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素来觉浅,方姚给了个偏方,睡前喝一杯热牛乳,黛玉试了一个多月,果然睡的时间长了些,慢慢的就养成了这么个习惯,再加上这段时间着实有些累,这一觉直睡到夕阳西下。
黛玉抱着被子坐了起来,人都还没怎么清醒,脑子里空空的,紫鹃拢起帐子,见黛玉两眼无神,难得一副呆萌样子,觉得好笑,忙绞了巾帕给黛玉擦脸擦手。
黛玉一个激灵,好歹是清醒了,又用薄荷水漱了漱口道:“什么时辰了?”
紫鹃正拿着梳子给黛玉整理秀发,笑道:“再过一会儿,就要用晚饭了。”
黛玉笑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饿了。”
红翠儿端了一盆水,嗔怪道:“还说呢,姑娘中午饭都没吃,怎会不饿?”
黛玉笑了笑,红翠儿就是这样子,比陈妈妈还要唠叨,让紫鹃给自己随便挽了个髻,也不戴什么头饰,换了身半旧艾绿缠枝梅纹夹衣。
薛姨妈去了蘅芜苑,说是在那里吃饭了,黛玉不做理会。
且说林妈妈带着赵婆子去赔礼,林二太太脸上立刻就僵了,但是顾着脸面,和颜悦色地将两人送了出去。张氏心里惴惴不安,捏紧帕子站了起来。
林二太太也没理她,只坐着,堂上安静的吓人,张氏腿也快站麻了,又不敢动,林二太太端起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瞟了一眼张氏,道:“你下去吧,近来峥哥儿整日忙着念书,你费些心,多顾着他吧,其他事就不要管了,安心呆在屋里吧。”
张氏听完,当时就愣住了,林峥为了下次科举,平日里都去书院读书,早出晚归,要她照料什么,这不就是变相的免了管家的差事,又禁了足吗?
张氏笑道:“这都是媳妇份内的事。娘……”没等张氏说完,林二太太就站了起来,扶着丫鬟的手就回去了,半点面子也没给她,当着众人的面,张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好没脸。
到了晚间,钱嬷嬷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屋里燃着静心的檀香,林二太太支着
脑袋坐在炕上,一个小丫头跪在脚踏上轻轻地捶着腿。钱嬷嬷走上前叫了声:“太太,大奶奶回去了,说是碎了一套茶盅。”
林二太太坐了起来,打发走小丫头,叹了口气,道:“原先看着她还好,没想到却是个沉不住气的,只会这些三脚猫的手段。”
钱嬷嬷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大宅院里熬了大半辈子的人,张氏的心思谁都看的明白,隔三岔五地去找那边的麻烦,不过就是想管家罢了,自然也瞒不住林二太太,至于林二太太为什么不一早就制止,钱嬷嬷不敢想,只能干笑道:“大奶奶原是好心,怕大姑娘不在这边住着,那些刁仆欺上瞒下,这才莽撞了些,太太以后慢慢教导就是了。”
林二太太嗤笑一声,道:“这儿就你我,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就不要说了。老爷已经在那穷地方做了十年的官了,一直没挪动,还不是因为没钱活动吗?上次又因为过继的事,连苏州大房那边也得罪了,至今还没跟咱们往来,如今家里峥哥儿嵘哥儿读书,将来中了进士,岚姐儿的嫁妆,哪里不需要钱?”
钱嬷嬷低着头没有说话,自从来了京城,林二太太就被京城的富贵迷了眼,好似魔怔了一般,整日里想的都是这些,说实话,自家也不是很差,在蜀地那个小地方,属林二老爷的官最大,加上为官处世公道,他们府里的人出去了谁不捧着,这京城是天子脚下,达官显贵多着呢,何必跟人家比呢。
又听林二太太说道:“老爷当初只是一个穷小子,全靠海大爷才有今天,老爷直到今天都还念叨着,咱们自然得细心照料着大姑娘。如今这般看来,那丫头也不是个蠢笨的,况且若真论起来,荣国府为何不揽了去?可见这里头的水深着呢。罢了,峥哥儿他们科考还有段日子呢,慢慢来吧。”
钱嬷嬷笑道:“前儿大哥儿回来还说,高三老爷的学问是极好的,引荐的书院的夫子也不错,想来哥儿这般用功,这一科是必中的。”
提起林峥,林二太太总算露出了笑容,“但愿峥哥儿能争口气,叫我怎么都愿意。”
宝玉这些日子忙的很,京城中大半勋贵都去皇陵送丧去了,但是国家还是要运营下去,甄太妃已逝,甄家倒台是早晚的事,太上皇一时怜惜,又能护到几时呢?朝堂上好像一时风平浪静,但宝玉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一些不同,只能加紧时间,早做打算。
宝玉心里急得很,如今也看得出来,忠顺王一派已经在安排人手了,不然才巴过去的贾雨村也不会这么快升任大司马。偏偏自己最早还要等到明年才能去科考入朝,好些日子,心里都是乱糟糟的,用高渊的话来说,写的字都露出几分燥意。
宝玉平日里眉头紧锁,偏下人们没眼色,闹出了几件事,这不就是撞到枪口上了吗,宝玉狠狠地发落了一顿,连身边的伺候的人也都提心吊胆。
这日,宝玉正端坐在书案前,照着新寻来的字帖练字,前两天因为心气浮躁被高渊教导过,这些天一直呆在屋子里修身养性。小丫头们不敢在院子里玩笑,怕打扰到他,都出去了。宝钗走进来时,怡红院里安安静静的,除了两只仙鹤,再没看见旁的。
宝钗摇着彩蝶穿花团扇,走进房里,叫了两声“袭人”,还是没人答应,隔着窗户一瞧,见宝玉拿着笔,聚精会神地看着写完的字,故意咳嗽了两声。宝玉有所察觉,抬眼看去,宝钗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我来找袭人,叨扰你用功了?”
