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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1 / 1)

额间的轻吻春风般,轻柔缱绻。

乔梧紧绷了十几个小时的神经在这一瞬悄然松懈了下来。

她抬手搭上岑淮舟的腰,把脸颊埋在他的身前,为了不让他听出来自己声音的哽咽,轻声道:“嗯.....”

这时刚好有人进来,感应门向两边打开,一阵风雪刮来,乔梧不禁打了个哆嗦。

w市的情况没有d市这么严重,但也或多或少的影响到了交通工具的运行,没有直达d市的高铁和火车。乔梧为了来,选了一条绕远路但是可以到达d市周边城市的火车,没有卧铺了,她就坐了将近十个小时,然后一路寻找公交车和顺风车辗转而来。

生理和心理都很疲惫,又累又冷。

岑淮舟一顿,直起身,伸手去摸她的手。

触手冰凉彻骨,甚至还有些僵硬。

“怎么又不戴手套?”岑淮舟把她的手捂在两手之间,捂了几秒后没什么进展,岑淮舟便握着她的手一起放进了大衣的口袋里。

乔梧一直都不太喜欢戴围巾手套这些,岑淮舟不在,没人监督她,她自然由着自己来。

她嚅嗫着,想不出什么话狡辩。

不过,岑淮舟也没指望她回答。

没见到岑淮舟之前,乔梧无时无刻不在胡思乱想。她忍不住担心新闻上报道的事故,手机里岑淮舟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她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一路上的磋磨也倏然殆尽。

出发前她想,如果能见到岑淮舟,她一定要和他好好说话。

她不想和岑淮舟生嫌隙,不想和他一点点貌合神离。

因着走神,岑淮舟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回应。

直至岑淮舟微微垂首,轻抬着她瘦得尖尖的下巴,乔梧才回过神来,茫然地转了转眼珠,望着他。

岑淮舟的指尖微动,轻轻捻了捻她的脸颊,征求她的意见,眼眸漆黑:“跟我走?”

乔梧点头:“嗯。”

岑淮舟手底下有套房产就在d市,房子不大,七八十平的规模,但是离仁心医院不算远。极端天气,酒店的房间都满了。

刚一到家,岑淮舟就把空调打开了,温度调至最高,又放好了热水,让乔梧去洗澡。

乔梧裹着宽大的浴袍从浴室里出来时,岑淮舟正捧着杯姜茶坐在沙发上。

乔梧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岑淮舟偏头看她,把姜茶递给她,“不是很烫了,趁热喝。”

乔梧接过来,轻啜了一小口。红糖的甜味和姜的点点辛辣蔓延在口腔里,伴随着的,是暖和的热流逐渐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流淌,舒服得不禁想要闭上眼好好睡一觉。

但是现在还不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怎么来之前也不和我说一声?”岑淮舟看着她慢吞吞的,也不催,回想起这一路上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心下有些后怕,语气中渗出稍许严肃。

乔梧放下杯子,舔了舔嘴角:“火车上信号不好。”

岑淮舟盯着她看了几秒,打开手机,挨个软件点开。

除去之前几天的,一条新消息也没有。

岑淮舟抬睫,看她:“出发前也没有说。”

乔梧摸了摸鼻尖,“说了你会同意我来吗?”

“.......”倒是学聪明了。

岑淮舟不敢想象这一路赶来的艰难,又后怕又气,扯唇反笑道:“先斩后奏你倒是学得快。”

岑淮舟冷着脸扯唇笑的时候,神情肃厉,有种让人不敢接近的冷漠,看一眼的勇气都没。

但乔梧偏偏不怕。

把岑淮舟的面不改色学了个□□成,慢腾腾地说:“你之前不是说,我做什么都行嘛。”

岑淮舟:“......”

他皱眉,耐着性子叮嘱她:“下次不能再这样莽撞了,没有什么能比你的安全重要,要是有点什么事情你叫我怎么办?”

