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鸫当然可以轻轻松松将头顶的渡鸦群全都射下来,但他没有浪费时间这么做。
因为这时,太阳初生的丘陵上已经出现了一支骑兵。
季小鸟迎着耀眼的阳光,微微蹙起了眉。
他的视力极好,哪怕还隔了一段距离,已经能清楚地看到,那队骑兵骑的都是高头大马,装备精良,一身甲胄皆是圣庭军制式,一看就跟那些留守的雇佣兵完全不一样,是精锐中的精锐。
那一小队骑兵立在山头,几乎是一眼就通过盘旋的群鸦锁定了猎物的所在,为首的一名骑士举起手中足有人高的大剑,朝下猛地一挥。
这似乎是个冲锋信号。
得到了指示后,二三十号骑兵们一夹马腹,便沉默无声地朝着山下的营地冲了过来。
季鸫大声对董家主仆说道:
“你们三个,往军营里去!直到听到口哨声吹响为止,都不要出来!”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
“放心,绝对不让这些人越过栅栏一步。”
董靖点了点头,与忠叔和铸子一起果断转身,带着两具跳尸,头也不回地就往军营里跑。
骑兵奔袭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在董家主仆转身往军营去的同时,就已然跑下了山坡,距离军营不过二百米了。
队伍前列的士兵很快架起了□□。
但季鸫的速度当然比骑兵们更快。
他手持“寂寥无声”,挽弓拉弦,“嗖嗖”破风声不绝于耳,每当弦响一下,便有一人一马在疾奔中翻倒在地。
短短两秒,二十四人的精锐圣骑士便减员六分之一。
下一瞬,天空划过一声刺耳但粗哑的鸣响,竟然是天空中某只渡鸦发出的叫声。
仿佛听到了某种军号一般,余下的二十人一同勒住缰绳,以堪称精湛的马术,在冲锋中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向,重新与季鸫和任渐默拉开了距离。
“啧。”
季小鸟放低持弓的手,轻声咂舌。
“比我想象的聪明多了。”
若是多给他几秒,他还能多杀几个。
骑兵队与敌人队伍中的神射手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沉默地重新集结成一个整齐的队形,左右两排分而列之,如同训练有素的护卫一般,让出了最后头的一辆马车。
季鸫再度眯起了眼。
骑兵队护着的那一辆车子没有车厢,与其说是马车,不如说是由两匹骏马拉着的板车似乎更贴切一些。
车上坐着一个白种人,约莫二三十岁的年纪,没有穿甲胄,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纯黑色的一直垂到脚踝的丝质长袍,深棕色的卷发上戴着一顶瓜皮形状的帽子,胸口垂着一条长长的链子,上面挂着一枚无比显眼的巨大十字架。
不用问,这一看就是个神职人员,只是季鸫对圣庭职阶毫无了解,搞不清楚那人到底是牧师还是神父或是别的什么。
戴瓜皮帽的黑袍青年站起身,脸色苍白,面容冷肃,目光空洞,面部表情僵硬得仿若雕像一般。
然后这人手持十字架,开始了祈祷。
但凡玩过西幻类游戏的都知道,一旦法师开始念咒,就得立刻出手打断了。
不管黑袍青年想干什么,季鸫当然不会给对方安安生生做法的机会。
他将弓弦拉到了极致,同时电能汇聚成箭矢的形状,“嗖”一下射了出去。
此时季鸫与骑兵队列相距超过百米,按照正常逻辑,普通箭矢是绝对射不到的。
然而季小鸟用的弓和箭都并非凡品,加之他本身就是个经过“桃花源”多次强化的异能者,当他全力一击时,这点儿距离其实根本不在话下。
他之所以等到现在才出手,为的只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罢了。
果然,随着一下锐利如哨的清脆破风声,无形的电箭与空气剧烈摩擦,闪烁着幽蓝的电火花,飞越过百米的距离,径直朝黑袍青年那看似毫无防备的眉心袭去。
下一秒,金光乍现。
足以致命的电流撞在了无形的圣光屏障上,有如彗星坠地,伴随着“轰”一声巨响,强光骤然炸开,刺目非常。
季鸫吃了一惊。
正常来说,突如其来的响声与强光都是动物最害怕的东西,连军马也不例外,被突然这么一吓唬,就算训练有素不至于当场吓得尥蹶子,起码也应当躁动不安,乱蹦乱跳才对。
但没有。
列队的骑兵们出奇的镇静。
二十个士兵,连同他们□□的军马一起,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地保持着防守的队列阵型,甚至没有一个人扭头去看金光与电箭碰撞后炸开的强光。
而手持十字架的黑袍青年浑身沐浴在圣光之中,视线微垂,面容肃穆,好似一尊悲天悯人的圣子雕像。
下一个瞬间,平放在他身后的平板车上的一个巨大匣子突然立了起来,盒盖掀开,露出了铺着红丝绒里衬的内部。
不知为什么,季鸫心中突然浮现出了“棺材”这两个字。
然而那具长得好像棺材一样的匣子内部空空如也,没有装着他想象中的遗骸。
但就在匣子打开的瞬间,环绕在黑袍青年身周的圣光忽然改变了形状。
它的亮度骤然提升了起码两个等级,从朦胧扩散的圆球体变成了——一个人长着翅膀的形状。
而后覆盖在黑袍青年身上的人形金光扑动羽翼,带着被它包裹住的“核心”飞上了半空。
说实话,季鸫从来没见过所谓的“神降”到底是什么样的,但现在发生在他眼前的一切,就莫名地与他对这个词的理解完全吻合。
——卧槽!
