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慕施扯下帽檐周围的浅露,帷帽成了斗笠。
见帽檐能遮住师父大半的脸,仟红觉得目的算是达到了。
风慕施低头看她,低声:“你野马都驭得了,什么时候开始惧马了?”
“不用。”风慕施淡淡道。
“带着吧师父,路上也能遮遮阳。”仟红再次抬起帷帽。
仟红干笑了两声。
她的心思做师父的又怎会不知。南下路途遥远,连日骑马经受颠簸会使血热,必会加剧炎毒攻心,她骑个脚程慢的骡子就能减缓行进速度,以此削减队伍马匹的颠簸。
“那就依姑娘吧。”霍康一转身,又看到木风正停在楼梯上,盯着仟红的背影看。
“木先生。”霍康施礼。
仟红一怔,神色有些局促。她从驴骡背上取下一顶帷帽,几步走到风慕施身前,手刚抬到半空,突然被师父止住了。
“跑得慢才要命啊!”
吴禹还要说,霍康轻咳了一声,给了他个禁声的眼色。
“哎娘哎!这老驴子垂暮之年了吧?你瞧这毛都快掉干净了,我驼着你跑得都比它快。”
那驴似有灵性似的,倏然甩了下尾巴,后蹄子一扬,幸亏吴禹眼疾身快,一个跳脚躲过了。
“吁啰……”仟红喝了一声,双腿微夹,从坐骑上一跃而下。
霍康和吴禹两个人都愣住了。
第二天清早用过饭后,霍康一行人收拾好行装来到后院清点马匹。之前没料到他们师徒二人会步行至此,好不容易从店家那买了一匹,还差一匹。
仟红笑着轻拉过缰绳,一手托着它的下巴,抚摸着它的额上一撮灰毛,“你再仔细瞧瞧,它的体型比驴要大,这是驴骡,市面上马骡比较常见,驴骡少见些。这驴骡本就长寿,你说的垂暮之年对于它来说,正是壮年。虽说它体型比马小,可是吃的比马少力气比马大,总之,除了跑得慢,样样不比你们那些好马差。”
“红姑娘,你为何会选这驴骡呢……”霍康客气地问道。
仟红摆手,“不用。这一路多林间小道,马车实在累赘。”
仟红弯眸含笑,“我骑不了马。小时候学马坠了两次,修养了大半年,从那以后就惧马了。骑这老家伙上路已是心有余悸。”说罢,一脸歉意地抱拳一拜,“实在抱歉,拖累大家了。”
“原来如此,那……我给姑娘备马车吧。”
仟红手里牵着的,是一匹通体黝黑只有嘴巴雪白牙齿还掉了几颗的老驴子。
“你,你不是要骑着这玩意儿跟我们赶路吧?”吴禹瞪着驴样两只大眼走过去,摸了摸仟红身后那老驴,就抚了那么两把,掉了一手黑毛。
即便知道她的好意,风慕施还是斥道:“以后不可再生事。”
“是,师父。”
…………
霍康此行带来七个人,算上他和吴禹一共九个人,都是细选出来的伸手好的。霍家庄是拳法世家,练拳的人大都身材魁梧,这一队人骑着高头大马精神抖擞的行在路上,气势十足,行人见了都会主动避开。
仟红压在队伍最后,拖着整队行进的速度。
吴禹回头看了眼队尾,勒马减速,停到她身边。
“我说丫头,就你这走法,天黑也进不了城啊。”一脸不耐烦地低头瞅了眼老驴骡,甩了两下手里的鞭子想吓吓它。
可这老驴跟它主人一个脾气,淡定得很。
“哎,丫头,我问你,你会武功不?”
仟红勾起唇角,“你猜呢?”
“丫头,告诉你啊,我老吴别的不行,一双眼儿贼尖。昨晚吃饭的时候我打量过,你举箸无力,双腕无劲,手边又连个武器都没带,肯定不是练家子。”
“那你还问?”
“可是今儿早上,我家少庄主却说,我未必是你对手,嘿,这我就不服气了。”
仟红远远望了眼霍康的背影,嘴边的笑意愈深。
“丫头,你听说过霍家拳吗?你知道本家的拳法练到上乘有多大威力吗?”
仟红笑着摇头,吴禹这话痨来了精神,口若悬河地说起来……
直至晌午,太阳升到最高点的时候,一行人走到津泊城外一间不小的茶肆。此处是个交叉口,经商议过后大家决定在这稍作休息。
此处来往行人较多,大堂里十分热闹,霍康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点了两壶青峰尖。
茶一上桌,吴禹说了一路口早干了,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仟红看了眼他杯里飘出的热气,转身解下身上的水囊,把水倒进风慕施的茶杯里。
霍康看了,说道:“茶水检查过了。”
“霍大哥多虑了,只是我师父不爱喝茶。”仟红回道。
风慕施扫过霍康,低声道,“仟红,出门在外,不必讲究这些。”
仟红盖上水囊,朝着霍康爽朗一笑。“这哪是讲究,这里都是自己人,随心而为就好,客气才是见外了。霍大哥你说是不?”