乔梧心里有事,闻言,顺从地点点头:“嗯嗯嗯,听到了。”

听到了是一回事,要是还有下回,还继续犯。

岑淮舟凝着她的眉眼,洗完澡后的乔梧身上还冒着热气,又香又嫩,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看着就极其敷衍,估摸着是一点没听进去。

岑淮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眸色沉沉。

“我看见新闻上说仁心医院有几名医护人员出了事故,我害怕会是你,我想看看你。”乔梧忽然开口,捧着水杯的手指微微颤抖:“但这是一部分原因。”

岑淮舟的眸色蓦然一滞,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乔梧努力维持着平静,鼻尖酸涩:“我想我们好好的。我没有不在意你,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不想让你知道那些,会让你认为我很糟糕的事情。”

“我做错了很多事情。”

“很多。”

乔梧不敢再去看岑淮舟的眼睛,她垂下眼,指甲悄无声息地深深掐进掌心。“我不该说那样难听的话,让你难过。”

“不该选择在那天回家。”

一股钝顿的疼从心底蔓延至每一根神经。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可再从乔梧口中听到的时候,岑淮舟还是压抑不住心疼,他后悔从前那样逼着她开口了。

“不说了,不说了。”岑淮舟的声音像是被沙子磨砺过低哑,长睫轻颤,他垂眼低声道:“我不问了....我们不提了好不好?”

乔梧像是没听见,自顾自:“乔朝没了。”

“他死在了我的面前。”

乔朝是在乔梧五岁那年出生的,知道他的存在时,乔梧刚放学,手里还捏着三好学生的奖状。爷爷接她回她自己家。

她惊喜极了,因为她这大半年都是被送到爷爷奶奶家住的。

但那天,乔朝出生。

她满怀着很久没见到乔母的思念之情,爷爷笑呵呵地说——

“你妈妈给你生了个你想要的小弟弟了,以后,小梧就可以被弟弟保护了。”

嘴笨,又或者是说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的乔梧,讷讷地张了张嘴,最终又闭上。

她没有说过想要弟弟。

怪不得她被送到爷爷奶奶家住了那么久,原来是要照顾新的小孩子了。

有了乔朝后,乔梧的生活被改变了很多很多。

自那天往后,乔梧再也没能和乔父乔母一家三口出去旅游了,连出门聚餐都很少。

乔朝年纪小,乔母放不下。

可缺失了父亲或者母亲的聚餐,叫什么一家三口?

如果说电视里,小说里的弟弟是助攻,是天使,是活宝,那乔朝就是她的恶魔。

一开始,乔梧看着婴儿床里白白胖胖,喜欢朝着伸手的乔朝时,稀里糊涂地觉得这个弟弟似乎还不错,很可爱。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乔朝在家中其他长辈的呵护和纵容下长大,年龄差并不大的两人就有了冲突。

乔梧至今也无法理解乔父乔母在因为她与乔朝发生矛盾而歇斯底里时所谓的“你大,要让着弟弟妹妹”的言论,家里其他人都如此。

她紧抿着唇,倔强地站在角落看着,明明先招惹她生气的乔朝厚着脸皮缠在乔母乔父身边卖乖,然后不知不觉中就让长辈们生不起气来。

或许是她每一次都觉着乔父乔母不公平,后来每一次姐弟俩发生矛盾,乔父乔母把两人都训了一通,他们说“一视同仁”。

乔梧不是爱哭的性子,偏偏不知为何,父母亲近之人厉声几句,她就忍不住酸了鼻子,红了眼眶,眼泪哗啦啦就掉了。

“你乔枝姐姐小时候和乔念打架,不都得让着妹妹,让着点年纪小的?”乔父被乔梧没出息的样子气急了,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神情非常的恨铁不成钢,又或者可以说是失望地看着乔梧:“为什么,你总是学不会反思自己的错误。”

她不善言辞,一根筋,不会服软。面对父母的盛怒,怎么也不肯像乔朝那样说好话卖乖,讨长辈乐呵。

她觉得她没错。至少,不是应该先责备乔朝么?