季小鸟心想,难怪圣庭能够横着走,这些装神弄鬼的手段确实够唬人的!
但季鸫可是连“梵”的神域都去过两回的狠人,还把传说中的金翅大鹏烤成了照烧鸡,现在面对一个用圣光装模作样的对手,自然也不会手软。
就在黑袍青年飞到半空中,双手平举,还在摆出个标准的圣子降临的姿势的时候,季鸫已经将比前一次更强的电流凝成箭矢,“嗖”一下朝着对方射了过去。
但这一回,他的一箭甚至没能碰到空中的人影。
只见黑袍青年像是能够看到那枚飞速袭来的无形之箭似的,宽大的袍袖一抖,便有金光四散,在半空中便抵消了季鸫射出的电箭。
【忏悔吧!】
一个声音在空中响起。
声音清亮宛若少年,却带着无比庄严而圣洁的质感,好似天使在咏唱圣诗。
明明应该是他不懂的语言,但季小鸟偏偏就听了个明明白白。
【忏悔吧!忏悔吧!炼狱中的异教徒,无信的悖德者,向圣主真诚的忏悔吧!】
回响在空中的声音其实并不算大,但季鸫却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不安与畏惧。
这种感觉不受本人的控制,哪怕季小鸟觉得自己心志相当坚韧,骤然听到脑海中响起的一声接一声的让他忏悔的魔咒时,后背的汗毛“刷”一下子全都立了起来,持弓的手指也不由微微发抖。
“这是精神力攻击。”
站在旁边的任渐默瞥了季鸫的表情一眼,视线又转到他紧握着长弓的右手上,眉峰一挑,罕见的主动说话了:
“你可别怂了。”
其实任渐默这话根本称不上安慰,甚至应该说更像是鄙夷,但季鸫愣是从中听出了担忧和鼓励,浑身一凛,硬是摆脱了刚才还萦绕不去的恐惧感。
他从空间戒指里翻出了一个巨大的头戴式耳机,扣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这是一件名叫“抗噪王者”的收藏品,只要戴在两耳上,就能挡住绝大部分的噪音,包括次声波,同时可以阻绝通过声音产生的精神影响。
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
“好了。”
季鸫转头,朝他家任大美人儿笑了笑,道:
“我们去把天上那只鸟人弄下来吧。”
与此同时,躲进军营里董家主仆三人,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他们距离足够远,虽然也能听到黑袍青年在圣光加持下说出的忏悔宣言,所受的精神影响倒没有那么强烈。
不过三人同样能够感受到那种直击灵魂的不安与惶惑。
“二少爷……”
旁边的铸子目光游移,“要不,趁着那二位少侠替我们拖延时间……”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犹豫地嗫嚅道:
“我们、我们先逃走吧!”
虽然丢下同伴自己逃命实在有违江湖道义,但这一路上铸子已经见过太多的死亡,一个月前跟他家小主人一起出门的一整队人,一眨眼就只剩他和忠叔了,这又怎么能让他不感到恐惧呢?
“不行!”
董靖却干脆利落地否决了铸子的怂恿。
“追兵太厉害了,光凭我们三个人,根本到不了俪山,出去了就是个死!”
他死死抓住裙摆,沉声说道:
“而且他们正在外面拼命,我们绝不能就这么跑了!”
说着,董家二少的目光转向了右手边的某个角落。
那是一间寻常的民宅,白墙青瓦,没有半分特别之处。
只是此时,在墙角处却露出了一对蹬着牛皮靴的脚。
那是一个巡逻的士兵,被季鸫远远一箭,送去见了他的圣主。
董二少爷两步赶上前,从包里掏出了一张黄符,“啪”一下贴在士兵的脑门上,同时双手掐诀,叫了声“起”!
尸体应声而动,来了个大翻身,关节如同装了弹簧一样,径直跳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