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有一百二十七名金丹弟子。
但无一人名为秦江渚。
佩玉在每个山头晃了下,然后飞回六道院。
余尺素茫然问:“验证完了?”
佩玉点头。
“你发现了什么?”
佩玉看着云海发呆。
“玉姐?”余尺素小声嘟囔,“你怎么老心不在焉呀?”
佩玉怔了下,“抱歉,在想一些事情。”
回到六道院后,余尺素跑去问盛济蜃影珠之事,佩玉走回住处,见秦江渚榻上一片杂乱,笑了笑,替她把床被铺好。
她坐在秦江渚榻上,抚着她的棉被,眉眼低垂,不知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才将手慢慢攥紧,回到自己的地方。
余尺素兴冲冲地破门而入,“玉姐,盛济说他家有蜃影珠,他正好要回太初天,邀我们去吃糖醋桂鱼呢!”
佩玉点点头,又道:“等一下江渚。”
余尺素道:“好,那我再去跟盛济说一声。”说罢,又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佩玉坐在窗前,望着水波粼粼的光阴湖。
她身上有轮回镜的碎片,如果跳入湖为师尊取出云中,应当不会迷失。
怀柏将云中丢下,自然是不想再记起从前。
但佩玉却不想见宝剑蒙尘,更不想让这道伤永远横在师尊心中。
何况她也是鸣鸾,如果有朝一日,她的身份暴露,师尊会怎样待她?
会杀了她吗?
佩玉将手放在胸口,单单这么想,就觉得那儿一阵阵的疼。
她明白被背叛的愤怒。她是鸣鸾,却以佩玉的身份肆无忌惮地获得师尊的宠爱,这于师尊而言,是一种背叛与欺骗。
她看了眼对面空荡荡的床铺。
这一世师尊待她出奇的好,比记忆中还要好上许多倍,也许……她可以奢求一下吧。
心绪杂乱,佩玉想了会,就开始盘腿修炼。
灵气与魔气一次次地冲洗,经脉一开始细如竹筷,而后慢慢变大,现在已有小溪大小。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缓缓流淌,如河水淌过河床。
一开始她曾想过魔气不足以同灵气抗衡,但炎魔主动被她吞噬后,这个问题很长时间都不用考虑。
再睁眼时,已是日暮。
怀柏坐在灯下,笑着看她。
灯下看美人。
佩玉走下床,朝她轻轻勾起唇。
怀柏道:“你又突破了?你这个速度……”
这孩子莫不是天命之子吧。
莫非是女主死了,所以女二上位成主角?
那自己岂不是拿到重要配角的剧本!
怀柏突然很开心,一下子扑过去,搂住佩玉的脖子,“谢谢你啊!”
佩玉有些慌张,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啊?”
怀柏笑道:“佩玉,你真是太棒啦。”
佩玉怔了片刻,有些微微失神,而后抬手轻抚怀柏单薄的后背,“江渚……”
余尺素与盛济一进门就是见到两人相拥的一幕。
“打打打扰了!”余尺素涨红脸,求生欲使她迅速地退了出去,还细心地合好门。
盛济有些茫然,“为什么我们要退出来呀?”
余尺素白了他一眼,“呆子!没见她们抱在一起呀。”
盛济不明所以,搂搂抱抱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这有什么,我和我兄弟也常这般。”
“这不一样!”余尺素说着,把盛济拉到檐下,小声道:“你没发现玉姐待江渚太好了吗?她平时冷冰冰的一个人,只有看见江渚的时候,才会笑。”
盛济还是不明白,“啊,所以呢?”
余尺素恨铁不成钢地叹道:“你怎么就这么蠢呢?你不觉得,她看江渚,很有看童养媳的意思吗?”
“啊……”盛济张大了嘴。
要是童养媳,也该是他姑奶奶养童养媳吧。
“不,我们还只有十四啊。”
余尺素叉腰,“十四怎么啦?人间十四岁就成婚啦。”
盛济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撑着墙才站稳。
余尺素一脸焦急,急忙问:“你怎么了?”
盛济虚弱地摇摇头,眼神有些茫然。
难道他在六道院,除了有个姑奶奶,还要有个姑爷爷?
而且姑爷爷初见面就把自己狠揍过一顿……这,他要如何和爹说呢?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怀柏牵着佩玉的手,笑吟吟地走出来。
今日两位师姐表明心意,她的心情也极好,挑眉问:“去太初天吃糖醋桂鱼?”
盛济马上站好,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地回:“是是。”
“走吧。”
盛济点头,“姑……娘,请。”
怀柏笑着说:“盛济,你可真客气。”
盛济忙说:“应该的应该的。您先请。”
吓得连您都出来了。
怀柏心道,盛鑫之那小崽子总不会把她的身份告诉他儿子了吧。
不然这娃的态度怎么越看越别扭。
太初天崇尚刀道。
入口便有一柄凌冽巨刀,直插天地间。
盛夫人早早站在堂前,望见盛济时,眼眶红了,搂着他看了半天,才道:“瘦了,是不是孤山的伙食不好?”