“长大了就好了”的“乖孩子”乔朝正处于父母、长辈口中的调皮年纪,年少无知拿着水果刀吓唬乔梧,讲道理讲不过乔梧,转而掀翻了乔梧的饭碗,乔梧反手便把乔朝的饭扣在了他的身上。碗落,饭菜也撒了一地。

乔梧和乔朝被乔母的怒火批了一顿,扔出家门。

又或者,小少年在乔梧面前打篮球,缠着乔梧看看他。乔梧不肯,让他小些声音,他便更用力,看着乔梧气急败坏。接着,便又是争吵,动手。

乔朝轻轻一推,乔梧就撞到了墙上,“咚”的一声闷响。乔朝长得结实,早已不是初生的小小一团。

小学到初中,乔母为了照顾年纪小的乔朝,不得不让乔梧一个人在家吃提前准备好的饭盒。

一个人的房子里,万籁俱寂,好像这个世界都和她隔绝开来了。

初中那几年,乔梧因着班上几个不良少年的表白,被和他们一伙玩的不良少女霸凌。没有电视剧里泼水,关小黑屋的严重,但放学后被拉到操场上威胁的恐惧,是她那几年好眠的障碍。

多次想要向乔母乔父寻求安慰,但回家后,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狂风暴雨的雷电里,她到乔父乔母的房间想要陪伴,却被告知:

“弟弟睡着了,你独立点,自己去睡觉。”

“乖。”

后来多次,再无后续。乔梧在无数次的无效安慰中,逐渐可以独自一人在黑夜中穿行。

有时候矛盾多了,“你是姐姐,你是大孩子,你应该让着小的。”“你应该先反思下你自己的错误在哪里。”这类话也听得多了,乔梧有时候就会忍不住怀疑,会不会真的是自己错了。无论她和其他人发生了什么,乔父乔母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

“乔梧,你要学会反省自己的问题在哪里。”

“只会怪别人,做人性格就会有缺失。”

乔梧恨。

恨这句话,也恨极了乔朝。他出生后,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恨,为什么乔朝要出生?

为什么她就该忍着委屈,走到谁也不偏爱的地步?

于是,无数个只能捂着委屈腐烂的日夜里,她在心底向神明许下一个荒唐的愿望——

让乔朝消失吧。

只要能让乔朝消失,她做什么都愿意。

时间消逝,磨灭了委屈。没一会儿,乔朝又嬉皮笑脸地捧着旁人分享的零食、零花钱、新奇玩具捧到她面前,尽数交给她,兴奋又开怀地跟她倾诉快乐。

他笑弯了眼眸,天真又张扬:“姐姐,这些可难得了,都给你!”

乔梧怔了几秒,恍惚觉得眼前的清瘦少年和很多年前那个攥着唯一一个糖果,却小心翼翼放在她手心的小胖子重合了。

不管是何年岁的乔朝,他们都很爱笑。笑起来时,眼眸弯弯。

“我要都留给姐姐!”

那一瞬,乔梧开始憎恶自己的阴暗。

那是升入大三的暑假。

乔朝一个人坐火车去b市接乔梧回家,彼时刚结束中考。电话里,乔母和乔朝都很兴奋地讲述着路上的计划。

盯着烈日骄阳在火车站外等着乔朝时,乔梧十分的不情愿。在接到乔母的电话前,她是打算在学校和岑淮舟多呆几天的,眼下乔朝的一时兴起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

临近乔朝下车的时间,乔梧又看了一眼微信——

乔梧:【我妈让我弟来接我回家了qaq】

昨天晚上发的消息,现在都岑淮舟还是没回。

太阳晒得人头晕眼花,乔梧又热又无聊,很是煎熬。想了想,又点开聊天框:【好热啊啊啊啊!那个臭小子还没来,我要被热化了!】

然后,又在相册里找了个小猫摊在地上仿佛化了的表情包发过去。

过了一会儿,对面回了消息。

岑淮舟:【找个树荫下躲躲,等实验做完了,我带着冰淇凌去e市看你。】

岑淮舟:【揉jpg.】

受她的影响,岑淮舟每次都会给她发个表情,不然到乔梧口中就成了“你好冷淡”“完了,你不爱我了”。

乔梧满意地晃了晃脑袋:【好吧,我要一大卡车。】

刚发完这句话,乔朝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乔梧轻啧了声接通,入眼便是小少年灿烂的笑脸,他举起一只手,露出两根冰棍,声音兴奋:“姐姐,我买了两根冰棍,我们一人一根!”

