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将血红的触角扎在土壤里,对着天空发出尖啸,白色的声浪一波波扩散出去。
这是它召集下属的手段。它是这里一呼百应的大魔,每一次的劫掠与扫荡,身后都会跟上浩浩荡荡的妖群,可奇怪的是,一个时辰过去了,它的下属们也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弥刺没有再等,它太过饥饿,打算先找一个荒外的村子打打牙祭。
很快,它找到了一处僻静的村落,村子并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
在吃人之前,弥刺喜欢先抓一群童男童女来,欣赏他们的恐惧。
可奇怪的是,这一次,弥刺发现,村子里的人对它似乎并不畏惧。
弥刺知道,这些年,荒外驻扎的斩邪司越来越多,这给了村民镇民们底气,但这种底气对它而言是可笑的,它远比一般妖魔强大,它要当着这些村民的面,将斩邪司的剑嚼个粉碎。
发动进攻之时,弥刺看到,所有的村民都低下头,双手合十,像是在许愿。
许愿?
弥刺更觉荒唐,心想你们这些人类怎么比我这个妖怪还愚昧,与其许愿,不如念段经文给自己超度吧。
接着,它发现,自己的肩头莫名其妙站着一直三花猫。
“你是什么东西?”弥刺问。
“来杀你的猫。”三花猫舔着爪子,冷冷回答。
“装神弄鬼的狗东西。”弥刺狞笑,血红的触手卷了过去。
劲风扑面,三花猫灵巧地避开,它凌空一跃,张开了一把特制的伞,伞面减缓了它的坠落,它望着前方的大魔,一双猫瞳炯炯有神。
“就这点本事,给我打牙祭都不够。”
弥刺以为那只猫多少有点本事,甫一交手便大失所望,它摇了摇臃肿的脑袋,两条血色的尖长触手飞速变长,朝着三花猫缠绕而去。
“杀你不需要本尊亲自动手。”
三花猫本想打个响指,却怎么也打不出来,便对着虚空挥了挥,说:“本尊最忠诚的眷属啊,祭出你们无可匹敌的锋刃,斩下这孽畜的头颅,完成大家的心愿吧!”
地面上,一对极美的少年少女应声出现,他们并肩而立,屈膝跃起,拖着两道长虹斩向天空。
弥刺见到他们,更加放心,这对少年少女法力不俗,但终究只是仙人境下的废物而已,根本不可能是它的对手。
三花猫抓着伞飘飘然落地。
“三花仙人,这次来的妖怪好像比之前的都利害啊,两位上仙真的可以赢他们吗?”小女孩担忧地问。
“只要你们斩妖除魔的愿望足够强烈,眷者就一定可以将大魔斩杀。”三花猫振振有词。
小女孩听了,连忙低下头,与其他人一同祷告。
村子外的大雪场上,激烈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少年凌厉如隼,少女翩然似鹤,两者凭借着灵巧的身形在大地与山壁间腾挪,将这臃肿的大虫斩得伤痕累累。
弥刺的境界远比这对少年少女更高,一时却拿他们没辙,更糟糕的是,若一直这样拖下去,它极有可能被他们软刀子割肉的打法给磨死。
弥刺冷静了下来,它懂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它不再与这对少年少女纠缠,立刻调头,对着那座村庄张开圆形的利口,浓烈的白光在它的口中凝聚,只要它头颅一甩,这象征死亡的光芒就会倾泻而下,毁灭半座村子。
这是它最强大的招式,唯一的缺点只是这招必须用嘴巴来释放,这让它没办法一边出招一边放狠话。
弥刺即将以这毁灭之光血洗村庄时。一声清冷的笑在它耳边响起。
那是极轻极戏谑的笑,却像是扎入弥刺大脑中的钢刀。
是谁?!
弥刺侧目看去,不见人影。
等它转过头颅时才发现,身前不远处,一道雪影背光而立,静悬于它的绝招之前。
找死……
弥刺不知道来者是谁,只觉得对方很装,它仰天怒吼,巨首如鞭甩落,雪白的光柱顺势喷薄而出,横扫而下。
光柱撞上了那道雪影。
白光炸开。
弥天的光雾笼罩了整个村子。
弥刺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前方的雾气中,一只纤白柔妙的手刺穿浓雾,伸了出来。
玉手凌空一握。
狂躁的风流在她的掌间凝固为剑。
浓雾被彻底刺破,天地一清,村庄完好无损——它的全力一击被彻底防了下来。
白袍仙子持剑斩破光雾,斜斩而来。
狂风轰噪之声在剑锋上寂灭,它只听见了这冷冷的声音淡然传来,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真弱。”
仙子在它颈部行云流水地绕过一圈,随后出现在了它后方的山头上。
绕颈斩杀。
弥刺头颅断裂,巨躯上出现了三千余道伤口,轰然坍塌,溶解成血。
仙子甚至懒得回头看一眼,她松开了握剑的手,这柄取自于天地的长剑化作百缕微风,还于天地之间。
……
“这次得到的愿力比以往几次都要多诶,看来用不了多久,本尊就可以重新驾驭起苍碧之王了!”
