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七这一日,陈三牛带着凤姐指派的两家人一起坐船,前往扬州。黛玉知道京城是必去的,虽然有奶娘王嬷嬷和一并丫鬟在一旁劝解,到底病了两天,林如海急得茶饭不思。便耽搁了一两月。
林如海让人去问问黛玉身边的丫鬟,看有谁愿意随姑娘去京城。黛玉身边的丫鬟是贾敏挑了又挑的,又因她太小,只备了四个大丫鬟,小丫鬟们只多不少,她们大部分是家生子,不愿离开父母,有的借机赎身出去了,剩下的林如海又道一切从简。黛玉最后还是决定带王嬷嬷,碧云、碧琉两个大丫鬟,雪雁雪雀两个小丫环。最后林如海见贾府来的丫鬟婆子也多,觉得带那么多人去,难免有些失礼。怕贾母责怪说他不放心黛玉,反正贾府伺候的人也多,就带一个嬷嬷,一个丫鬟也够了。
林福家的原是贾敏身边的二等丫鬟,被贾敏指给了林福。见黛玉只带这几个人去,难免被贾府的看轻,有心想与老爷说几句,又想起丈夫平时说的话来,又想到,姑娘是那府里亲外孙女儿,有贾母护着,应该不会怎样,便忍住不提。
结果陈三牛家的来了,祭拜完贾敏,便去见黛玉,知晓黛玉只带这几个人去后,心里便吃了一惊,还是记着贾母和陈嬷嬷的话。忍了几天见林府那些管事妈妈老人都没说个什么,终于一天晚上在客房入睡时便跟她丈夫说了。
陈三牛听了,沉默了会儿道:“这些天我跟那几位管事攀话,他们林府也不是那等连几个丫鬟有养不起的人家,许是他们刻意低调呢?”
陈氏横了他一眼,道:“别人不了解,咱们还会不知道吗。府里上下,谁不生了双富贵势利眼,若林姑娘真的带那两个人去,定会被说成是打秋风的。虽有老太太护着,也难免有疏漏的时候,到时候林姑娘势必会矮一截。姑娘都矮了一截,我这身边伺候的还能体面到哪里去?”
三牛听了,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娘既然要把你放在林姑娘那里,咱们自然还是老太太一头的,这回替林姑娘多着想,老太太知道了也会有咱们的好处。况且我瞧着林家比贾家清静多了,那些管事待人也和气,说不定在咱们日后还要靠着林姑娘呢!”
陈氏听丈夫分析了这么多,讲的头头是道,眼睛发亮道:“那你明天就去姑老爷身边说去!”
三牛笑了,道:“你糊涂了,后院的事我一个外管事如何说得上?到底是别家事,还得让他们自家人去说。你不是和林福家的相熟吗,她男人又是府里大管事,她去说最合适,你明儿就去跟她聊聊。实在不行,咱们就去给老太太写信,到时候就没咱们什么事了。”
陈氏笑道:“是是是,管家老爷说的是,妾身听您的。”
第二日一早,陈氏便去找了林福家的与她寒暄起来,她俩也是好久没见了到了林府之后又要打点黛玉出行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今天也是趁早才有时间好好说说话。
两人都是贾府的家生子,从小就相识,一个留在家里,一个跟着姑娘外嫁,几十年没见过面,再见时早已各自为家,如今见了更是有说不完的话。说着说着便说到黛玉的身上。
陈氏忍不住的道:“不是妹妹我多嘴,林姑娘出落的真真不错,比敏姑娘小时还要好呢!就像那画里的仙子”又偷偷在林氏耳边说道:“那府里的没一个能比得上林姑娘的品貌。”
林氏笑着嗔道:“姑娘岂是我们这些人能拿来取笑的?快快别说这话。”
陈氏笑道:“姑娘好,难道我们连夸夸都不行吗?等姑娘去了我们府里,我看你再找哪个姑娘夸去?”
林氏打了她一下手,道:“去了你们家,便成你们家人了不成?你也别得意,说不准我们老爷反悔了呢?”
陈氏奇道:“这又是怎么说呢?”
林氏道:“家里就这一个小主子,老爷怎么会舍得,原先是不许的,也不知老太太说了什么,老爷竟松了口。这才有了你们这一趟。”又叹息道:“不说老爷,便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舍呢,到底也是看着长大的,如今去了京城,山高路远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说完,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陈氏见她这般摸样,便觉得找她找对了。探身道:“你也别哄我,既然府里这么疼林姑娘,怎么舍得让她只带那么几个人去?虽是亲外祖家,但怎么简薄。到底不像样。”又起身看了看门外,见没人,坐到林氏身旁道:“你还不知道我们府里的人,那才是刀子嘴蛇蝎心,老太太疼亲孙子都有人说嘴呢,你就这么放心林姑娘?”又比了个二,道:“府里虽然是琏二奶奶当家,你也不想想那是她亲内侄女,林姑娘能讨到什么好?”
