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升堂听审,那书坊主自然据理力争,想方设法为自己辩解。
“……我当初见他初来乍到形容可怜,所以好心把我家院子租住给他,哪会想到今日竟会被倒打一耙!孟陬此人以画春/宫为生,品性低劣,他的话千万不可听信啊!县老爷明察秋毫,可要为我讨回公道!”
孟陬原来还不动如山,听到后面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好你个鸟歪货,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你他娘求爷爷告奶奶问我要春/宫的时候是什么嘴脸,到底哪个王八倒打一耙?!”
孟陬虽是书生,但多年在市井游荡,深入底层人民群众的生活,浑话张嘴就来,书坊主是万万说不过他的。
许县令立即一拍惊堂木:“干什么呢?衙门重地,岂容你们污言秽语放肆?”
孟陬从善如流,大声道:“草民是气急了,还望县老爷恕罪。但此人窃我书稿绝非我妄言,他家中的婢女可以为我作证!”
书坊主张大嘴,一下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买回来的婢女翠红被衙役从堂口领出来,朝孟陬脉脉含情地望了一眼,随即向县令作证亲眼看见书坊主偷偷进孟陬的院子偷出书稿,打算据为己有。
“可有物证?”许县令冷冷地说,吓得翠红瑟缩了一下。
书坊主见此底气又足了起来,嚷道:“就是,可有物证?光凭一张嘴县老爷可会偏信于你?我平日里竟也没注意,原来你们一对狗男女不知何时勾搭在一块儿,好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那书稿自己藏得极为隐秘,捕快搜查时什么也没发现,既然没有物证,他只要坚持不招认,对方说再多也是枉然。
孟陬与那丫鬟压根没说过两句话,也不曾想到人家肯出来作证,不过这时也没功夫考虑这个,只是皱起眉,直觉自己还要吃下这个哑巴亏,可不争馒头争口气,让这王八就这么舒舒服服地出这衙门,他怎么都不甘心。
这头两造陷入了僵持,另一边方长庚才与捕快一同从书坊出来,不是找书,而是找到了刚做了一半的雕版,幸好方长庚及时赶来,不然这证据就要被书坊主他老婆拿去销毁了。
证物最终呈到了堂上,书坊主自然一口断定这本话本是自己所作,不要脸的样子让许县令频频皱眉。
他立即道:“既然是你所作,连雕版也只做了一半,想必还不曾有人看过喽?”
书坊主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应当不曾有人看到……”
许县令立即要他把话本的细节以及写作过程陈述一遍,书坊主自然支支吾吾答不出来,再一问孟陬,两厢对比之下,就是书坊主也哑口无言,无力再辩。
事情了结,第二天孟陬就找方长庚出去喝酒。
县衙一个月可休五日,方长庚正好这天不用当值,于是欣然赴约,很快就对彼此的底细了解得差不多了。
“这地方和我八字相克,我打算明年去京城考乡试,若是再不过,我就认命,写写话本也不愁衣食。”孟陬苦笑。
方长庚也想不出言语安慰,像孟陬这种年近三十依旧执着于举人功名的就如过江之鲫,比较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至今都未有家室,反而流连山水四处行走,倒也挺潇洒。
“后年你该考会试了吧?看来我还要早你一步出发,不然同行还能有个照应。”孟陬突然又道,看起来有些怅惘。
方长庚摆摆手:“我预备明年出发,免得路途中出现什么意外,如你所说,我们可以结伴而行,一览沿途风光。”
孟陬听了十分高兴,两人又对饮了许久,他就忍不住开始倒起苦水。
无非是关系到他吃饭的手艺。
像他这种素有名气、所作话本和xx图广受欢迎的才子,被整个湖广的书商盯着,只要出一本,就立刻会有书商盗刻,实在让他苦不堪言。
方长庚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我要是书坊主,在书还没出之时就去衙门告状说有人偷我书稿,谁敢盗版谁就是盗贼,看还有谁敢这么干!等这帮人不敢再作怪了,我再出书,可不就解决问题了?”
孟陬瞪大眼睛:“你说得极有道理,可你又不是书坊主,知道这个办法又顶个屁用?要是人人都效仿这个办法,衙门不还得气死。”
方长庚这一遭是亲眼见识到开私刻坊的利润,说实话不是不心动的,经孟陬这么一提还真开口道:“现在不是,以后不就是了嘛?你写话本我来出,两全其美。”
他话里还有些开玩笑的意味,孟陬却一拍桌子:“有何不可?!以后我的话本和春/宫图都卖给你,别人求我我都不卖!”
方长庚看着孟陬喝得通红的脸,心说你明天还记得这会儿说的话才怪,不过这办私刻坊的事他还是上了心,决定四处打听一下,如果条件允许,试试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