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向来只会加速的松田阵平,也看出了津岛信也掩盖在冷漠之下的暗潮。
松田阵平不擅长处理和感情相关的东西,不擅长坦白,非常别扭,同样也不擅长快速敏锐的体察到别人的情绪变化。
因为如果他擅长的话,在二十二岁的夏天就会不顾一切的赶到东都百货的六楼。
他轻轻踢了踢萩原研二,用眼神毫不掩盖的透露让他想办法的意思。
萩原研二却在心里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成年人的相处守则是绝不越距,而他们和津岛信也又算什么?
便是生人。
但是萩原研二还是出声了:“抱歉——那是你的朋友吗?”
津岛信也否认了他,声音却慢慢的缓下来:“不,但你们应该知道他。”
“椎名辰次,他在系统内部应该很有名。”
伊达航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他想了想,才记起来这是一位受过很多表彰的缉毒警,曾经捣毁过一条贩/毒链条。
但津岛信也就不肯多说了,他始终神色淡淡,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多吐露几个字,像是难缠的扇贝,死死守住一点点的软肉。
强戒所的大门对他们打开着,津岛信也却在离那里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车,然后打开车门,示意他们下车。
萩原研二却在津岛信也身上看出了一种紧绷,因为他甚至忘记了那把寸步不离的黑伞。他只好叹了口气,替津岛信也拿着,打开后递给了他。
津岛信也停顿了一秒,他盯着萩原研二撑着伞的手看了一会,然后慢吞吞的接过,低声道谢。
他看上去很平静,但那种汹涌的暗潮也是真的。
进去的时候不能带任何尖锐物品,那把伞也放在了外面,连同津岛信也脸上的墨镜。
松田阵平又一次看见了那片飞鸟掠过的铁灰色天空。
他感觉被夺去了所有的呼吸,在他反应过来想去抓住津岛信也的时候,有着灰眼睛的男人已经推开了门,安静的走了进去。
松田阵平只好忍住所有的冲动,按捺着跟着他走了进去。
那个房间其实并不糟糕,虽然被拉着窗帘显得很暗,但有着应该是明净的窗户,室内的物品一应俱全,虽然这个地方因为时间原因有些旧了,却很干净,就像一处位于老城区的公寓。
——除了那个胡子拉碴不人不鬼的中年人背对着他们和窗,盘膝坐在地上,额头靠着墙,也不转身去看看来人是谁,消瘦的像一道刻薄的骨架。
“椎名先生。”强戒所所长见怪不怪,“和您有过预约的访客来了。”
墙边的人动了一下,证明了那是个活人而不是烂布。
所长替他们关上了门,留着他们四个人处在着昏暗的房间里。
中年人似乎不打算转身,津岛信也似乎也没打算让他转身,他走到椎名辰次身后两米处,一撩风衣,一样盘腿坐了下来。三人停顿了一瞬,也跟着津岛信也一样坐到了地上。
“我是津岛信也,搜查一科临时顾问,那几个是搜查一科的。”他的语气很平静,好像他们是什么老友,只是阔别多年。
“我知道。”椎名辰次听上去也很平静,“你就是我那个新来的共犯。”
这并不是什么好词,但他们却能在轻描淡写里说的那么郑重其事,好像虽然素未相识,却神交已久。
他很直接的问道:“你想问什么?”
津岛信也顿了一瞬,这让伊达航接上了话茬,和椎名辰次巨细无遗的讲了一遍案情。
“那群女孩是主动跟那个团伙走的。”椎名辰次说道,“她们的共同特征有什么?”
“生活拮据,吸食/毒/品,交际圈小。”萩原研二说道,“像是社会的幽灵。”
这个词让椎名辰次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所以她们无关紧要——随便一引诱就上钩。”
“可是她们也是能够销售/毒/品的一大部分人群。”伊达航道。
椎名辰次的语气依然没什么大的起伏,听上去死气沉沉,却开口就要越线:“我的意思是,像这样的人,在那帮孙子眼里,死个百八十个也不算问题。”
“但是她们还有点用处。”椎名辰次说道,“活人总是有点用的。”
这句话却不知道真正在说谁。
“毒/骡。”松田阵平一字一顿的说出了这个答案。
“如果没有那个多此一举的传真,你们连发现她们失踪都做不到——而且失踪的也不止她们。”椎名辰次露出了一丝淡淡的讽刺之意,“那个发传真的和他们不是一条心,我猜那个人是想救她们。”
“是在团伙内部的受害者吗?”伊达航分析道,“想要脱离组织,无法忍受,但又没有能力吗?”
“那就不管我事了。”椎名辰次漠然道,“这是你们警察的工作。”
事实上到这里,已经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新的方向,几人道谢,要起身离开时津岛信也却被椎名辰次叫住:“姓津岛的小子,我有话要问你。”
三人一愣,下意识看向始终没有动作的津岛信也,他从容不迫的坐在那里,好像丝毫不意外。
松田阵平皱眉:“你……”
而津岛信也在这时候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那双铁灰色的眼睛平静到死寂,他轻轻对他们点了点头,又把视线转到了椎名辰次身上。
于是松田阵平咽回了下半句话,一言不发的拉着其他两个人走了出去。只是他关上门的时候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坐着,但背影看上去如出一辙。
在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后,空气陷入了难言的寂静。津岛信也甚至能看清灰尘落下的轨迹,以及小虫从鼻尖飞过。
好一阵子,椎名辰次才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身上有他们的味道。你已经进去了?那个漆黑的、不详的组织?”
津岛信也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而椎名辰次心知肚明的哼笑一声:“我们当时只打入了一条他们的贩/毒线,而你应该进入了总部,地位大概不会低。小子,你比我们都强,能当个好警察。”
“所以进去送死做什么?”椎名辰次又重复了一遍,“你能当个好警察。”
“我不知道。”津岛信也答道,“也许不会。”第六十四章
椎名辰次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他终于转过了身,变成了背靠着墙坐着,津岛信也这回看清了椎名辰次的脸——瘦削、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憔悴、痛苦的像烂成一团的黑泥、眼睛里毫无光亮——就像世界上的另一个他。
津岛信也犹豫了一瞬,学着椎名辰次的样子也靠在墙上坐着,两个人肩并肩的靠在墙皮有些脱落的墙上,距离很近,好像本来就应该这么近。
“你上学的时候,学过波德莱尔吗?”椎名辰次问道,好像他们是什么许多年不见的朋友,在谈论曾经的事情。“‘我不是个坏人,只因我的阴暗面更为人知罢了。’”
而津岛信也说:“‘我们高兴地走在泥泞大道,以为不值钱的眼泪能洗掉污秽。’”
“你太悲观了。”曾经的警察摇了摇头。“但你的悲观完全正确。”
“我正从桥的另一段靠近你。”津岛信也好像心不在焉,他没有看着椎名辰次,而是低头看着白色泛黄的墙,手指轻轻的抠着脱落的墙皮。
而椎名辰次在注视着他。
好奇怪。津岛信也想。明明应该回避目光的是曾经的缉毒/警,毕竟如果要比较的话,津岛信也还能算是身家清白。
但是他下意识回避,他不想看见那双泛着血丝的眼睛。
“你看上去不像是会在书籍里寻求慰藉的人,因为你觉得那样愚蠢和可悲,你憎恨优柔寡断。”椎名辰次语气平平,好像在陈述什么毋庸置疑的事实。
津岛信也不置一词,强迫着自己把视线投向椎名辰次——他不喜欢逃避:“爱因斯坦和牛顿晚年都沉迷神学。”
椎名辰次像是接受了他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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