林氏想起王夫人与贾敏之间的龌龊,迟疑道:“不能吧,不是说二太太常年吃斋念佛最是慈悲了吗,再说老太太还在呢。我们老爷也说这是去做客的,还是要低调些”
陈氏道:“老太太也不能事事考虑周到,再说了,不过多带了几个丫鬟,又能高调到哪里,那个大家小姐不是这样。”
林氏早就想到了,听了陈氏这话,觉得还是多带几个的好。当夜便于林福说了。林福又与林如海提了提,林如海到底心疼女儿,便让黛玉带原先商议好的几个人。又让人细细准备礼物,一份一份的分好,带了好些黛玉素日常用的东西,开了库房,挑了些女儿家的玩意林林总总带了满满一大船,与前世一叶孤舟形成鲜明对比。赶在运河大雪封河前,黛玉在码头拜别父亲,带着丫鬟奴仆登了船,后面跟着去京城求官的贾雨村。
京城这边,自从收到黛玉启程的消息,宝玉就有些心不在焉,一会莫名其妙的发笑,一会就不理人,也不说话。众人知晓他古怪性子,也不当回事。这天,宝玉正躺在床上支着头看书,听见袭人等在外面做活计说话。
“你们说这林姑娘到底是这什么人物,老太太竟天天念着?”
宝玉心里偷笑,暗道:自然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什么都好!
“一面都没见过的亲外孙女,自然念着。算算日子,这几日也快到了。没见老太太又忙着了吗?”
宝玉正想着黛玉呢,王夫人身边的金钏儿来了,笑嘻嘻道:“太太找宝玉有事呢!”
宝玉连忙起身,叫了袭人要去换身衣裳。袭人拿了件大衣裳给他换上,宝玉问道:“太太可说了什么事吗?”
金钏儿笑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宝玉知道她们从前都是跟自己取笑惯了的,再加上她是太太身边的人,也不好说些什么,笑了笑,收拾妥当了便一道去了。
路上金钏儿还取笑道:“我这嘴上是新擦的胭脂,你吃不吃?”
宝玉也不生气,道:“快走吧,一会儿太太该等急了。”
金钏儿见他自顾自地走了,跺了跺脚,便赶了上去。
到了王夫人房中才知道自己要去还愿。王夫人慈爱的道:“我前些日子在佛祖面前许了个愿,这几天你去庙里替我还愿去。”
宝玉心里着急,但是多年的顺从依旧不敢说不。回到房后,一想到又要如前世一般等到晚上才见,心里像猫抓似的。他实在是一刻都不想等了,就想去见她,见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又活了一世,还是像他想的那样,能看着她长大。
尽管如此,宝玉还是每天老老实实的去庙里还愿。
黛玉在船上也没闲着,知道陈家的是贾母身边的人,在林府时也为自己着想,对陈家的十分尊敬。陈家的也没摆架子,船上的时间十分无聊,她就经常与黛玉讲些贾府的事。
黛玉听得十分仔细,说实话,第一次去外祖母家,心里多少有些紧张。再加上贾家人外出,生怕丢了自家颜面,对穿戴十分看重。倒让黛玉更加害怕,就怕自己到时候丢了林家的脸。听了陈家的讲了这么多,黛玉心里多少有了些底气,对贾府也大概有了个轮廓。
转眼间便到了京城,早有丫鬟婆子在码头等着,领头的看着这么多行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三辆马车,连忙吩咐人回去叫车。
黛玉并不知道这些,在碧云碧琉的服侍下坐上轿子等着。过了一会才全部装好,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贾府走去。
黛玉第一次来京城,自然对这个天子脚下的城池十分好奇,但还是记得嬷嬷的教诲。
喧嚣声逐渐远去,来往的车马声也渐渐小了。陈家的在外面提醒道:“姑娘,宁荣街到了。”黛玉隔着纱窗往外瞧了瞧,街北正是宁国府,又行了一会儿,便到了荣国府。
陈三牛在一旁瞧着,见府里正门没开,只有下人进出的角门开着,领头的婆子正把轿子往西角门处领。立马叫停,上前责骂婆子道:“你是怎么当差的,府里的规矩浑忘了?哪家正经亲戚来了是走角门的,还不快去开中门,叫老太太老爷们知道了,皮不揭了你们的!”
那婆子本还想说些什么,一听老太太老爷几个字,吓得半死。连忙笑着赔不是道:“是我见姑娘来了高兴的昏了头,陈管事见谅,我这就去吩咐小厮开门。”
黛玉等从中门进了,到了二门便停了下来,小厮退了下去,换过婆子来抬轿,又晃了一会儿,才听陈家的道:“姑娘,到了。”
黛玉听了,一个激灵。立马端坐好,又左右打理了一下,才扶着碧云的手,出了轿。进了垂花门,穿过游廊便是穿堂。早有丫鬟在那里候着,看着黛玉来了忙去里面报信,“林姑娘来了,林姑娘来了!”
闹得两边穿山游廊厢房上挂着的鸟雀一阵乱叫,黛玉才走到廊下,早有丫鬟争着打脸子,鸳鸯琥珀一左一右扶着贾母走了出来。黛玉知是贾母正欲下拜,早就被贾母一把抱住,搂在怀里,“儿啊”、“心肝儿啊”叫着大哭起来。
众人纷纷上前劝解,一时止了泪,贾母拉着黛玉进了正房。黛玉方才一一拜见众人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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