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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奈何花落去(四十)(1 / 1)

大雪一场有一场,幸好年节将至人间烟火正盛。

迎新逢春前,府里又来了件事儿能让大伙儿好好热闹一顿;夫人午饭前让人去把杨九和二爷喊来院子里,也就咱少爷一早去了书院就不赶着回来了。

这腊月里有个重要的日子,杨九是把自个儿忘了也不会把这个日子给忘了的。

咱们二爷的生日。

从前也是简单,毕竟不是大寿,二爷也不爱吵闹,就在家里和姐姐一块吃饭再拉上堂主大林烧饼这些个朋友们一块闹腾闹腾。

去年一直在西北,受了伤一直养着;入冬回京又忙着处置军营里的事,还要平复民心消除谣言,那还有心思过生日,后边过年又赶上了少爷离家出城…一年都乱糟糟的不顺心。

这一年还算顺心,府里连办了两件喜事,杨九猜测着师娘一定是想着给二爷好好地过个生日吧,把师兄弟都叫来府里热闹热闹。

俩人十指相扣,走在青石路面上向玫瑰园去。

他的身体已经大好,也可以自己走路了;只是杨九扶着他的动作已经习惯,走在他身边儿,手无意识地就伸了出去,俩人都有默契地十指相扣。

杨九侧着脸,对二爷笑着:“师娘一定是想给你过生日的,一会儿回来就有的忙了?”明儿就是腊月七,咱们二爷的日,要办肯定要备帖子去请,还得安排后厨的酒菜,把那些爷的喜好都搁进去。

二爷笑了笑,倒不在意这些:“也不是大日子,拉上那几个臭皮蛋喝点就行了。”

俩人说笑着,冬日里倒显得不那么冷了;没一会儿就走到玫瑰园了。

屋子里烤得暖烘烘的,俩人一进门,夫人就招呼着赶紧把披风拖了坐着喝口暖茶。二爷自然是听话的,笑盈盈地就拉着杨九去坐下,杨九一抬头看见小珍也在时神色就淡了些,不知为何就是没以前觉着她投缘了。

“知道叫来干嘛了吧?”夫人笑着,看向二爷,一副说不出来可就打你了。

二爷歪着脑袋笑得像个孩子,道:“我带上麻袋来收礼了,您甭客气!”

“去!”夫人白了他一眼,被他逗的心情更好:“往年也没少你的!”

不过就是一句玩笑话,开开心就成了。二爷也没在往下胡闹,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儿等着姐姐的话。

夫人拉着小珍的手,眼底满是笑意,转过头来对他和杨九说道:“明儿正好也是你生日,好好办一场宣布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非要办个宴才能宣布?

杨九安静坐在一边,没怎么认真去琢磨师娘的话。

二爷顿了顿,看着姐姐别有深意得眼神,往小珍身上扫了一眼,猛地闪过一个念头;仍挂着温和的笑意,道:“姐姐是要提前给我透漏一点儿了?”

夫人拉着小珍的手,心疼得不得了,眉开眼笑地:“你啊,备着礼准备当舅爷爷了!”

这一句“舅爷爷”可把杨九给惊住了,抬起头往小珍身上看了又看,眼底满是惊讶于不确信。

或许是没回过神来,说话都有些不清楚,道:“怀…怀孕了?”

夫人笑道:“是啊,以后你就是舅奶奶了!”眼底眉梢的欢喜是怎么也遮不住的,笑盈盈地:“你们也得抓紧了,到时候俩孩子有个伴儿多好!”

二爷一直挂着笑,没有情绪波澜也看不出半点惊讶来,只是从桌底握住了杨九的手;对姐姐笑道:“我不着急,怕您一边儿一个抱不过来。”

“就你会说话!”夫人正乐着,虚打了一下云磊,笑道:“生两个我也能抱过来!你们这些个臭小子,哪一个小时候不是跟着我的!”说笑着也能想到从前,夫人都有些感慨,从前抱在怀里的小子们都成家了,都该有自个儿的孩子了,她也确实老了。

杨九垂眸不语,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紧紧握住了二爷的手。

二爷也简单祝福了两句,没和小珍多说话,总归他们也不熟悉;看着姐姐高兴,他自然也是祝福的。长辈嘛,都是一样的,希望家庭和睦子孙满堂,这百年之后不在了,孩子们在世上也有个伴儿。

话赶话又说到了明儿的事。

二爷想了想,说道:“这是好事当然得和大家说说,只不过我觉着外人就先放一放吧。都说不满三个月不外传,咱们明儿叫上烧饼他们一块吃饭乐呵乐呵,等过了年,赶上元宵热闹咱们再好好办一场,您觉着呢?”