“是,阿红姑娘说的对,后面路还长,木先生不必见外。”
风慕施无奈地端起茶杯,触到杯子时停顿了一下,接着抿了一口。
冰凉的水从唇边滑进嗓子里。
他们离开雪山多日,哪里还有冰水续?
风慕施的视线落到仟红手里抱着的水囊上。单看那水囊外面包着的鹿皮没什么,可针脚粗陋的地方漏出里面的几丝白线。
仟红是把冰蚕帛缝在了里层,换句话说……她一直贴身带着一个冰囊。
风慕施的目光明显带了些怒意,只字未说,一把拿过水囊收入袖中。
仟红知道已经败露,只低声咕哝了句,“包着鹿皮呢。”
风慕施沉着脸没有说话。
茶肆里人声吵杂,看在座众人的打扮,几乎全是江湖中人。此处是南下的必经之路,这些人的目的地也大都是一个地方,西山药王谷。再过不久就是药王谷的易宝大会,江湖上有点名气的都想去凑个热闹。
大堂正中央有两张桌子拼了桌,一边人穿着黑衣扎着红带,另一边的看着文雅些,穿得都是青丝长袍。
穿黑衣的是月墨山庄的弟子,浅色衣服的是江南夏家弟子。
月墨山庄也是拳法大家,江湖排名第九仅排在霍家庄之下,只是霍家行事向来低调,而月墨则是完全相反。其中一位月墨大弟子彭坤,堂内不少人都认识他。
彭坤一脸谄笑,“林师弟,你们夏老门主这一去,夏家现在当家的是你们三小姐夏萤了吧?你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哪能撑得起四大门派这块招牌啊,你们这些门内弟子少不了劳心劳力了。”
黑衣的声音很大,连坐在角落的霍康也能听到,于是转头向他看去。
夏家弟子林芝易神情严肃,“我们夏家百年传承,树大根深,什么样的风浪没经历过。我们三小姐虽年轻,但文武双全,在我辈中亦是出类拔萃。三小姐忠孝仁义,她曾亲口说过,杀害老门主的凶手一日未寻到,绝不以门主自称。”
彭坤一拍桌子道:“还查什么呀!江湖上都知道是风慕施杀了老门主了。倒是你们夏家自己人,居然还不敢承认?莫不是……”说到此处,他故意一顿,接着又道:
“风慕施曾经是老门主亲订下的大女婿,又做过二小姐的师父,他和你们夏家渊源太深了,要说是他杀了老门主,可不就是打你们夏家的脸么?”
“住口!”林芝易皆拍案而起,“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夏家早就和那魔头决裂了,自二小姐死后他已是夏家的死敌。只是,老门主被杀一案,官府还在调查,鉴武司都没给出结论,哪轮得到你在这信口开河。”
彭坤轻笑一声,“林师弟莫急,我也只是实话实说。我们月墨山庄在朝廷认识些熟人,我听说,夏老门主的尸身伤痕累累,但致命的还是胸前那一掌,后背留下了一簇月牙形的瘢痕,还查什么?那不就是玄月派的波月掌嘛。”
夏家弟子面色一沉,互看了几眼。
彭坤探上身子,“你想想,八年前可是夏老门主举证风慕施觊觎秘云宝鉴,又亲自带着四大门派一齐上的玄月山。可惜去晚了,风慕施已毒杀满门,放火烧山。”说着佯作一副惋惜状,又道:
“听闻,当年是因为各门派长老们都在忙着四下救火救人,无暇追捕,这才让那魔头逃了出去。实在可惜啊。”
他们前面说的话,仟红始终一脸淡漠,直到说到那句“四下救火救人”,她冷不丁从牙缝里呲出个哼笑。
霍康敏锐地捕捉到了,转头看了仟红一眼。
仟红一脸鄙夷,晃晃手里的茶杯,随口道:“就这也配叫一品的青峰尖?明明就是些粗茶渣子,茶沫都不如。”
霍康顿了一下,正要开口唤小二,风慕施按住他的手,摇摇头,然后给了仟红一个只有她能读懂的眼神。
仟红撇着嘴,不再说话。
风慕施:“霍公子,不如我们早些动身。”
霍康应下,把茶喝尽后众人离座。
吴禹带着人从马厩牵出马,大家纷纷上马,此时仟红突然喊了一句:
“呀!我的马鞭落下了。”说完转身就往店里跑。
“呵,丫头跑得还挺快。”吴禹笑着叉手看着她热闹。
大家都坐在马上瞧着茶肆的方向,只有风慕施没回头,帽檐遮着他大半张脸,看不清是何脸色……
霍康赶紧吩咐吴禹出去买,话刚说完,墙外传来一串清脆的铜铃声。
阅读师父每天都在被追杀最新章节峡*谷\小\说*网xia\gu。^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