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客啊。”
男人眼尾微挑,眼中笑意意味不明,又未达眼底,瞧不出是在陈述事实,还是在嘲讽。
乔梧粗略扫了眼,十有八九是嘲讽。
这样的岑淮舟叫乔梧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很久没看见这样的岑淮舟了。
熟悉的却又是,出国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他就是这样的神情。沉沉静静地盯着她,眼神深沉得吓人,说着令人不愉快的话语。
如果不是这一次的重逢,她或许真的会再也想不起两人这样互相“扎针”的回忆了。
若要仔细掰扯,两人的关系确实不是那种能坐下来好好聊天的朋友,说句不好听的,但凡心胸狭隘点的,见了面怕是都能互吐口水。(bushi)
刚有这个想法,脑海里立马就浮现出了卡通岑淮舟和卡通乔梧叉着腰站在大马路上互吐口水的画面来。
乔梧没忍住,嘴角轻翘了翘。但很快,又在男人难以忽视的注视下抿起唇角,乔梧低下头翻看着两份烧烤,“刚才——”
岑淮舟从来不吃烧烤,也不会准许别人在他的车上吃烧烤。
乔梧拎着波□□孩的那份烧烤,突然顿住。抬眼对上男人的黑眸,眼里带着略微的疑惑,眉眼间依旧是疏离的冷淡。
乔梧垂眼最后确认了一遍,把烧烤递给他,声音平和轻浅:“刚才有一个波浪刘海的女孩子,让我把烧烤交给这辆车的主人。”
乔梧迎上岑淮舟的视线,不躲不闪,拎着烧烤的手被热气和油润湿了,让她感到些许粘腻的不适,手指悄悄活动了几下,却变得更加不爽利了。
岑淮舟眼帘低垂,视线扫过她手中还散发着孜然香气的袋子,阵阵油腻味传入车内,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下开始盘算起回去收拾岑璐的各种策略。正想着,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岑淮舟没理,
他也没接烧烤,盯着袋子皱眉头,不用问都能感觉得到他满满的嫌弃。
乔梧举得手都酸了,才这么一会儿手臂就开始微微颤抖。她收回手,低头在包里拿出两张纸巾,将塑料袋的手提部分用纸巾包起来,而后再次递给岑淮舟,不失礼貌地提醒道:“麻烦您接一下行吗?我还赶着回家带孩子。”
话音刚落,岑淮舟的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大概是觉得还是难以下手吧,眸色比摇下车窗时清明了许多,也多了几分难以接近的冷峻,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终于,他伸出手接过塑料袋,乔梧见状也松了口气。
男人修长的手指穿过空隙,轻轻巧巧地勾住。见他拿好了,乔梧也抽回手,塑料袋的重心一沉,彻底交到岑淮舟手中。
抽回手的动作透露着摆脱了一个拖油瓶般的轻松和畅快,乔梧的唇角刚悄然舒展开,手指却不小心勾碰到了岑淮舟的小指。
指尖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有种不属于触摸自己肌肤时的微妙感。
乔梧眼睫轻颤,行若无事地收回手,在小鸡毛的脑袋上蹭了几下,黏腻感总算是缓解不少。
她看了眼还没把烧烤拎进车内的岑淮舟,清了清嗓子,打算提出告辞。刚要开口,余光却见男人垂眼盯着手指,心下咯噔一瞬。
从前,每每岑淮舟露出这样的表情,都要语出惊人。
下一秒,岑淮舟缓缓撩起眼帘,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视线扫过乔梧握着红色牵引绳的手指,明艳的正红色极衬她。恰好合了韦庄所谓,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岑淮舟的眸色渐深,举起手示意乔梧,眉尾轻挑,缓慢说道:“揩油?”
乔梧一愣,“什么?”
她长睫微垂,视线落在男人搭在车窗上的那只手上,无心欣赏冷白手指的骨节分明,注意力全然被手指上泛着的油光吸引。
“......”
该不会,这油是她弄上去的吧。
刚才,
好像,
她摸了一下?
乔梧不动声色地抬起眼,对上了岑淮舟颇为复杂的眼神,不解、控诉、委屈,还有她看不懂的情绪。男人为难地轻蹙着眉头,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就好像一个......被色中女恶霸当街调戏了的良家妇男。
就离谱。
“......”
四目相对,气氛有一丝丝的诡异。
沉默中,靠在乔梧腿边,热得流口水的小鸡毛已经坐不住了。后腿一发力,前腿高抬,倏地站了起来,前爪搭在乔梧的腰上上:“嗷呜——呜——”
二人世界里突然窜出来一条狗,岑淮舟偏头睨着它,烧烤袋里的香气不断往外飘,狗嘴边流下了不想吃的眼泪,瀑布似的流淌着。
“儿——子?”岑淮舟微微歪头盯着它,半眯着眼,极为缓慢地说道。
满脸都写着委屈和不乐意的大狗瞥了他一眼,拉着长脸“呜呜”了两声,像是在回应。
乔梧:“......”
车内男人轻笑一声,唇角微勾,乔梧顿时又有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岑淮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儿子?”
偏生小鸡毛又以为是这个有点可怕的男人在叫他,又不乐意地呜呜的应了两声。
男人脸上的表情更加有兴致了,一副“你们就是想占我便宜”的模样。
就离谱,真离谱。
“离谱。”乔梧暗暗吐糟。在男人察觉之前恢复自然,露出无奈的表情:“除了名字,有时候会‘儿子儿子’的叫它,它就以为这也是它的名字了。”
她解释完,岑淮舟“噢”了一声,似乎是相信了这个说辞。
乔梧见状,连忙提出告辞,她再也不想和岑淮舟这样奇怪的交流下去了。
刚要走,岑淮舟就叫住了她,乔梧背对着男人顿了顿,转身看向他,平静问道:“岑医生,还有什么事情?”
