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鸫的反应很快,二话不说,先揪住董靖的后衣领,将人拖回自己身边。
董家二少被领口勒得只翻白眼,刚想回头吐槽一句你和你师兄不愧同出一门,连拽人的动作都一模一样的时候,更多的“噼啪”声接连响起,他连忙朝声源回头,当即嗔目结舌,连刚才想说什么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只见那具被掀了面具的陶俑面部已经布满了蜘蛛网状的裂痕,横贯颜面颈脖,一直延伸到胸甲之下,连裸露在护肘与护腕外的手臂也满是树枝似裂缝,眼看着整具陶俑已快要碎成片了。
“噼里啪啦”的爆裂声越来越密集,仿若会传染一般,不止是那具掀了头盔的陶俑,连列在它旁边的兵俑亦开始不断皲裂。
与此同时,季鸫他们还听到了一种细碎又古怪的“沙沙”声。
若是非要形容的话,这动静宛若将一大把头发攒在手心,用力捻动搓弄时出的声响。
而且,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这种古怪的摩擦音,是自陶俑的内部传出来的。
下一秒,他们便知道,那一阵紧似一阵的诡异“沙沙”声到底从何而来了。
一只接一只的蜈蚣从陶俑的裂缝中钻了出来。
“快跑!”
季鸫满头小卷毛儿都炸开了,大喝一声,拔腿便朝着墓室对面的出口跑去。
其实不用他开口,当第一只蜈蚣从陶俑的鼻子里钻出来的时候,所有人便知大事不妙。
寄居在兵俑中的蜈蚣,与墓外的同类相比,不管是粗细还是长短,都要小上起码一半,看起来像是未长成的幼体,但这并不妨碍它们通体漆黑、头节暗红,还长了两枚倒钩般一看就十分骇人的口器。
谁也不想亲身试验这些幼年蜈蚣到底有多毒。
就在一行人横穿过墓室的短短数秒之内,房间四角摆放的所有陶俑全都四分五裂,在地上砸了个粉粉碎。
数不清的蜈蚣争先恐后从碎裂的陶俑中爬出,如同潮水一般,一团一团朝着胆敢擅闯皇陵的入侵者们涌了过去。
“卧槽!”
季鸫跟其他人一起穿过墓室对面的门,闯进了另一条甬道中。
他回头看了一眼,顿时连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些蜈蚣的爬行速度只能用“迅疾如电”来形容,偏偏他们又在一条密封且逼仄的甬道里,连躲都不知道能往哪里躲!
伊莲娜毕竟是个小姑娘,而自然没法跟上他们这些男生全力奔跑的速度,偏偏墓穴甬道的天花板又太矮,僵尸雇佣兵没法将人举到肩膀上。
紧急关头,董靖掐了个手诀,便有一只活尸伸手一捞,将少女挟到腋下,像提着一麻袋马铃薯一般,夹着就往前飞奔。
与此同时,飞在最前头的两只荧光纸人已经照到了这条通道的出口。
那儿似乎是一间墓室。
虽不知墓室内情况如何,但现在已不容他们多想,只得一心一意往唯一的出口奔跑过去。
然而就在下一秒,从所有人的视线死角猝然蹿出了一团土黄色的球状物,与跑在最前面的一只活尸撞了个正着,骨碌碌滚在了一起,几乎将本就并不宽敞的墓道堵了个严实。
“哎呦喂!!”
那团土黄色的球忽然叫了起来,听声音便知是个活人。
季鸫来不及多想,立刻一个原地刹车,猛然回身,挡在了队伍的最后面,“你们先跑!进那间墓室!”
他大声喊道:
“我拦一拦这些蜈蚣!”
话音未落,他已化出长弓“寂寥无声”,朝虫堆最密集处一连射了七八箭。
蜈蚣们的数量实在太多,密密麻麻覆盖在墓道的地面上,简直像一块漆黑中坠满红点的地毯。
甬道太过狭窄的空间容不得它们平铺开来,而这些蜈蚣们又不知饿了多久,看到有生人闯入,皆跟不要命似的争先恐后追上来。
如此一来,它们只能堆叠在一起,你争我抢,首尾相连。
季鸫的电箭传递需要介质,而蜈蚣们挨挨挤挤的密度正好成为了最好的导体。
墓道里一时间电火花四溅,伴随着浓烈的蛋白质被高温炙烤后特有的焦香味,大片大片的蜈蚣霎时间外焦里嫩,翻着肚皮烧成了一截截漆黑的焦炭。
密集的顿时虫群稀疏了许多。
但季小鸟的电箭只能广泛打击,根本无法对点清理,在稍微阻挡了一下虫群的攻势以后,他便不再恋战,扭头就朝墓室跑去。
这时,董靖、伊莲娜以及大部分的活尸已经躲进了墓室里,两只僵尸正一左一右揪着那团土黄色的人影往墓室里拖,而任渐默正站在门边上,扭头朝甬道的方向看。
“小心!”