乔梧还没来得及问他在哪,就发觉乔朝身后的背景好像就是火车站,手机外似乎也可以听到小少年兴奋的说话声。

她垂下手机,四下张望的时候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尖叫喧闹。阳光太刺眼,乔梧没多看,又收回视线。

火车站外面向来热闹,想来又是的士拉客有纠纷。

“姐姐!”

“姐姐——”

熟悉的少年音从身后传来,透着几分喜悦和青涩。

乔梧整个人已经被晒得烦躁了,但听见这声呼喊时还是没压住上扬的唇角,转身嗔怪:“乔朝,你下次能不能快点,我都要被晒死——”

一个身影从不远处冲向他们,烈阳照在他手中沾染了鲜血的刀上,寒光闪闪。

乔梧怔了一瞬,对上那人凶恶可怖的面孔。

心脏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向下狠狠一坠。一个不好的预感倏然降临,乔梧瞳孔蓦地扩大,向着离那人不远的乔朝跑去,尖声制止他靠近,声音却几乎发不出来:“跑啊乔朝!”

她看见乔朝灿烂的笑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他回头看去。

恐惧汹涌吞没情绪,乔梧疯狂摇头:“跑啊——”

但是,下一秒。

那柄尖刀刺进了乔朝的胸膛,少年的神情定格在了那一瞬。

嗓子坏了般,任乔梧如何想要尖叫都无法发出声音。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她一步也挪不动,眼睁睁地看着乔朝倒下。

以及,王盼元的狞笑。

那个下午的阳光,冻可彻骨。

明明天那么明亮,阳光那么耀眼,可她却觉得连血液里都是冰碴子,世界瞬间灰暗,犹如末日。

后来的事情就像梦一场,王盼元被热心群众控制住,乔朝被救护车送往了医院。乔父乔母被通知,赶到b市医院。

乔梧看见他们的第一眼,眼泪就落了下来,她不敢上前:“妈妈.....”

“啪——”

乔母颤抖着手,打了她一巴掌。

乔梧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她惶惶地盯着手术室紧闭着的门,遍体生寒。

如果乔朝能平安无事,再挨多少个巴掌也无所谓。

求求了。

让他平安吧。

手术门开了,医生话里话外乔朝的情况不是很好,希望家属有个心理准备。

乔朝昏迷的那几天里,乔母乔父没有一个人理会乔梧,乔梧给他们买好餐食,被忽略了个彻底。

乔母不看她,语气尖锐:“你吃得下去吗?”

直至乔朝病情恶化的最快的那天,乔父强行带着乔母去走廊上喝水吃东西,留下乔梧一个人。

乔梧在门外站了会儿,和护士打了个招呼,这几天来第一次进乔朝的病房。

病床上的少年面色灰暗,身上连着数不清的管子和仪器,全然不见生机。

乔父乔母在的时候,她不被允许探视乔朝,只能站在门外透过窗户看两眼,眼下一臂之遥,乔梧才发现,比起上学前乔朝又瘦了许多。

不知站了多久,门外传来乔母的声音,乔梧下意识想要远离机器。

与此同时,那几台仪器骤然“嘀嘀嘀”地响了,声音急促。

下一刻,医生们冲了进来,乔梧被挤到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仪器上的数值疯狂跌落——

最后归零。

许久许久后,医生好心退出去,给他们一家人留些空间。

乔母已经哭晕过一次了,此刻瘫倒在乔父的怀中,怔怔地看着乔朝的方向,两眼无神,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支撑。

乔梧看着病床上被医学判定为没有生命体征的乔朝,还是不愿相信这一切。

那么生机勃勃,又朝气的乔朝,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离开了呢?

