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读读]
曲小在年关时曾和父亲一起到花家拜访过,那日就花穹一个人在家,其他人都在医院围着成梓笑和孩子转。
她身份尴尬不便多留,更不便多言,和花穹草草地说了会儿话,便和父亲告辞了。
按理说花尚喜喜得麟儿是件好事,但她偏偏乐呵不起来,在家郁郁寡欢了好日。
说起来,她都没好好跟花尚喜说几句恭喜的话。
好奇心起,曲小凑到花尚喜身边,同她一起看娃娃的睡颜:“像你,皮肤雪白。”曲小勾着笑说。
“那是她近日胖了,刚生下来时小小的,像个老头。”
“有这么说自家孩子的吗?”曲小斥她。
“实话实说。”花尚喜把小家伙抱好,压低声音道,“她脖子现在软软的,抱着她时必须小心,可费劲儿了!”
曲小来了兴趣,试探着摸摸小家伙的脸,丝绸般的触感从指腹传来:“长得挺像你的,特别是眼睛。”
“都说像我!”花尚喜得意的露出八颗牙。兴致勃勃的和曲小研究起小家伙最像自己的地方,“其实我觉得嘴巴最像我,特别是上唇,薄薄的。”
曲小受她影响,音色也跟着往下压了压:“人家哪薄了,嘴唇薄的人薄情,你看她面向和和善善的,肯定是个痴情种。”
“啧,拐着弯骂我薄情寡义呢你!”
“就骂你!”
“花尚喜,把孩子抱到楼上去!”成梓笑在额角青筋跳到第十下时终于忍不住喝令道。真是反了天了,这两人抱着孩子居然一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关键是花夫人还在一旁姨母笑的看着。
当她这个孩子亲妈是空气吗!
花尚喜现在最怕的就是成梓笑叫她全名,准没好事发生,连忙拉开和曲小的距离。
曲小讪讪的抿抿嘴:“天色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她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张墨蓝色的卡片,双手递给花尚喜。
花尚喜抱着尤尤不大方便,吃力的接过后翻开一看,发现是张邀请函,她将上头的字一口气读完,眼眸里闪过惊讶:“赌场!”
这女人居然开了个赌场!
怪不得两个多月不见人呢!
她仔细读到右下角,再次哑然……地点居然是她家在法租界的那户宅子。
“对啊,”曲小骄傲道,“锦绣赌场将于本月十五号正式开业,”她双手负在身后,倾过身子,朝花尚喜眨眨眼,“开业那天,你!必!须!来!”
后四个字她咬得格外重。
不等花尚喜回神,曲小兀自回身朝花夫人和成梓笑颔颔首,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招呼在外头候着的青苔走了。
花夫人起身相送,拽着花尚喜和她一起,将其一路送到门口,复又招呼林管家,将其好生送出里德苑。
目送着曲小渐行渐远的背影,花夫人笑着叹息:“啊哟,时代不一样了,omega也开起赌场了。”
她的目光里是难掩的欣赏之色,倏然又担心道:“这是个野丫头,娶进家来不知是何种景象啊。”说着回望了眼门廊,那处正站着成梓笑呢……
赌场?
花尚喜实在佩服曲小真会玩!
她自从年关后,就整日顾念着成梓笑母女,倒没留心外头的新鲜事。
唤来林姨娘,把近两月的报纸给她找出来,每一份的每一版她都一一翻看,却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她再了解曲小不过,裁缝铺开得好好的,非要再折腾出一个赌场,准是要闹幺蛾子。
那么大个宅子改建的赌场,绝对能一举成为上海滩最大的销金窟。这无疑会受到各方的关注,曲小整日都玩些刀尖上舔血的危险事,难道不应该越低调越好吗。
她越琢磨越不安,干脆叫来几个跟班,让他们去法租界打听打听锦绣赌场。
跟班们领命,刚抬脚出门,又被叫了回来,原来是花尚喜添了句叮嘱——这事儿不要叫二少奶奶晓得。
跟班们面面相觑,顿悟了,用“你果然惧内”的眼神看着花尚喜。
花尚喜瞪了他们一眼,让他们赶紧去。
夕阳西下时分,跟班们回来了,说是赌场真大,大的像座迷宫,快要把他们绕晕在里头。又说赌场真亮,水晶吊灯像钻石,差点亮瞎他们的狗眼。
花尚喜怒不可遏的盯着他们,口气不善:“除了这些就没了?”
一跟班说:“哦,还有还有,二姨太人真不错,还请我们哥几个吃饭,吃的牛排喝的红酒。”
花尚喜怔了怔,问:“二姨太?”
“就是曲小小姐。”
花尚喜登时头晕目眩:“我让你们去打听赌场,你们却叫曲小给发现了!”
跟班们摸摸脖子,嗫嚅到:“您只说不能让二少奶奶知道,没说不让这位姨太太知道啊……”
怎么就养了这么一群废物!