那团黄扑扑的人影一边蹬脚,还不忘指着墓道放声大叫,试图提醒还留在其中的季小鸟:
“有狼!有狼追着我呢!”
其实不用他喊,季鸫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身旁一条岔路口中涌动的风压。
他右手边的岔道没有光源,看上去完全就是一片黑暗,唯有两双绿幽幽的眼睛,正朝他的方向急速靠近。
精神力集中到了极致,动态视力的加成之下,时间的流动仿佛变得无比缓慢。
季鸫身体朝右一侧,拉弓,搭弦,射箭,“嗖嗖”两下,一气呵成。
下一瞬,他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季鸫用眼角余光往岔道瞥了一眼——那两双绿眼睛消失了,他知道自己射中了。
然而这时,被他稍稍阻了一下的蜈蚣群又涌了上来。
与方才相比,蜈蚣的数量已经减少了起码得有三分之二,但正因为如此,它们反而变得更加棘手了。
不再聚拢成团、密集重叠的蜈蚣很难再用电箭对付,季鸫心中焦急,额头直冒冷汗。
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任渐默的声音:
“接住!”
季鸫本能的一个侧身、举手,牢牢握住了半空中飞来的一件棒状物。
任渐默给他扔来了一把足有两米长的长戟。
“万物生”能化成十八般兵器,长戟自然也在其中。
季小鸟顿时明白了任渐默的意思,他立刻握住长戟的尾端,弯腰伸手,来了个气势磅礴的横扫千军。
长戟的顶端闪烁着耀眼的电火花,扫进虫群里,所到之处立刻焦糊一片。
紧接着,一条胳膊从身后横过季鸫的腰部,将他凌空抱起,拖进了墓室中。
“轰隆”一声巨响,一块足有十好几吨的大石板从天而降,擦着季鸫的鞋跟砸在了地面上,将墓室的入口挡了个严严实实。
“哦吼!!!”
刚刚经历了生死一瞬,季小鸟惊魂未定,心跳如鼓,只能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不远处放声大喊:
“瞧!我就说嘛!断龙石!断路阻幽冥!”
季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激烈的心跳。
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自己是被任渐默抱进来的,现在他家任大美人儿的胳膊还拦在他的腰间,未曾松开。
“谢、谢谢……”
季鸫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喑哑。
任渐默没有回答。
他放开了季鸫,又弯腰从地上捡起长戟,重新变回碧玉扳指,套回到左手拇指上,表情平静得如同没有发生任何事一般。
蜈蚣群被厚重的石板挡在了墓室外,一时半会儿应该进不来。
众人在松了一口气之余,才总算有时间仔细研究自己目前身处的环境,以及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陌生人。
刚才被两只狼追得夺命奔逃的男人,竟然是一个穿着土黄僧衣的,脑袋上烫着六枚戒疤的胖和尚。
季鸫:“……”
他一时间不知应该从何吐槽。
该说为什么每个盗墓故事里都必须有一个胖子呢?还是你既然是个和尚,干嘛还要如此想不开跑来盗墓呢?
那和尚打扮的胖子在这地下陵墓里显然也没少遭罪。
这会儿他浑身上下都沾满了灰尘,整个人像在泥灰里滚过一遭似的,一身僧衣破破烂烂,布制的僧鞋掉了一边,光着只黑黝黝的大脚丫子,以极其不文雅的姿势敞胸露怀、四仰八叉坐在地上,被两只僵尸一左一右挟制着也丝毫未见惊恐之色,反而还在唾沫横飞地吹嘘自己刚才果决神勇,让人砍断绳子放下断龙石的壮举。
——得,果然是盗墓小说里的标配胖子,又憨又狂,天不怕地不怕,最重要的是还特能侃。
季鸫心中默默说道。
那边董靖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他上去就对着胖和尚的毛腿儿踹了一脚,大声骂道:
“你这秃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怕不是个假借和尚之名招摇撞骗的盗墓贼吧!”
听董家二少开口说话,胖和尚挑了挑眉,目光落到少年明显是江湖侠女打扮的服装上,来回梭巡了两遍,最后盯着他颈前隐隐凸起的喉结,忽然长长地“哦~~~”了一声。
对方这反应彻底惹怒了董靖,当下就要让两只僵尸来个严刑逼供。
“施主且慢、且慢!”
胖和尚连忙摆手讨饶,连声分辩道:
“贫僧不是盗墓贼,当真不是!”
说着他手忙脚乱地从一个破布包里掏出一份度牒,递给董家二少。
董靖接过,借着雨夜灯的光一看,只见度牒上清清楚楚一行字:
——太杭山,金灯寺,明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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