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旧迎新,新的一年到来。
乔梧和岑淮舟在花园里欣赏了会儿烟火，便进了房子里。从寒冷的室外乍一走进暖气十足的室内，身上的温度瞬间升了起来。
今夜大部分人都会在岑家老宅留宿,待明早起来给岑老爷子和岑老太太拜完年后再自行决定行程。
两人上楼回房间的时候,恰好看见岑迦赫从书房里走出来,房门半开着,书桌后坐着满脸怒意的岑卫东。见到他们，岑迦赫先是愣了一秒,但很快便自然地带上书房的门，对他们笑了下：“刚才璐璐和岑佑还在找你们俩，叫你们一起去放烟花，也没找着人。”
岑淮舟应了声,指腹摩挲着乔梧的手指,“我们刚刚看完回来的。”
岑迦赫的目光从两人身上含蓄扫了眼，他轻弯了下唇，点点头：“早点休息，我先走了，明天代我和爷爷奶奶拜个年。”
岑家上下都很重视新年，尤其是大年初一向长辈拜年。
乔梧心下有些惊讶，但面上并未显露。
“你现在就走。”岑淮舟倒是不觉得惊讶,淡淡地瞥了眼不远处的书房，似在隐隐提醒他，“不等明早了？”
岑迦赫垂了垂眼睫,复而抬眼温润笑笑：“不了，等不了了。”
话已至此，岑淮舟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了然地点点头,神色淡淡：“行。”
“新年快乐，回见。”岑迦赫对两人弯了弯唇，转身下楼。
岑淮舟牵着乔梧回到房间。
他拍了下乔梧的脑袋，“去洗个澡。”
乔梧摸了摸头，趴在床上没动，“刚刚爸爸是因为大哥要走在发脾气吗？”
“嗯。”岑淮舟倒了杯温水递给她，看着乔梧喝完才收回杯子，轻描淡写道：“大哥有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但是从前因为一些事情分开了，很久没再见过面。听说，他最近频繁往国外跑，我想应该是找到了。”
乔梧唏嘘了一会儿，温顺坐着任由岑淮舟帮她脱去外套，不禁有点好奇：“那个女孩子是定居在国外吗？”
和岑迦赫为数不多的接触中下来，不管对方说什么，做什么，他总是温润沉稳的。即便是有次撞见他被岑家老爷子握着拐杖厉声教训，他也是微抿着唇，安静地听着，不出声反驳。
很难想象得到，岑迦赫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样子的。
“好像是个记者，经常在那些比较危险的战乱国家。”岑淮舟把衣服有条理的搭在衣架上，说完转过身看向乔梧，见她坐在床边发呆，伸手捏了下她的脸，瞥见掐出来一点红印子，面不改色地收回了手。
“去洗澡睡觉。”
乔梧本能应了声，而后才反应过来，“这么早睡觉吗？”
感觉才吃完晚餐没多久。
“还早？”岑淮舟本来已经走到了浴室门边，闻言停下脚步，眉梢微挑，神色意味深长：“也是，前天这个时候也没睡。”
前天这个时候？
乔梧皱着眉头，努力回想了下前天这个时候她为什么没睡。
前天是除夕的前一天.....
乔梧脑海里忽然划过一个画面，脸颊瞬间爆红。
见她似乎是想起来了，岑淮舟抬手握拳，虚虚抵在唇边掩饰笑意。他佯装思考，沉吟片刻，歪了下头：“你要不想睡，我们就找点事做？”
找事做。
不用脑子想，都能猜到是什么事！
卑鄙啊！
乔梧抿紧了唇，双眸圆瞪着面前看着没个正经的岑淮舟，结巴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岑、岑淮舟，你简直——”
岑淮舟笑意更甚，甚至朝她走了几步，故作不知：“简直什么？”
乔梧想起一天几天，都没睡好的夜晚，顿时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简、简直不要脸.......”
岑淮舟乐了，勾起唇，在她身边坐下，一副吊儿郎当的无赖模样，眼尾轻挑，慢腾腾地点了下头：“对，我就是。”
“那，”岑淮舟眨了下眼，“还睡吗？”
“.......”