可是当她走到床边,伸手握住了少年的手。掌中温度逐渐褪去,乔梧知道,不久后就会归于冰冷。

干涸了好几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乔梧先是默默的流泪,到后面,她看着那双闭上的眼眸,心如刀割。

回忆如走马灯,一帧帧飞快闪过。

终是没压抑住,她狼狈地哭了出声。

她再也没有弟弟了。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捧着心爱零食送给姐姐的吃货少年再也回不来了。

她许下的那个恶毒的愿望成真了。

许是她的哭声惊醒了乔母,乔梧泪眼朦胧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

乔母冷静了许多,面容憔悴,一双温柔水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乔梧动了动唇,哽咽难停。

半晌后。

乔母幽幽出声:“是你吧,小梧。”

“你一直以来,那么的讨厌阿朝。”

乔梧一怔,随即又难以置信地看向站在乔母身后的乔父,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乔母冷不丁轻轻笑起来,神色不明,眼眸中又透着丝丝怨意,她停下来,近乎是歇斯底里地质问乔梧:

“是你吧?”

这一瞬间,他们叫乔梧觉得陌生又可怕。

“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我从前就是忍不住。”

忍不住想要那份偏爱,忍不住想要对着乔朝展现出自己最恶劣的态度。

他离开后才明白,消失后才想珍惜的,都是徒劳。

乔朝去世后的那段时间,乔梧每天都睡不好,躺在床上。

一闭眼,就是小少年面露错愕,恐惧,浑身鲜血的倒在血泊之中。血液汨汨流淌,血泊壮大成河,逐渐逼近,最后吞没动弹不得的她。

空气,也一点点稀薄。

窒息间,她恍惚看见了乔父乔母。

但很快,他们脸上的和蔼笑意瞬间消失,面容变得狰狞扭曲,尖叫嘶吼着唾骂她,指责她:

“杀人犯!”

“凶手!”

“是你害死了阿朝!”

他乡漂泊,乔梧无时无刻,都想彻底脱离这个与她无关的世界。

岑淮舟长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后来呢?”

后来,身处异乡的日子太难熬,她在徐青言的介绍下,和一位据说很有名的女心理医生见了面。

对着异国面貌,却又面善的陌生人,乔梧说了很多。

听完她的讲述,那位很和蔼的克拉伦医生沉默了片刻后,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很是认真地看着她:“乔,折磨你的不是你弟弟,是回忆。”

乔梧以幻想为枷锁,把自己困在了回忆里。

然后,日日凌迟。

乔梧抿了下唇角,眼眸弯弯:“后来,因为学习繁忙了起来,我日夜连轴转,没时间再让我想这些了。我还挺感谢那位医生姐姐的,我说出来后,轻松了许多。”

但是,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

她还是会希望,离开的人是自己。

岑淮舟捏着乔梧的下巴轻轻抬起,让她不得不和自己对视,可乔梧垂着眼不敢看他。岑淮舟喉结微滚,定定地看乔梧了几秒,在她下巴的软肉上咬了一口。

乔梧“嘶”了一声。

岑淮舟盯着她:“阿梧,不准胡思乱想。”

“我才没有说乱想。”

是真心的希望可以互换。

“如果离开的是我,阿朝才不会沦落到谁都不信的地步。大家,也不会那么难过。”乔梧都能想象得到乔朝笑眯眯地缠着父母耍赖的画面,肯定没几天就能冲淡她离世带来的悲伤。乔梧弯了下唇,眼眸微红:“他嘴那么甜,会过得很好的。”

更何况,乔朝是因为要去找她,才会遇到王盼元的。

她恨极了自己,也把所有的恨意都转移到王盼元和袁芳丽的身上。

如果。

她可以再对乔朝好一点该多好。

医院抢救室外,乔母声泪俱下的控诉至今历历在目:“阿朝又做错了什么?他到出发找你之前,他还在念叨‘好想快点见到姐姐啊,妈妈’。”

“姐姐见到我,肯定特别高兴。”

“姐姐笑起来可比我们学校其他地女孩子加起来都好看!”