言语有理,满打满算为孩子好。夫人想了想,也觉着有道理,这才刚有孕,前后日子掐时间算上也就一个月的事儿,确实不适合宣扬。

夫人点点头,笑道:“还是你懂事儿,我都给高兴坏了!”

随即转过身来,拍了拍小珍的手,安慰着:“咱不急,等过了年,胎稳了娘好好给你办一场。”

小珍倒是不怎么在意,仍是乖巧地笑着,道:“都听您的。”

夫人满意地点头,又是嘱咐了好多孕期该注意的事,说不尽的关心;二爷和杨九自然也是跟着听,祝福了两句,在说着要回院子里准备着明儿叫烧饼堂主他们那几个来家里吃饭,少夫人怀了孕当然就得杨九来忙活了,也是小事儿,拿来当借口退下就好了。

二爷一直握着杨九的手,挂着温和的笑意;那种彬彬有礼却不同于看向九馕时的那种温柔笑意。

俩人这一路只是携手而行,没有来时的笑闹,沉默不语。

二爷倒还好,只是一看着杨九脸色不对,也不能当着姐姐的面儿说出来啊。回了院子,屋里就小两口,自然是方便些。

杨九一进屋,脸色就彻底沉了下去,往贵妃榻上一靠,一个人闷着。

二爷笑了笑,走过去把她拉进怀里,揉了揉耳朵问:“怎么了这是?”

杨九沉默。

二爷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你啊…就算不是她,也会有别人。”

反正不会是杨九希望的那个人。

杨九心里烦闷,也听的明白二爷话里的意思;坐直了身体,才慢慢说了出来:“一个月前陶伯父寿宴那会儿,我去大药堂买补药还记得吗?”

那两天大林得了风寒,杨九怕咱们爷的身体弱也受凉,去拿了好多固本防寒的,喝得二爷都快吐了。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会儿还有呢!

二爷点了点头,等她下文。

杨九皱着眉,有些难以启齿:“老板娘透露说小珍也去了,不过拿得可不是补药;言语里还隐晦着问我要不要拿点儿…”

皱着眉头,有些生气,眼神里满是不认同和懊恼;咱们二爷何等聪明,前后一联想就明白了这回事。

搂着杨九的腰,浅笑:“你那天突然问起大林,就为这事儿?”二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傻媳妇怎么这么可爱呢!

杨九都有些气自个儿,瘪嘴不说话。

二爷一乐,晃了晃她,安慰着:“早晚也是该有的,大林是长子,长辈们都盼着他有个孩子。”

“我不是说孩子不好!”杨九烦闷着,坐正乐身体面向二爷,提了提嗓子:“我也希望大林儿女双全,但我更希望他有良人相伴!不是因为这些…他…他的孩子,不应该这么来的!”

“我都明白。”看着杨九一副气急的样子,二爷赶忙哄着:“但是这也没办法啊,你不是挺喜欢小珍的吗?不一直觉着大林老不咸不淡的吗?以后有个孩子陪着她,大林就算不着家,她也不觉着委屈啊。”

杨九转过身去,又开始生闷气了。

道理都懂,但是能不能理解是另外一回事。她就是因为心软,就是因为觉得这姑娘招人心疼,可就是那么一会儿的心软一会儿的犹豫不决就生出这档子事儿来了。

但是转念一想的话,要是没有这孩子她就这样一辈子守在院子里,每天为了追逐那个背影而生活下去吗?

这两种都不好,杨九只希望这一切的前提下是因为相爱。

二爷把下巴搁在她肩上,也不吵,知道她这会儿正是内心自我纠结着呢;没用确实没用,但不让她纠结清楚了,她能不高兴好久。

这世间不如意的事多了去,哪有样样尽如人意的。

释然了也就好了。

杨九生着气,晚饭也没吃多少,早早洗好了闷在被子里;也不知道生自己的气,还是生大林的气。

不过,应该是替牺牲的人惋惜吧。

二爷没有像往常一样陪着她,今儿肯定是要去陪着另一个人。在杨九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吻,低声道:“先睡,别想了。”

他还穿着外套,也不准备着沐浴,听这话也是要准备出去的意思。

杨九嘟着嘴,转过身揪揪他衣袖叨了句:“别喝酒。”

他很少晚上出去,几乎都在家陪着她;这会儿出去干嘛,杨九一想就知道。

二爷一乐,掐了掐她的脸:“我不喝,别人我可管不着。”

