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试探
得到宋裴玉肯定的答复以后，宁清寒挂断了电话，有些狐疑地皱起眉。
“这家伙搞什么？”
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可宁清寒不会读心术，也不愿去窥探他人的隐私，思考不过三十秒，这念头就被她抛之脑后。
宁清寒把手机甩到了沙发上，转身走进厨房，将闲置多时的榨汁机找出来，提前做好清洁工作。
在厨艺方面，宁清寒的水平不能说是“不精”，而是……非常差。
不是一般的差，无人能比的差。
凭本事弄坏一个煤气灶、烧裂两个平底锅、报废无数食材和陶瓷碗之后，身为一家之主的宁母自此下令——
禁止她进厨房。
宁清寒很无奈。
明明每回都有按照教程，小心翼翼地进行操作，时间掐得死死的，但现实总是格外残酷……
她翻车的次数不断增加，搞破坏的程度持续加深，简直就是“越努力越不幸”的典型案例。
同样的步骤，换成宋裴玉就能完成得很好，食物的美观度也还可以，完全不像个厨房新手。
——《世界的参差》
那天，两份“作品”新鲜出炉，一并摆到了餐桌上，一号评委宁茜是如此评价的：
‘你瞧瞧人家小玉，心灵手巧的，做事情也干脆利落……你再看看你自己，进厨房不是为了做饭，而是想毁灭世界吧！’
字字如刀，鲨人不见血。
二号评委宁爸凌越锋是个温柔的男人，品尝完毕后，顿了好久才抬眼，语重心长地鼓励宁清寒。
‘囡囡，加油。’
潜台词就是：‘厨艺确实不咋地，你妈妈说得对。’
好一个泼辣俏o和宠妻忠犬a的组合，效果叠加，给亲女儿造成双重暴击。
想到这里，宁清寒颇为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习惯就好。
她关掉水龙头，捏起一块干净的洗碗布，把榨汁机上的水渍一一擦去。
做完毫无意义的这一步，宁清寒一手撑到流理台上，茫然四顾。
少女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流露出了些许无措，只觉得自己待在这儿很多余。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做点什么好。
这要是一个不小心，搞坏了新的厨具……宁女士出差回来以后看见了，还不得把她吊起来打？
以她爹爱妻如命的性子来说，百分百不会救她，袖手旁观第一人。
凌先生大概会隔着遥远的距离，抛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然后无声地说：
‘闺女，挺住。’
“……哎。”
第二声悠长的叹息落下。
可是把所有的活都丢给别人，她自己待在边上等着享受，到底也不是宁清寒的风格。
在她叹出第三声气之前，叮咚叮咚的门铃声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下午放学的这个时间点，陈阿姨要去幼儿园接小孙子，按铃者只会是宋裴玉。
宁清寒走过去给他开门，有些诧异地问道：
“怎么这么快，今天不堵车了？”
门外的少年站如松竹，手里提着两大袋水果，一看见她就笑了。
一双含笑的桃花眼流光溢彩，显然心情很好，嗓音也温和至极。
这般模样的宋裴玉，只有宁清寒一个人可以看见。
“怕你等急了，我打车回来的……宁宁，你的书本和卷子都在我书包里。”
宁清寒直直地对上这道灼热的视线，有些怔愣，微妙的灵感在她脑海里一闪而逝。
可惜没能抓住。
身前的少年比她高了半个头，想要和她对视就得垂下眼。
他以俯视的角度看过来，却不会给宁清寒带来压迫感，甚至于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宋裴玉总在“仰视”她。
少年不知宁清寒的想法，取下背包递给她，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
他先将其他品种的水果放进冰箱，只留下了一袋青柠，又取过一个塑料碗，装了水开始清洗果子。