乔梧炸了毛，自以为很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绕过他钻进浴室，声音氤氲着水汽闷闷传入岑淮舟的耳畔：“睡！在洗了！”
似乎是怕他不信，很快便传出水流声。
床脚，正处在‘冬眠期’的小鸡毛睡得鼾声四起，最是香甜，丝毫不被两人的声音所打扰。
岑淮舟坐在床边，看向窗外依旧盛大绚烂的烟火。劈里啪啦的燃放声中，这个房间里显得尤为安静平和。
浴室里传来撩动水花的声响，岑淮舟没忍住，弯了下唇角。
眼底漾着笑意。
乔梧洗完澡时已经将近凌晨一点，换了岑淮舟进去洗。
外面的烟花没再燃起，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小鸡毛听见她出来的动静，耳朵一抖，立马就睁开了眼，狗还没站起来，蓬松的大尾巴已经快要摇断了。它嘤嘤嘤地小声叫唤着，蹲在乔梧脚边在她的毛茸茸拖鞋上蹭着大脑袋，很明显是想要摸摸。
乔梧被它萌的心都化了，坐在地毯上和它玩了会儿，小狗子的眼皮子不知不觉就开始打起了架，大脑袋也一点一点的。刚一闭上眼，头往下一点，又醒了，蓦地瞪圆了黑溜溜的眼睛。
小鸡毛被她带回国后，一直遵循着每天晚上十点左右就入睡的好习惯，所以一到那个点，整只狗就泛起了困。
乔梧伸手轻轻摸了摸小鸡毛的脑袋，安抚道：“睡吧小鸡毛，很晚了。”
小鸡毛还想再跟她撒会娇，脑袋放在她掌心蹭着，但终究是困意打败了小狗的意志。
小鸡毛把脑袋枕在乔梧腿上，沉沉睡熟了。
岑淮舟还没出来，乔梧倒也不着急上床，便在地毯上任由小鸡毛枕着。她拿过手机，一打开微信里面一拉的红点点消息提醒。
大多是群发的各种新年祝福。
乔梧先回复了阚鹿的消息：
阚鹿：【我的阿梧宝贝！！！新年快乐吖！祝我们阿梧平平安安，工作顺利，心想事成！没有烦恼，早点升职加薪！等空了，我俩去逛街吃好吃的！】
乔梧和阚鹿认识也有好些年了，是乔梧为数不多的朋友。
乔梧：【好呀，鹿鹿子新年快乐，你也要平安顺遂，等我回去了就找你。】
阚鹿果然对得起她夜猫子的外号，消息刚一发出去就秒回。
阚鹿：【回去？你也不在w市？】
阚鹿：【你在岑淮舟家？b市？】
乔梧：【嗯，在岑家老宅这边，可能要等几天才能回去。】她忽地注意到阚鹿消息中的那个“也”，抿了下唇，指尖微动：【你也在b市？】
阚鹿：【是啊，陆丞鹤他外公家b市的，我陪他住两天就回去。我爸妈出去旅游了，压根没管我。】
乔梧发过去一个“摸摸”的表情包，阚鹿又接着说：【反正都在b市，我们找个时间出来吃顿饭叭？】
乔梧想了几秒，应下了。
和阚鹿聊了些有的没的，对面忽地断了回复，乔梧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她回来，便先回复起其他的消息。
翻到列表中间时，乔梧唇角的笑意凝滞了。
是乔母发来的消息，足足几十天，最新的消息是半个小时前。
乔梧快要想不起来最后一次和乔母聊天时说了些什么，回想起来时，隐约只想起来她被乔父扶着，站在自己对面，满眼失望地看着自己。
是了，她一直对自己很失望。
期间乔母给她发过很多次消息，但大多乔梧都没再点开看，直接删掉了消息。
乔梧长按着消息，出现删除消息的选项。她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轻轻向下，然而在快要挨上的时候，乔梧忽然又迟疑了。
今天是新年了。
记忆中，乔朝还在的时候，每到过年家里的氛围还是很和谐的。
一家人，加上爷爷奶奶家的那只小黑狗，七口人，不到春晚开始便整整齐齐地坐在了沙发上，茶几上摆满了花生瓜子，薯片饼干等小零嘴。小黑狗明明那么小小一个，却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在乔梧脚边乖巧蹲着，盯着电视里载歌载舞的人看得专注。
乔母和乔父会在晚会刚开始那会儿忙着给亲朋好友发着新年祝福，但没一会儿便在乔梧和乔朝的抗议下收起手机，专心看起节目。
一家人边吃边看，也算是其乐融融。
乔父乔母一直没有在吃穿住行上苛待过乔梧。
乔朝走了，她也没再回去。
中间的这些个年，他们好像只有两个人——
乔梧忽然想起来乔昭。
差点忘了，他们还有乔昭。
乔梧垂下眼睫，小扇子似的阴影打在眼下，黑白分明，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
迟疑半晌后，乔梧终究还是点开了乔母的消息。她选择性略过前面的话，只单单回复了一句祝愿，想了想，又从银行卡里转过去了一笔钱。
令她有些措手不及的是，下一秒，乔母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手机放在支架上。
乔梧对上乔母熟悉又陌生的面容，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发觉乔母比起那天在酒店里时还要憔悴得多，白发又添了些。