孤山的伙食,何止是不好?
那可是能让弟子快速辟谷的神物啊!
盛济不好意思地笑笑,“娘,我饿啦。”
盛夫人抹把泪,朝怀柏她们客气地笑了下,而后柔声道:“早就做好啦。我带你们过去。”
饭桌上,盛夫人一展慈母本色,疯狂给他们四人夹菜,看着他们吃得欢,面上笑容越发温柔。
“小济,你们今日便留在这儿歇息吧,天也晚了。我还有好多菜没来得及做呢。”
盛济一面往嘴里塞饭,一面点头。
盛夫人笑道:“而且明日你柳妹妹也过来……”
盛济身子一顿,放下筷子,皱眉道:“她怎么来啦?”
怀柏眨眨眼,“哟,你还有柳妹妹呀?”
盛济面色不愉,作势起身,“我今晚就回去。”
盛鑫之一把把他按下,低声喝道:“当着……同窗的面,闹什么小孩子脾气!”
“她要来,你们怎么不和我说呀。”盛济眉头紧锁,无心吃饭,“我不喜欢她!”
怀柏默默地夹一筷子鱼肉到佩玉碗中,竖起耳朵听八卦。
盛夫人柔声说:“小济,漫漫那孩子可怜,从小无父无母,你也不知多关照她一点。”
盛济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喜欢她。她可怜?她爹手下那几百条人命就不可怜吗?沈知水那样的大恶人……”
话至一半,盛鑫之气得眼睛通红,猛地抬起手,将挥到他脸上时,手腕一转,狠狠敲了他一下。
“混账玩意!谁许你这么说你沈叔叔?”
他喊得太大声,把桌子震了三震。
盛济瞪了他一眼,起身就走,盛夫人迈着小碎步,连忙追了过去。
怀柏看得无语。
这两父子是一见面就要打起来吗?
现在饭也吃的差不多,她放下筷子,餍足地摸了摸小肚子。到了孤山可吃不到这样好吃的菜了。
盛鑫之意识到自己失态,连连致歉。
怀柏笑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嘛。对啦,那个柳妹妹?”
盛鑫之叹口气,“是知水的女儿,以前叫沈漫,现在随母姓,叫柳环顾。以前我们和沈家是世交,她经常来这儿做客,没想到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唉。”
怀柏好奇地问:“沈知水?”
这世上居然有人提起沈知水不咬牙切齿。
盛鑫之苦笑一声,“说来前……你可能不信,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个极好的人。”
少时,是个刻苦专一的孩子。
长大后,是个翩翩有礼的君子。
成家前,是个温柔不滥情的青年。
成家后,是个可靠而专一的丈夫。
盛鑫之道:“我看着他长大,至今都不愿意相信他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当年我喜欢上静白,所有人都说我傻,对凡人动了真心,”盛鑫之一口饮尽杯中酒,“唯有他是真心祝福和帮助。”
“罢了,”他叹口气,“你们不是要蜃影珠吗?我带你们去。我不想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特意把他的东西留下来。”
盛鑫之带她们来到一间清雅的书房。
桌上笔墨纸砚,书香扑鼻,窗外翠竹翩翩,与太初天粗犷的陈设格格不入。
“以前知水常来做客,这是我们特意为他建的书房。”盛鑫之打开一方木匣,取出玄珠,“这就是那年大比的蜃影珠了,还有一些他往年的风姿,我也记在其中。”
怀柏接过,拱手道:“多谢。”
盛鑫之说:“客气了。”
“明日我就还你。”
盛鑫之笑道:“不急,你们不妨在这多住几天,静白老念叨着今天太匆忙,菜都没做好。”
寒暄一阵后,盛鑫之带着她们来到准备好的客房。
客房很大,装潢豪气冲天,而且是一人一间。不过当天晚上,怀柏就溜进了佩玉房中,与她一同躺在床上。
“我们今晚一起看完这个。”她笑着说:“听盛鑫之那么一说,我突然对沈知水也有点兴趣了。”
这三百年,她的一颗心放在替故友修补魂魄上,没怎么关注其他事情,沈知水那么大的事,她也只是有所耳闻罢了。
佩玉点点头,垂眸看着蜃影珠,指尖压抑不住微微颤抖。
朝雨……
怀柏捻灭灯火,输入一道灵力至蜃影珠中。
黑暗渐渐褪去,一片葱翠的竹林浮现在她们眼前。
蜃影珠能让人以当局者的视角,或是旁观者的视角代入。
佩玉选择的是旁观者。
竹叶簌簌落下,竹子胡乱晃动,地上乍然出现许多划痕。
白衣少年在竹中练刀,刀风猛烈,身形飘逸。
“知水!明日便是大比,别把手练脱臼了,陪我去喝酒!”
白衣少年转过身,露出文文雅雅的一副好面孔,无奈道:“沧澜,你也知明日大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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