宁清寒跟过去，站在厨房的玻璃门边，定定地望着少年的背影。
他穿着最普通的夏季校服，蓝白色的宽松t恤和纯色的运动裤，却遮掩不住颀长的身材。
本该是篮球场上最亮眼的选手，此刻却甘愿窝在厨房里，满足她随口提出的要求。
宁清寒抿了抿唇，出声说道，“……麻烦你了。”
宋裴玉闻声，扭头看向她，而后抿唇笑了下，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来，显得有些腼腆。
“不麻烦。”
少年的眼眸黑亮，恍如一对珍贵的黑曜石，眼底映出了宁清寒的倒影。
他很快转回了身，忙活着手头的事情，倾吐出来的言语却分外诚恳。
“宁宁，你去外面休息吧？我马上就弄好了，等我一会儿。”
“……”
宁清寒的心情很复杂，说不出话来，选择了站在原地不动。
她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或多或少也知晓学校里那些……
与宋裴玉有关的传闻。
虽然某些形容词有夸大的成分，但这家伙的确是个“闯祸精”，有时候脾气压不住就不压了，直接暴起揍人。
偏偏那些个过来挑衅、下战书的alpha，没一个打得过他这个omega，一群刺头儿硬生生被收拾成了小弟。
宋裴玉满身反骨，向来不是个乖孩子，可是在她面前就很乖、很温驯。
她从未听过他说重话……
他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
宁清寒尝试着换位思考——如果是他身体不适，她会做到什么程度？
……得不出结论。
在她的印象里，宋裴玉身体非常好，基本没生过病，omega半年一次的发情期是他唯一的虚弱时刻。
她当时在干什么？
宁清寒微垂眼帘，盯着自己的脚尖，心情骤然一沉。
她什么也没有做。
她不过是在下一个周一，极其敷衍地随口问上一句，‘没事吧？’
脸色苍白的少年听到这话，当即眼睛一亮，弯起唇角，分外愉悦地回答她：
‘当然没事啦——谢谢宁宁关心我！’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能让他高兴至此，而在他请假的日子里，她连一条消息也没发过……
美名其曰是为了“让他好好休息，少玩电子设备”，但她是不是太过冷漠了？
宁清寒陷入沉思。
直到榨汁机启动的轰鸣声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快步走到宋裴玉的身边，宁清寒轻声说，“需要我帮忙吗？”
宋裴玉正好在洗手，忽然听到身侧有声音传来，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作出防备的姿态。
等反应过来之后，他放下手，有些吃惊，“宁宁，你不是回客厅了吗？”
少女微顿了下，不甚自然地指了指后面，“我一直站在门口。”
她盯着宋裴玉的脸。
看到他先是呆呆地瞪圆眼睛，随后弯成了两道月牙，笑得很开心。
“哇，真的吗！那……你帮我把这些水果切成薄片吧。”
少年给她发布了难度系数最低的小任务，唇边扬起的弧度很明显，眉眼间的欣喜连藏都不藏。
原来他喜欢她陪着。
宁清寒慢悠悠地移开目光，从宋裴玉的手里接过水果刀。
“……好。”
旁边的榨汁机兢兢业业地工作着，少女修长的手指按住一颗圆滚滚的青柠。
这一瞬，宁清寒的眼前，闪过了那个出现在她梦境里的……
会翻滚的大青柠果。
准确来说，那个果子的本体是宋裴玉，说话的声音也一模一样，难怪会让她觉得熟悉。
宁清寒低着头，不太熟练地切片，切出来的“成品”厚薄不一，瞧着挺丑的。
伴随她的动作，束缚在脑后的马尾一摇一晃，落到了她的身前。
换做以往，宁清寒铁定不愿意做这些。
——因为这是她做不好的事情，不仅效率低下，而且还很丢人。
如果非要做，她会避开所有人，偷偷躲在房间里，磨练刀工。
可是这会儿当着宋裴玉的面，明明白白地展示出自己的“薄弱项”，宁清寒并不会觉得别扭。
反倒感觉很自在。
“宁宁。”
手臂倏地被人轻碰了下，宁清寒听见宋裴玉在喊她。
“嗯？”
她逐渐掌握到了切水果的诀窍，速度加快不少，青柠片厚薄均匀，带来了满满的成就感。