她再也没有机会吃到乔朝小心留下来的冰棍了。

从前被忽略的细节一点点回忆起来,还是那么得真切,逼得酸涩直冲鼻尖。

乔梧很轻很缓地吸了口气,努力憋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很小声地说:“其实,最应该被恨的,就是我。”

是她不够珍惜。

乔梧抿唇,“我——嘶!”

乔梧吃痛地舔了舔唇角,舌尖传递回一股淡淡的铁锈味,茫然又有点小脾气地瞪着岑淮舟。

岑淮舟撩着眼皮睨她,态度很拽:“再乱说话,我还咬。”

“.......”咬不过咬不过。

乔梧看了眼男人微红的眼眶,默默垂下脑袋,还是闭嘴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离开了,”喉咙干涩得像是被沙子堵住,岑淮舟滚了滚喉结,逼迫着自己去设想这个他无法接受的后果,嗓音沙哑:“我会难过?”

——“至少我离开了,大家不会那么难过。”

看完那份文件,他很久很久都喘不过气来。

他想象不出,那样爱笑的乔梧是如何挨过那段压抑绝望的时光,明明那样依恋乔父乔母,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质问。

更无法想象,如果乔梧没有熬过去,他一个人要怎么度过这剩下的几十年。

乔梧怔了瞬。

她...想过的。

不过她想的是,如果她真的离开了,岑淮舟虽然会难过,但是时间会消磨一切。他的人生那么长,在她之后,他肯定还会遇到其他女孩子。届时,她离开所带来的难过也不过寥寥。

“你想着他们会不会难过的时候,能不能替你自己想想?”岑淮舟被她气得话都说不稳了,眼尾泛着红。

他圈住乔梧的手腕,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可眼底翻涌的情绪还是难以彻底掩盖,他直视乔梧:“这就是你的自私吗,乔梧?”

“你要是真如你所认为的那么自私,你就该再也不回来了。不见他们,也不要我。”

乔梧瑟缩地垂下长睫,眼眶里的热意要将她烫化了。

“你那也算自私?就算自私,又怎么了?有错么?”岑淮舟垂下头亲她唇,尝到唇瓣上点点咸意时身体蓦地一僵,一种很久没出现的怒意涌上脑海。随后,他又加深了这个吻,乔梧呼吸不过来时才缓缓松开她,“是王盼元的错,不怪你的。”

错的是他们。

是王盼元和袁芳丽。

该承受无尽愧疚折磨的不该是你。

应该是犯下罪行导致惨剧的凶手。

乔梧紧抿着唇,因为用力,殷红的唇瓣有些发白。“不是的。”她轻轻摇头,呼吸有些艰难,却固执地不肯抬眼直视岑淮舟。

岑淮舟也不催她,安静地伏眼凝视着她。温热的指腹轻轻蹭干乔梧眼尾的湿润,他无声轻叹,轻轻缓缓地顺着乔梧的后背:“我在的。”

乔梧紧绷了很久的神经在这一句话落下后,骤然松弛了下来。

她忍着眼泪,抬眸看着岑淮舟扯唇笑了下:“其他人不那么认为,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什么可怕的怪物。刚结束的那几天....妈妈都不愿意和我说话,她怕一开口就会透露出他们对我的——”

怀疑。

以及怨恨。

乔父乔母甚至当着袁芳丽的面就对她表现出极度的不信任。所以后来,袁芳丽才能那么刻薄又刁钻地戳她心窝子:“爹不疼娘不爱的。”

他们也不相信她。

其实,那天在火车站,乔梧是碰到过袁芳丽的。她被袁芳丽揪住衣服,哭喊着说身无分文,和丈夫失去了联系,饿了一整天,向乔梧借了二十元钱。

乔梧赶着去约定地点等乔朝,也没纠缠,给她了。

后来在派出所做笔录时才得知她是王盼元的妻子,她说王盼元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杀人非本意。后期鉴定后法院判定,不承担刑事责任,让家属负责送去医疗。