岑淮舟推门下车,手指上勾着一串钥匙,随着男人的动作发出碰撞的清脆声。
“你家住哪?”岑淮舟开口,眸色淡淡:“今天麻烦你了。”
乔梧闻言,想也没想便摇摇头:“不用,举手之劳而已。”
岑淮舟没动,两人隔着几步距离,沉沉静静地瞧着她,细细摩挲着车钥匙,不置可否:“我不喜欢欠人情,就算现在你拒绝了,待会她回来了,照她的性子,一定会比这更夸张。”
乔梧还是摇头,“我——”
“要是路上走得慢了,你大概就要被她的热情追上来了。”岑淮舟微微侧身,露出身后的黑色轿车,语气平淡得就好像在说‘晚上天是黑的’:“比车和它还快。”岑淮舟又睨了小鸡毛一眼。
“......”那还真挺快的。
话已至此,再如何也不好拒绝。
“那就麻烦你了。”乔梧也不啰嗦,报上了阚鹿家的地址。
岑淮舟坐进驾驶座后,乔梧一手抓着烧烤,一手牵着小鸡毛,在门外泛起了纠结。
男人降下了车窗,迎着阳光睨她:“怎么,还要记一下车牌号?”
乔梧一愣,摇摇头辩解道:“没有,我早就记下来了。”
“......”男人精致冷淡的脸似乎更冷了些。
乔梧从来没有这么觉得自己不会说话的一瞬间。抱歉地对他笑笑,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下你我可不可以坐在后面,我知道这样不太礼貌,但是小鸡毛真的太害怕一个人待着了。”
岑淮舟的视线随着乔梧的话轻飘飘落在蹲在大金毛身上,眸色晦暗不明,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垂下眼睫,淡道:“随意。”
轿车启动后,乔梧看着一直黏着她的小鸡毛,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小鸡毛正处在掉毛期,准确来说,像金毛这种长毛狗,一年换两次毛,一次掉半年。
就...狗过留毛。
岑淮舟的车速就跟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很稳。
当然,也可能是这车贵。
乔梧想着,悄悄摸了摸扶手。眼睫低垂,指尖细细搓了搓,果然是一尘不染,是岑淮舟的作风。
岑淮舟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男人拿起来看了一眼,没理会。
乔梧察觉到他此刻的心情不是很好,也没开口。
但是坐别人的车一言不发会显得她很像是一个乘客,乔梧从后视镜里看了几眼,男人微抿着唇瓣,神色冷淡,一副“无事勿扰”的模样,高冷气场全开。顿时,乔梧打好的腹稿就卡住了。
她微不可察地吐了口气,默默地把卡在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
她垂眼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发呆,思绪不禁发散开来。
在b医大,医学专业的岑淮舟联系方式最难加上,不仅是因为他不给,更多的时候是就算有胆大的女生加上了,是连一个拒绝都收不到的石沉大海。很多人在屡次失败后都放弃,除了乔梧。
乔梧是岑淮舟手机里唯一一个有单独分组的人。
也大概是唯一一个岑淮舟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删掉的人。
所以真正算下来,他们的关系并不是能心平气和聊天的那种,更何况隔了这么久了,确实也无话可说。
发呆的时候,时间就像秋日街道边的银杏,一阵风过后,“唰”的就走到了秃头尽头。
岑淮舟精准地把车停在阚鹿的小区门前,乔梧拎着烧烤和小鸡毛下车,站在驾驶室外向他道谢,男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嗯了声。乔梧刚准备走,忽然想起来在斑马线的一遭,好意提醒:“开车注意安全,有的车技术很危险。”
岑淮舟眉眼低垂,没接话。乔梧本也没指望他说什么,见状牵着小鸡毛去刷门禁卡进了小区。
阚鹿是记者,平常时也总是跑来跑去,不常呆在家。今天休息,才难得在家精细的敷面膜。她喜欢热热闹闹的风景,房子买在倒数第二排,刚好能看见另一端的人民公园。
小鸡毛对着她的烧烤,淌了一路的哈喇子,连身上都有,乔梧寻思着回家后让阚鹿帮着她一起给小鸡毛洗个澡。
乔梧指纹解了锁,却差点被绊了一跤。
玄关前有一双男人的鞋子胡乱摆放着,通往房间的地板上还落了一只粉色的拖鞋。阚鹿的房门拌掩着,隐隐约约飘出来不连贯的娇嗔。
乔梧一怔,脚边的小鸡毛还在不安分地拱着烧烤包装袋,她立马回过神来,把烧烤放在玄关柜上后,带着小鸡毛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出了单元门的乔梧才算是松懈下来,仰头看了看身后的高楼,被阳光射了眼睛,泪汪汪的。
还没回国时,阚鹿就提出她新买的房子有多的房间,一定要她来住。为此,她的男朋友至今没见过新房子长什么样。乔梧想着一租到房子就搬出去,却没料到一进敏科就是无休止的闲杂事,累得她回家倒头就睡。
眼下撞上这个事情,也变相地催促着乔梧——
租房子的事情迫在眉睫了。
时间还早,乔梧也不急,牵着小鸡毛坐在门卫室旁的花坛边晒太阳。她把下巴抵在膝盖上,垂眸盯着运米粒的工蚁在地上爬来爬去。看得久了,累了,眼睛开始发酸发涩,乔梧用手背揉了揉,但还是很难受。
她叹了口气,刚闭上眼休息,头顶响起一个清冷懒散的声音。
“你回家就是为了带着你儿子在这吸收日月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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