“其实吧，我之所以会在学校里逗留那么久，是因为你同桌苏子琛，闻到了我身上的薄荷味信息素……”
宋裴玉犹豫再三，将教室里的事情掐头去尾，特地删去了他和苏子琛对峙的片段。
“他问我薄荷味是不是你的信息素，我直接说我们待在一起了，所以……”
宁清寒斜睨他一眼，给了点回应，“所以怎么了？”
宋裴玉的想法很简单。
他打算借此试探一下宁宁的态度，倘若她不排斥的话……
不就证明他有机会吗！
榨汁机的轰鸣声减弱，紧接着停止了转动，宋裴玉打开顶盖，取出里面的果汁杯。
他不敢去看宁清寒的表情，将果汁倒入玻璃杯里，最后总结道。
“他以为我们是情侣。”
空气静止了一瞬。
宋裴玉心脏狂跳。
他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忐忑不安，却又忍不住心怀期待。
“咔哒——”
水果刀切到砧板上，最后一个青柠被解体了。
宋裴玉恍惚间觉得，这大概就是他的“悲惨下场”，越发感到惶恐。
他后悔了。
方才的发言过于鲁莽，不能说得这么直白，应该用上“我有一个朋友”的句式才对……
就在宋裴玉屏息静气、憋到快要窒息的那一刻，清冷的女声在他耳边悠悠落下。
“没关系。”
宁清寒用碟子将青柠片装起来，侧头看向宋裴玉，给他注射了一针强心剂。
“是你的话，我不介意。”
“……！！！”
宋裴玉手指一颤，赶紧把手里的杯子放下，以免打翻在地。
他突然感到头晕目眩，似是被从天而降的礼物砸中了，强烈的喜悦感将他整个人淹没。
“那要是……”
宋裴玉清楚自己有多么贪心，拼命在遏制了，却还是压不住心头那股冲动。
他把心一横，牵起宁清寒放在流理台上的手，紧紧地攥住不放。
“要是苏子琛故意把这个‘误会’散播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了……宁宁，你会澄清吗？”
宁清寒感受到了宋裴玉的颤抖，却不知颤抖的原因。
她沉默片刻，另一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聊以安慰。
“为什么要澄清？这样的流言蜚语，当事人站出来解释没用，传播的速度只会变得越快。”
宋裴玉的理智可以接受这个回答，情感却恬不知耻地想要更进一步。
少年静默良久，目光灼灼。
宁清寒见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欲言又止，于是主动询问道：
“还想说什么？”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宋裴玉彻底放弃挣扎，将心底尘封多时的疑问拽了出来，摆到明面上。
“宁宁，你还记得你15岁说过的话吗？你说——‘我不需要爱情，这是一种拖累与束缚，还会让我失去理智。’
“如今十七岁的你……还是这么想的吗？”
耳边传来少年带着颤音的声线，宁清寒先是感到一阵迷茫。
“什么？”
她蹙眉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那些的确是她亲口说过的话。
“说实话，我现在……”
“嗨呀，小宁宁，妈妈回来啦——你有没有想我？”
厨房的门没关，即便关上了，玻璃门也挡不住里面的场景。
一个风姿窈窕的女人，从别墅的大门走进来，向右一拐就发现了宋裴玉的身影。
她温柔地打招呼：
“小玉今天也在？那正好啊，让你凌叔叔下厨，做一顿满汉全……”
宁茜的话音戛然而止。
她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视线顺势落到……两个小孩儿交叠在一起的手上。
“宁宁，你晚上想吃什么？放心点菜，你爹我肯定……”
凌越锋放下背包，也走了过来，无所顾忌地往里一瞥，登时僵硬在原地。
“你们在干嘛呢？”
优雅的女士倚靠着门框，双手环胸，语气悠然，眼神里却带着审视。
宁清寒：“……”
宋裴玉：“……”
等一下，他们现在放开手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