花尚喜努力抑住怒火,朝外抬手一指,艰难的吐露出一个字:“滚……”
跟班们如蒙大赦,喜滋滋的滚了……
这月的十五号好似来得特别快,又好似来得特别慢,花尚喜用过下午茶后,又陪尤尤玩耍了一阵,这才回房换礼裙。
林姨娘敲开门,捧进一个颇大的礼盒,花尚喜解开盒顶的蝴蝶结,发现里头是套长衫短褂,颜色雪白,挺括的面料散发着精美的光泽。
“是曲记裁缝铺送来的。”林姨娘解释后合上门走了,临走那一刻,还丢下一句,曲小姐的手真巧。
花尚喜把衣服举到阳光下瞧了瞧,兀自点头,也说手艺不错。
心念电转间,不由地想起上次穿着曲小做的裙子被绑架一事……
叹息一口气,不情不愿将礼裙脱掉,重新换上这件新衣。别说,还挺合身的。
花家上下都在曲小的邀请之列,花穹和花夫人见惯了这样的场合,不用猜都知道定是名流商贾云集,所以花穹明令花尚喜,今晚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曲小的未婚妻,必须把曲小的面子里子都给够。说白了就是为取悦曲款。
如此一来,成梓笑的心里最是膈应,寻了个身体不适的理由推辞说不去。
花穹体谅她,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给了她一个台阶下,让她在家好好顾及身子,刚生完孩子莫太操劳。
说完便提溜着花尚喜上了车。
苏下里街本就繁华,今夜也不例外,堪堪的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吵吵闹闹中霓虹灯照亮了每个人的笑脸。
各家报社的记者在“锦绣赌场”前围成半个圈,高举着相机,将泛着红色亮光的四个字印进胶卷中。
他们都在说,航商会的会长果然出手阔绰,一出手,便给女儿送个这么大的赌场。
旁边人插话道,你们懂什么,这之前是个大宅子,知道是谁的吗?花穹的!她将这宅子送给曲家当聘礼了!再过不久,曲家小姐就要嫁给花穹的二女儿当姨太太!
记者们霎时沸腾了,把那人团团围住,掏出纸笔做笔记,让他把务必内情都说出来。
那人插着腰,说,我猜今晚不是单纯的开业酒宴,纯粹是曲小姐的订婚宴,你们是没看见,曲小姐今天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裙,像件婚纱!
……
花尚喜被曲小的装扮吓了一跳,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长衫,当即明白过来,转身欲走。
结果刚转过身,就见到一络腮大汉。
妈呀,曲款!
花尚喜往后咧了一步……
“女婿!”曲款一如既往的抱住她,用络腮胡扎她的脸。
疼得花尚喜直挣扎。
幸好曲小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前来解围,她把花尚喜护在身边,顺势挽住她。
“保持距离。”花尚喜提醒曲小,脑子里全是“珍爱生命,远离曲小”的警示语。
她往右挪了挪,下一瞬却被曲小捞了回来。
花尚喜无措,扯着嘴角,向曲款问好。
曲小也跟着唤了花穹和花夫人一声。
五人各自举起香槟,朝彼此的杯口轻轻一磕,清脆的“砰”声过后,曲小耐不住闷,要带花尚喜参观参观。
花尚喜无情地拒绝了她。
“去不去!”曲小敛眉。
“……不去。”
“到底去不去!”
“不去。”
“咳咳……”花穹突然清了清嗓子。
花尚喜立马改口:“去!”
曲小:“……”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吧。
赌场虽然有大规模的装修,但依稀能瞧见之前的模样,花尚喜以前来这的次数不多,却也能准确的说出哪块地方少了赌墙多了块瓦……
她和曲小在众宾客中穿梭,像两只翩翩起舞的白色蝴蝶,十分隐忍注目。
她们拐过两重门,方见到十张三十六门的□□堵台已经开张,衣着华丽的客人们绕着堵台高声玩闹,托着香槟的侍者于其间忙得不可开交,场面可谓为是热闹非凡。
花尚喜在软软的地毯上迈了几步,穿过喧闹,走到对面窗边。
外头已经全黑了,可月亮偏偏又大又亮,在银白的月辉下,她瞧着外头那片碧茵草坪:“这草坪你竟然没改。”
“我喜欢这片草坪,平整敞亮,好看!”曲小背靠在窗台上,兴奋道,“我带你上楼看看。”
花尚喜抿了口香槟,径自仰起头:“不用,我猜二楼定是大大小小的赌室吧。”这一楼的花样不多,好玩的定都在楼上,牌九、麻将、双陆、摇缸之类的。
曲小打了个响指,夸她聪明,又介绍说三楼是休息室,若玩累了可以去吃些甜点、菜肴、烟酒,会有人特意侍奉巾栉。
花尚喜打住她的话,向她耳语:“我能冒昧的问一句,您又在盘算什么坏事呀?”
“你咋知道是坏事?”曲小用肩头撞她,那一身白莹莹的曳地长裙,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
“因为你迄今为止都没带给我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