杨九被他逗笑了,抬手打了一下,让他穿上披风别着凉了,才目送他出了屋。

有人惦记着你,心里当然是高兴的。二爷出了门,就往院子外走去;倒也没出门,拐了条路转到了另一个院子里去了。

其实就是出来碰碰运气,也不知道能不能遇上。要是没遇上,他也就省得担心,杨九也不会再纠结;要是遇上了,他又得费心费力地陪着看那碎雪寒心了。

转过院子,绕过花园,经过和辉堂放轻了步子,绕过姐姐的玫瑰园,去了隔壁的揽仙阁。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楼里一层放满了藏书乐器,有时候师兄弟们需要就来拿了;二楼的住所再没人去了,其实也是一个雅致的暖阁住处,挺好的。

二爷在门口站了会儿,隐约看见里头有一盏微弱的灯火,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进了屋转身关上门,脱下披风搁在了一旁的桌上。

书柜壁柜上满是藏书文籍,中间的一座长桌边儿上坐着一个人,正擦拭着一把老旧的三弦儿。

二爷笑了笑,走近两步,在他身边坐下边道:“别光擦把儿,这底下也得擦。”

“就你懂。”少爷一笑,就是不理会他,接着擦着三弦儿的把。

二爷倒喜欢他这会儿的样子,能说笑,要真是拿着壶就在这坐着,那真是太凝重了。

调侃他:“再擦这字儿都糊了!”

少爷把布一丢,乐道:“你是不是傻?这刻上去的字能糊了?”

把三弦儿往桌上一放,把儿正好对着二爷的视线,烛火摇曳下露出两个字。

“陶阳”

这里从前也是陶阳在家里的住处,后来长大了去书院住着,这里就空下来做藏书阁了;偶尔回家来一准儿也是和少爷一块睡得,这里也没人来住过。

今儿“大喜”的日子,猜他也只能来这了,总不可能半夜回书院去,明儿大先生一准要追问了。

二爷把三弦儿拿起来玩儿了两下子,笑道:“把这都收拾完了吧?”

少爷理理衣袖,配合着:“明儿一早差不多。”

“啧啧啧”二爷晃了晃脑袋,道:“咱家能省一笔钱了。”

少爷喝了杯茶,在二爷身上扫了几眼,酸道:“就这么空手来得啊?”

二爷弹弹衣角,翘起了二郎腿,道:“喝酒伤身,你哭会儿得了。”

“我去你的!”少爷一下被他给气笑了,骂道:“什么话你这都是!”

二爷笑着,恍惚里好似叹了口气,道:“别让想多了为难自个儿。”

少爷收了笑,垂眸,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回答二爷,声音低低的:“这天儿越来越冷了,可把我冻坏了…”

二爷坐在一旁,听他自个儿念叨了好久,也就是说雪寒而已;雪寒你不去烤火,非要往更冷的地儿钻,能不冻坏了吗?

“快过年了,高兴点儿。”

少爷听着话,忽地一笑,眼神空空的:“过年咯~今年放烟花吗?”

“年年都放啊。”二爷不明白怎么又说上烟花了,能聊就聊着呗:“要想玩儿,明儿一早我送你一大把!”

少爷笑容里甜甜的,眼睛又弯成了一道月牙;二爷看着他,也乐了。已经很久没看他这么笑了,这眼睛里就没有亮过;每天嘴角挂着的那种笑,二爷是一看就想动手揍他,怎么就那么欠儿呢!

俩人对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东拉西扯每一句要紧的,全是废话。少爷就坐那,有时候沉默有时笑,有时候眼睛亮的像明月,有时候又呆呆的没有情绪。他不主动提点儿什么倒让二爷觉得难受,看他闹腾一阵还好些,笑盈盈地和你闲聊反而让人更无奈。

但真要说两句祝贺他的话,那才是昧良心;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再好也是多余。

冬雪两场,夜过三更。

二爷起身打算离开了,这小子已经谈天说地扯了大半夜了,没事儿就好;他也该回去抱着小白馕睡个美美的觉了。

不能替你疼,只能希望你能忍。

二爷起身,左手在少爷肩上按了按,收了这一整夜的玩闹调侃,正色道:“东西都旧了,搁这就行;该走了。”

少爷也站起来,看样子是打算抬头笑的,但眼睛一酸只好又低下了头。转过身来往老舅肩上一靠。

“老舅,我想他了。”

二爷没说话,拍了拍他肩膀,感觉肩上一阵温热;这一整夜了,终于是放下心了。——看着他不舒服,总好过他一个人躲起来不舒服。

二爷知道,咱们少爷的眼睛里啊不是星辰,是太阳。这会儿霜重雪寒的,见不着太阳,冻坏了。

“其实…”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又一顿,二爷皱了皱眉像是犹豫着,再开口:“只要你记着,他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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