三花猫跟在慕师靖身边,闭着眼轻点着识海里蕴藏的愿力,一蹦一跳,很是开心,慕师靖见它太开心了,便伸出一只脚,将闭着眼走路的小猫一绊。
三花猫在雪地里摔了个狗啃泥,坏圣子在一旁咯咯地笑。
林守溪见了这幕,无奈地叹了口气。
时间飞逝,转眼之间,距离黑龙衔尸的夜晚已过去大半个月了。
大半个月前,他们读完了宫盈的笔记。
笔记最后的内容深深地震撼了他们,关于真国,关于人类的起源,关于苍白与原点,关于小语的来历……这些秘辛,过去恐怕只有神明才知晓。
翻倒笔记的最后一页,里面夹着一幅画,那是宫盈与小颂出师时师门的画卷。
画面中,数十名弟子站在一起,目视前方,面带笑颜。宫语将画展在手中,泪眼模糊之时,却听林守溪问:“哪个是你爹娘?”
“你这都认不出来?当然是……嗯……当然是……”宫语沉吟着抬起手指,悬而不决,一时竟指不下去——这是少年少女们十二三岁时的画卷,难以辨别。
“师祖是亲生的么。”林守溪讽刺道。
“你来?”宫语不服,冷冷道:“你要是能找出来,为师任你处置。”
林守溪指出了画面中一对少年少女。
“你凭什么说是他们?”宫语觉得他是瞎指的。
“因为他在看她啊。”林守溪柔声说。
宫语一愣,将画拿近,发现这清瘦少年真的在偷偷瞥向另一位少女,目光拘谨。她心头一动,抬起头时,发现林守溪也正静静地盯着她看。
四目相对。
那一日,也许是被宫盈与小颂的故事打动,也许是血气上涌野火蔓延的冲动,他们也记不清是谁主动的,总之,一片昏暗的洞窟里,这对师徒不知不觉间拥吻在了一起。
红唇厮磨,舌尖缠绕,浓情蜜意在饱满的唇瓣上洇成更浓的艳色,香舌勾缠声、吞咽声、娇吟细喘声,一切动人心魄的声音在红唇分离时化作藕断丝连的纤长香津。
林守溪有些茫然,似在惊愕于刚刚的所作所为,宫语则柔媚一笑,觉得师父还可以再好好开发一番。
他们将笔记收好。
关于笔记上的内容,两人闭口不谈。
之后,为了帮助三花猫重新驾驭苍碧之王,他们开始在雪原上行走,去往一个又一个村落,帮助他们解决难题,无论是缺水缺柴还是大妖进攻,他们都不遗余力地帮村民镇民们解决。
三花猫觉得自己像一个存钱罐,外部世界里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愿力捏成铜币,往它身体里塞。
这段时间里,宫语始终偷偷盯着那具皇帝之尸。
她没有任何的反应。
哪怕是三花猫都开始怀疑,那天晚上,它是不是真的看错了。
慕师靖则没有太多的想法。
被林守溪与宫语联合调教的事令她念念不忘,那天夜里,她像是一个犯了错后被爹娘联手管教的小女儿,跪趴在地,羞耻无比,她可不喜欢这样,她默默决定,以后一定要沉心静气,运筹帷幄,与这对恶师徒迂回而战。
只是,慕姑娘可不是沉得住气的人。
譬如林守溪与宫语商议吃什么时,宫语闭上眼眸,微笑着说:“你喂我什么,我就敢吃什么。”
林守溪犹疑之际,慕师靖已蹑手蹑脚来到师尊面前,将手指伸到她的唇边,引诱她去吮吸。
也譬如她私底下写的‘重生成为师尊的娘亲’‘调教宿敌’等书被宫语相继搜书。
还有一次,她偷偷堆了两个大雪人,写上了师尊与林守溪的名字,正准备撒气时,宫语鬼魅般出现,问她想做什么,慕师靖支支吾吾地说这是对于师尊的思念,为表真心,她还抱了抱自己堆的雪人。
“只抱这么一会儿?”宫语不悦道。
慕师靖只好强颜欢笑,将写着师尊名字的大雪人牢牢抱在怀里,沁凉的雪透过衣裙渗来,极冷,宫语盯了许久后才勉强放过了这个逆徒。
那次之后,慕师靖总时不时地轻抚自己的胸脯,似在担忧某处有没有被冻小。
每每此时,林守溪总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看的慕师靖耳根子通红,忍不住挥拳打过来。两人在雪地里打打闹闹,打得衣衫不整,满身是雪,看上去很凶。
宫语觉得这是小孩子之间的嬉闹,三花猫则觉得,这是他们独特的亲密方式。
——每每想亲热了,就出言寻衅对方,逼其来犯,然后扭打在一起,打架的时候,抓到何处摸到何处乃至是擦枪走火也都合情合理了……对于这样的缠绵,少年少女心照不宣。
总之,这半个月,慕师靖始终在东窗事发与挨打的路上。
在第一个村镇帮助过人后,慕师靖立刻购置了一身衣裳,用白裙替换掉了大红的婚裙,以此给自己冲冲喜。
当然,这样的玄学并不能拯救慕姑娘。
她可以将自己打扮得清纯温柔,却更改不了这颗小妖女的心,所以这半个月来,她该挨的打可半点没少。
十二月。
寒风刺骨,天凝地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