乔梧眸色微滞，不易察觉地抿了抿唇角。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良久，乔母先打破了沉默，她看了眼乔梧身后的背景，眸色黯淡：“你在岑家吗？”
乔梧点了下头：“嗯，老宅这边。”
乔母对岑淮舟了解并不深，乔梧从不愿与她多说，闻言，也只能讷讷地应了声：“这样啊。”
乔梧又应了声，没说话。
“我听阿....”乔母顿了下，咽下那个名字，见乔梧面色依旧才继续道：“听说，你帮了他。”
腿上的小鸡毛似乎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吧唧了下嘴。
乔梧摸了摸它的脑袋，对于乔母的话并未有什么反应，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不出她所料的，乔母向她道谢了，眼眶很红，声音也哽咽着：“谢谢你小梧，我还以为...以为你不会帮他的。妈妈知道，其实你一直很善良懂道理的，就是嘴硬心软——”
“我不是在帮你们。”乔梧冷不丁打断她的话，抬起眼，神色淡漠得像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这个事情换作是其他人也会帮一把的，只是恰好是我看见了，又恰好是他。仅此而已，别想多了。”
乔母对上乔梧淡漠的眼眸，整个人都轻轻颤着，她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说什么。
乔梧很安静，漫不经心地挠着小鸡毛脑袋上的毛。
她寻思着，应该是可以编个小辫子的。
乔母闭了闭眼，眼泪簌簌滴落。乔梧低垂着眼帘，仿若未察。沉默了好一会儿，乔母才擦去眼泪，重新看向乔梧，神色愧疚：“小梧，你还在怪妈妈吗？”
听到这句话，乔梧没忍住轻笑了下。
乔母错愕地看着她。
浴室里的水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乔梧下意识地就想要快点结束这通电话，顿时心底升起一股烦躁。她压着情绪，自嘲地弯了弯唇：“我又有什么资格怪你呢？”
乔母的身体轻轻颤抖，似在忍着什么。
乔梧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看着乔母这个模样，心下微动，终是问出了那个压抑了许久的问题。她很轻地开口，却又像是自言自语：“妈妈，如果那个时候我再优秀点，你们更喜欢的会不会是我呢？”
倘若从前，她成绩再好点，再优秀点，会不会被偏爱的是她呢？
乔母怔住了，久久没有说话。
乔梧虽然早有预料，但没有听到答案时心还是重重落了下。她轻扯起唇，“算了，不说了。”
乔母哽咽着摇头，解释：“没有的小梧，我们没有偏心谁......”
“新年快乐，妈妈。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乔梧温声说，给这段并不愉快的对话划上了句号。她看向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她的岑淮舟，笑弯了眼眸，“他的身体里还住着阿朝的心脏。”
她真诚祝愿乔父乔母的余生可以平安顺遂。
她确实曾讨厌过乔昭的存在，但不管是乔朝，还是乔昭，她都是希望每个人能健康平安。
希望，乔父乔母能看在已经逝去的乔朝份上，让那个瘦弱无辜的少年也好好成长。
放下手机。
乔梧坐在地毯上，朝着岑淮舟张开双手，眨了眨眼：“我想你抱我。”
岑淮舟随手把腰间的浴袍带子系上，走过去抱起她，坐在床上。他低头亲了下乔梧的唇瓣，垂眼轻笑：“又撒娇呢？”
乔梧歪着头，窝在他怀里，“不行嘛？”
岑淮舟眉梢微扬，笑得肆意，喉结滚了滚：“行，你撒，我惯着。”
乔梧仰头盯着他瞧了许久，自顾自地点点头。
“我相信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说了会儿，乔梧忽然正色道：“我从前觉着他们太偏心了，被教育了许多次。后来，我用了很多时间去忘记那些，学会了不再计较那份不属于我的偏爱，但是这样太累了。”
“当父母的学问太深了。”她有些迷茫地看向岑淮舟，向他寻求解惑，语气中透着不确定：“淮舟，我会是一个好妈妈吗？”
明亮的房间里，她的眼里氤氲着困惑和茫然。
“会的。”
岑淮舟很轻地笑起来，拥她入怀，轻抚着她后背，声音缓慢而郑重，“会的，阿梧。”
我们都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鸡毛：这么晚了不睡觉都干嘛呢！(m.看书小说）更新最快，小哥哥小姐姐记得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