宝玉笑着摇摇头,“姐姐来的刚刚好,我已经写完了。坐,袭人看茶。”宝钗坐了,外面却没人答应,宝玉又叫了两声,晴雯才从外面进来了,端着一个小连环洋漆茶盘,里面可式放着两钟新茶,先给了宝钗,又递给宝玉。
宝玉因问道:“袭人呢,怎么不见她来。”
晴雯冷笑一声,道:“谁是那日日闲着的,只盯着她?难不成她的茶是香的,旁人的都是脏的?她去了哪里,谁不是尊着敬着,左右又丢不了,待会儿她回来,你问她去便是。”说着,扭着水蛇腰就走了。
宝玉笑了一声,端起茶喝了一口,没说什么。宝钗也端起茶,看了一眼宝玉,终究还是没喝,放下茶盏,道:“前儿的事,还是多亏了你,若是真的闹了出来,叫我也不好跟姨妈交代。”
宝玉忙道:“姐姐快别这么说,本就是三妹妹她们还小,才劳烦姐姐的。况且这些老妈妈们,原是老油条子了,凤姐姐也不过只能震慑一二,姑娘们的名声最是金贵,这些事由我来做,最是再好不过了。”
宝钗听了,只觉得宝玉办事妥帖,那些老妈妈们打牌吃酒,不是一日两日了,她日日晚上到处巡查,也不过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等巡查的人走了,她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她也不能逼得太紧了,免得落下一个刻薄的名声。前两天,宝玉来了一次突击检查,这不查还不要紧,一查到处是事端,园子各处醉酒者七八人,赌博牌桌竟有三四副之多,宝玉当时就全都关押起来,一一审问,牵连的人不在少数。
其中就有迎春的奶妈妈、柳嫂子的妹妹、林之孝家的两姨亲家为首,这其中还有几个薛家的婆子,凤姐听了,难免动起怒来,当即便叫来林之孝家的来,她每日各处查房,出了这么大差错,本身就难辞其咎,更何况犯事的主谋还是她的亲家。再把查房的几个管事都骂了一顿,为首的几个人打了四十大板,关押起来,说是等老太太太太回来发落,其余的蠲了差事,赶去三门外伺候。
这反倒弄得宝钗有些难堪,幸亏宝玉先前知会她一声,检查时只说了是奉姑娘们的命,这样模糊的说法,宝钗不至于失职,也不至于遭那起子婆子的记恨。
宝钗笑道:“你说的何尝不是呢,你家里奴上百仆上千,也亏了凤丫头,一个人竟也管理这么多年。妈妈知道了,也气得很,那几个婆子自打南边就跟着过来,素日里瞧着老实,谁知道暗地里也做这些事。”
宝玉忙道:“这点小事何必惊扰姨妈她老人家呢。”
宝钗一本正经地劝道:“这哪里就是小事了,赌博难免有输有赢,她们哪里来的钱呢,免不了将来或偷或抢,这可不是玩的。”
宝玉有些无语,自己不过顺嘴说一句,哪里就值得这般说教,况且监察的事本是他主使的,其中的利害自然是知道的。
宝钗说完,自己也后悔了,经历这么些年,她也知道宝玉最烦别人说教,更何况宝玉这些年处事也越来越老成,何须自己开口呢,见宝玉不说话,拿起桌上的书翻看,许是生气了,便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笑道:“我这次来,一是来找袭人,二来就是向你道谢。这是我做的一个荷包,你不是不喜欢戴着那块玉吗?把玉装在这荷包里,贴身带着也方便,你看看喜不喜欢,若不好,我再重新做一个。”
宝玉接来看了看,是个百蝶穿花大红底绣荷包,蝴蝶栩栩如生,针线细腻,看的出是十分用心了的,只是家里不缺做针线的丫鬟,更何况晴雯的针线是府里最好的,宝玉对这些也不在乎,姐妹中除了探春,也就宝钗最积极,借着帮袭人做针线的由头,给宝玉做些鞋袜,好在之前也说过袭人几次,没再拿这些说事。
宝玉低着头,看着戴着的通灵玉底下穿着的莲青穿珠穗子,心里暖暖的,道:“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哪里值得宝姐姐这样。为了这玉,前儿老祖宗还骂了我一顿,说这玉要日日戴着,这荷包也用不上。”
宝钗听了,难免有些生气,之前给宝玉打络子,他说不戴玉了,这会子做个荷包把玉装好,他又说戴上了,分明就是不想要,摇着团扇冷笑一声,道:“你用的上也好,用不上也罢,反正不过是份谢礼,说到底,谁还巴巴等着一个荷包呢。”
宝玉没出声,有些话他既然说出口,就不怕后果,又有什么后果呢,前前后后都暗示多少回了,只是没说的更明白些,大户人家,都要顾着彼此的脸面。宝钗明面上避嫌是这样,宝玉这种暗示又何尝不是,说到底,四大家族互为依仗,他并不介意薛家依附贾家,但是再想谋求更多的东西,这就不能答应了,只是希望宝钗能明白些,不要再来纠缠了,大家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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