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对方脸上揶揄的笑容,韩永年气急败坏:“堂堂军部少校也要出尔反尔,之前的那些条款我想是没有继续履行的必要了!”
“比起担心我会不会出尔反尔,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证明自己有完成合作的实力吧。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累赘,军部从来都是……”他侧着手掌做出个劈砍的手势,“趁早减损。”
“……我怀疑他是提前收到了消息。”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有些后悔贸然威胁面前的alpha。“他把我们之前的事捅出去之后,我们在立法台那边做事就多了不小的阻力。你也知道那群顽固分子有多难缠——他们一听到军部这个字眼就集体高.潮,好几个之前谈拢了的在这件事上的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一切都是因为蹇予悯把好好的内部矛盾催发成了外部矛盾。
立法台里多的是在故纸堆里吃灰的老学究,本事不大,却从来最掌握发言权。他们死守的那些纲纪从来都最传统也最保守,同时又最坚不可摧:政府雇员私自涉军,是绝对不可放松的一条高压红线。
换句话说,他们现在仍旧认定涉军就是赤.裸裸的背叛和失格。
其实——虽然韩永年也不是很肯定——至少在议庭的年轻一辈中,这么做已经不足为奇了。大家在收受军部提供的红利时想的应该都差不多:传统终将会变化,时代在不断翻新嘛。但这事不该这么早被摆上台面,因为这么想的年轻一代还没有取得话语权。
作为年轻一代中尤其受到关注,晋升速度令人咋舌的佼佼者,韩永年对眼前的情况既无奈又愤恨。
老东西们就该早些抱着他们的破烂“底线”、“原则”、“正确经验”入土了。
名单那事引来如此大的反响应该正中蹇予悯下怀——他在立法台过得可是如鱼得水,还能不清楚上头那群老古板的德性?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酸涩。不得不承认,蹇予悯虽然其他方面的能力根本不比自己,但的确更熟悉这些规则,也更会利用它们。再加上他有那样的家世……
当然他这么做也多半是被逼急了。情势恶劣到这个地步,把水再搅混几分也意味着他把自己推向了一个相当危险的境地。
“议庭里那几个坚决支持立法台的都是杨沛真的旧部……他们先前没站队,那个破名单一出,他们居然就都跑到对面去了。这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连在那个停车场安放□□都是我的人花大功夫一点一点疏通关系才有的结果,这中间应该是有了什么疏漏——”
路口红黄绿三色交通灯全部亮着,汽车行到它正下方才慢条斯理右转,从纪念大道驶入崇文路。
被雨刷器拨开的汹汹水流又在下一秒变本加厉卷土重来,透过车窗看到的所有事物都扭曲难辨,似乎正在这场暴雨中融化。
司徒郁对他的解释不甚在意。
“这不是该我来处理的问题。再说,我也从来没要你现在就动手。‘先等等’是你之前亲口说过的话,最后也是你坐不住要来这么一出,韩议员,你自己不觉得荒唐?”
他干干一笑,“什么荒唐不荒唐的……我也是为了早些向你们展示合作的诚意。这次是我没打点好,下次绝对不会……”
“下次?你觉得在放了这么大一个炮仗提醒他‘有人要你的命’,他下次还会给你这个机会?”
“他没长三头六臂也没有金钟护体,那么多人要他死,接下来他不可能还能过上好日子。”这话也是一种试探。军部能早些出手,那么他便能早些少许多担心。“军部难道毫不在乎吗,他可随随便便就把那些本来不该被公开的事捅到了无数人面前——”
“哦?”司徒郁的兴致总算提起了些,“你知道他是从哪儿拿到的名单?”
韩永年胆战心惊地看向他。
……
尽管车门一开就有五六个人冲上来打伞,被风吹斜的雨点还是迅速打湿了老者的肩头。
过于湿冷的空气对他的呼吸道无疑是一种严酷的折磨。他捂着嘴低头咳嗽起来,喉咙处因为换气而发出的古怪咯吱声与严重超过使用年限的机器的运行声十分相似。
“杨议长——”
苦等许久的几人都迎了上来。
“您总算到了!”
