漆黑一片,突然转过来,伸出一根手指头抵住了红润的唇,小声道:“知道吗,你是来这里的第一个男人。”
裴渡目光暗了几分,她总是有这个本事,撩人而又不自知。
他也不着急进去,背对着走廊的灯光,五官显得雕刻一般,问:“我是谁?”
“裴渡啊,”喻希放下手,半阖着眼,笑容妩媚,“要取我灵魂的男人。”
唐泽宴这几天焦头烂额。
唐家的长辈眼看着他完全失控,直接停掉了他的工作,并将喻希这段时间荒唐事告诉给他。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混账把喻希逼成什么样子了,她一个乖巧的好孩子,现在天天混迹酒吧,把自己喝的烂醉。”
“她这几年什么时候这样过,对你也是一心一意,从来没跟其他男人有过半点过线,她对你已经够痴心了吧?”
“你外面有个小三就算了,你还说都没商量就说你们分手了是什么意思?你这是把她的脸放在地上踩,你知道多少人笑话她吗,她一个女孩子怎么抬起头做人?”
“……”
唐泽宴沉默的听完,没有像平时一样直接挂断电话。
他也很疑惑,喻希不是早跟裴渡在一起了吗?他提已经退婚她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又会因为自己喝的烂醉?
她真就这么喜欢自己?
唐泽宴回想这么多年,即便自己再怎么冷脸,喻希也依然在自己身边,只要他回头时,喻希会一直在。
即便他一直在国外,她也没有怨言,等到自己回国短暂几天,她才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要不是爱的太深,应该也坚持不了这么多年。
唐泽宴想到她只身来圣莫里茨找自己,看见他跟秦子君时落寞的眼神,忽然有些心疼了。
电话那边也骂完了。
唐泽宴呼出一口气,道:“我回来吧,我去看看她,让她别这样傻了。”
当天,他定了机票,晚上到。
唐泽宴上了车直接去往喻希的公寓,不管怎么样,他也该说句对不起了,她挺好的,只是他已经有了他要保护的女孩,只能错过她了。
他还要劝一劝,不应该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