因为那二十块钱,乔母更加坚定了想法。

所有人都在指责乔梧。

可她也好后悔。

后悔得几欲要疯掉了。

岑淮舟看着她强忍着眼泪,还非要笑着的模样就觉得胸口闷得慌,一股对“他们”的怒意散发在四肢百骸,他的眸色陡然沉了下来,但抬眼看向乔梧时,又恢复了正常。

岑淮舟覆在乔梧身后的手无声无息攥成了拳,末了,又松开。

他倾身靠过去,伸手把人搂进了怀里。像是呵护着一个珍贵的宝物,小心翼翼地托着乔梧的脑袋,黑色的长发垂落在他的手臂上,痒痒的。岑淮舟的呼吸很轻,却足以让乔梧听得清晰:“想哭就哭,我这里没人敢指责你。”

“我在的。”

乔梧怔住了,扬起的唇角随着他的这句话一点点平直。

眼泪终是没忍住,坠了下来。

从来都没人这样告诉过她,

阿梧,你没错。

乔梧眼前的视线被泪水模糊,她抬手胡乱抹了抹,她不想叫岑淮舟看见。

她是最不配哭的。

是因为她的刻意冷淡,当年的乔朝才会那样渴望讨她的喜欢,千里迢迢去接她回家。最后阴阳两隔。

那一年,也是因为她的软弱无能,选择逃避,把他一个人扔下难过。

犯错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哭。

那么糟糕,又恶劣的她。

一片阴影将她遮盖,她无措抬起头。

下一秒,一个清松味的吻轻轻柔柔地落在了她的眼上。

那抹温热叫她升起了贪恋的欲望。

岑淮舟的唇抵着她,舔舐去她脸颊上的湿润,嗓音缱绻含糊:“阿梧不怕,他们不信你。”

“我信你。”

“永远。”

他们不信你,我信你。

乔梧心尖轻颤,眼泪扑簌滑落。

她的声音里透着哭腔,难过得令人揪心。“可是,我那样糟糕。”

“谁说你糟糕?”

岑淮舟尾音稍扬,轻笑看着她,语气却莫名得认真:“我待会就去打折他的腿。”

“我还让你难过了。”乔梧泪眼朦胧地望着岑淮舟漆黑的眼眸,难过地想象着他那时的模样,数年来的愧疚和歉意冲破了压制,她吸了吸鼻子,说出了那句迟来了很久很久的道歉:“对不起,我让你难过了。

“我那个时候没有不喜欢你了。”乔梧哽咽得不能自己,说一下噎一下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喜欢的,我一直都喜欢你的。”

不是因为不喜欢了,才要分开。

只是,不知道要如何以那样糟糕又悲哀的自己去面对优秀的你。

岑淮舟沉默了一瞬,扯唇轻笑:“其实,我就没怪过你。”

他初时是恐惧的。

害怕她真的不喜欢他了。

她扔下了他。

后来,又后悔没早点低头,留下她。

但至始至终,没怪过乔梧。

他先认输了,任何后果都甘愿自负。

乔梧闭了闭眼,晶莹的泪珠滚落长睫。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的,那时大家说得没错。”乔梧睁开眼,近乎是执拗地盯着岑淮舟,声音哽咽:“我比你想象得要贪心许多。”

“那又怎样?”岑淮舟唇角轻掀,眉眼嚣张肆意,一如少时初见,语气骄纵:“我就乐意你贪心,你要哪天想把我藏起来我都要烧香拜佛了。”

乔梧含着泪怔了几秒,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声轻叹。

半遮半掩的窗帘外,一抹浅浅的金光悄然而至。

岑淮舟轻声道:“你看,有太阳了。”

岑淮舟加重了力道,仿佛要将她融进怀抱里,岑淮舟微哑的嗓音通过胸膛传入耳畔,认真又郑重:

“阿梧,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至死不渝。”

就像,即便是这凛凛寒冬,太阳永远都会冉冉升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0623:58:28~2021-07-0723:5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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