“太好了……”
他向他们简单致意,随即抬起头,视线越过伞檐看着天幕。
穹顶是铁灰色的,深不见底。
“……人还好吧?”他低声问,然而一开口就又是一阵咳嗽。
有人答道,“其他的不会有太大影响,只是这里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他指了指耳朵。“刚动完刀子,可能要过个十天半个月他才能重新听得清楚。”
“现在已经醒了吗?”
“医生说快了。”
杨沛真长长松了口气,佝偻着的肩膀似乎也挺直了些。
没事就好。
不过他还远不能放松——小悯暂时无暇顾及的事,必须要有人来处理。
为确保万无一失,几乎大半个立法台都被他搬了过来。
时间很紧,很多事都只能靠赌,但只要他一天还能动弹,他一天就不会眼看着黄钟毁弃、大厦倾颓。
“伤亡了多少?”
“除了那个保安,还有三个记者死在了爆炸里。四十六人受伤,有两个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死的那三个记者本来不该出现在那儿,他们是混进去的……”
“把这些……”他咳了几声,“把这些全部公布出去。小悯的实际情况……也一并。告诉所有人他没事,越快越好。”
“是!”
“那边就是军部的人?”
一支纯黑的、沉默的队伍蛰伏在离这边不到十米的地方待命,两边中间只隔着薄薄的一层雨帘。
“……没错。”
杨沛真不说话,大家也都安静下来。
“他们要过来了。”他说。
其余人都是一头雾水——那边分明还一动不动。
但是很快他们就看到那支队伍为首一人忽然站起身,打了个手势。
整齐的脚步声在雨中响起。
“他们想干什么?!”
“先带议长离开——”
“我和我的人都会留在这里。”杨沛真无比平静,“军部的走狗如果一定要进去,那就让他们先解决我吧。”
“这……”
“不行!绝对不行,您本来就该卧床休息——”
“他们要进去杀的人是我的学生,我不会退后半步。不用给我撑伞,都散开。”
他瞥向身后不远的地方。
来自立法台的那几十人应该听到也看到了一切。他对小悯的态度已经足够明确了——就是要死保。
现在只希望那些人最后对情势的判断能够如他所想。
……
“先生?”
肖助理掐着医生给的时间走进病房,随即惊讶地发现蹇予悯似乎已经清醒了很久了。
他的头缠着厚厚一圈纱布,脸上贴着零零星星几个止血贴。尽管看起来有些凄惨,他的神情仍如从前般冷静。
听力受损的影响倒是很明显:肖助理出声后,他并没有当即转过头。
肖助理于是便从床尾绕到他身前去。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因为听不到,蹇予悯的说话音量比他正常时高了那么一些。
肖助理在准备好的白纸上写:离出事过去五个小时了。
“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他把事情极为简略地把情况连写带画交代了一遍,又提醒道:“请您动作时小心,您的两根肋骨有轻微骨折。”
猛然间某个重要感官的功能被剥夺,alpha貌似到现在也没太回过神。
他看着眼前的纸,皱着眉,像在思考什么。
然后他问出了第三个问题:“路歇呢?”
肖助理被问得猝不及防,一时愣住了。
见他久久不下笔,蹇予悯眉间皱痕更深:“他那边也出事了?我没记错的话,郑助理说过他要回来。”
“……后来他还发过第二封邮件,说路先生改主意了。”还发来了一个陌生omega的身份信息,说是路先生之前认识这个人,似乎是有古怪。
他艰难地向蹇予悯承认,出事以后他忘记了第一时间跟那边联络。
“……”
很容易就看得出蹇予悯在极力克制怒火。
“抱歉,我会立刻去确认……另外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您:杨议长现在在跟他们谈判。”
“谈判?”蹇予悯的注意力稍微被转移了些,“在哪儿?”
“……在雨里。”
……
员警在等待数小时后终于无法抑制怒火,一摔车门,摘下警帽摔在了警车的引擎盖上。
“已经有十二个学生打电话报警了!里面出了大事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样就是在保护学生吗?!”
“对不起,校方的许可还没下来,你们不能进入——”
门岗貌似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敷衍起来异常娴熟。
“三个月来这学校里就有近百次报案,你们没一次及时放我们进去——你们那什么狗屁庇护制度根本就是在纵容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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