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音娘娘告诫过不可偷盗,否则要罚主人跪宗祠。”
“我这不叫偷,我这叫替人分忧,不浪费粮食”,小无漾撇撇嘴,仰头瞧着这个比她高上许多的少年,乌溜溜的眼睛瞪人时眼尾也带着薄红,“你不说我不说,阿娘怎么会知道?”
“再说了,这些供品青龙帝君都不会吃的,我既吃了他的供品,自然也会替他庇佑下界的黎民百姓。”
阿幕抿唇不语。
好半晌,将那个黄橙橙的橘子握在掌心,没有吃,只是紧紧地握着。
两人回了天水乡。
小无漾兴致冲冲的要跟娘亲和逸叔叔分享桂花糕和橘子,裙裾飞扬跑在前面,鹅黄色的飘带被风吹得在柔顺的黑发间不断穿梭,“阿娘,阿娘我回来了……”
可是天水乡里没有人理会这空荡荡的回应。
无漾看见两人在天水乡里找了许久,最后在宗祠里,看见了墙上多出来的两幅灵画。
守护神灵和神侍一旦身陨,是不会留下灵体的。
他们的灵体会在殒身的瞬间化为粼粼光点,飘向天水乡的宗祠内,凝聚成壁上的一卷灵画,灵画栩栩如生,眉目精致犹如生前,但却再也无法像活人一般开口。
“阿娘,阿娘……”
“逸叔叔……”
“你们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小女孩无助喃喃,怀里的布包掉落,里面的橘子和糕点撒了一地,她红着眼,“怎么会这样?阿娘,阿娘今晨还好好地,阿娘,阿娘你别离开漾儿,呜呜……”
女孩声嘶力竭的哭了许久,但阿娘和逸叔叔再也不会轻声安慰她了。
良久,她抽噎着看向一直矗立在自己身后的少年神侍,因为哭得太久,声音略微沙哑,“阿幕……阿娘走了,逸叔叔走了,我只有你了。”
少年薄唇动了动,星眸落在蜷在地上,眼眶哭得通红的女孩身上,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阔步走上前,比往日都要温柔的蹲下身,将女孩抱了起来。
无漾看着小女孩犹如春雨落后的细草一般迅速长大,看着她开始像个真正的神灵一样开始聆听世人的祈愿,看着那个冷冰冰的少年神侍百年如一日的侍奉着这位神灵主人。
看着女孩越长越娇美倾城,纤腰盈盈一握,眼睛亮如夏萤,肌肤瓷白,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即便供奉她的人少得可怜,她也不再像孩童时那般沮丧气馁,修炼法术,用并不丰盈的灵力去力所能及的解决更多人的苦痛,带去希望。
或许是日复一日的相处,阿幕虽然无心,但渐渐地,也不再对这个古灵精怪,戒骄戒躁静心修炼唯独戒不掉贪吃的小无漾那般冷漠了,虽然仍然是一张寒铁冰心脸。
沧海桑田,世事变幻。
眨眼凡间已过去百年。
天水乡仍然鸟语花香,这是处凡人看不见的地方,即便是不小心进入了这里,也会被迷阵困住,凡人当做鬼打墙惊慌失措的乱撞几个时辰,隔一夜也就撞出去了。
“阿幕,你过来。”
坐在花藤秋千上的女孩拿着一本花名册朝坐在山坡上正用手帕擦拭着剑刃的青年兴奋地招手,“你过来帮我看看,这几个男子,哪一个最俊俏?”
神侍因为和主人缔结了灵魂神契,故而会在主人模样不再变化时,也停止衰老。
他看上去仍旧比女子大上一些,但他黑袍修身,鼻梁挺直,宽肩腿长,唇色绯薄,无论哪一点,都令人挑不出瑕疵。
如果他不说话,确实没有瑕疵。
他淡淡的瞥了女子一眼,就冷漠的收回了目光,继续擦拭着手上那柄黑色的长剑。
女子早知道他的反应,也没训斥,自顾自的笑弯了嘴角,“阿幕,你知道我想嫁什么样的男子吗?那必定是这天下最好的男子,长得好,待我好,最关键的是性子绝对不能像你一样冷——”
“我无漾是这天下最好的女子,必定要嫁给这天下最俊的郎君!”
她说这话时,没注意黑衣青年的擦剑的动作顿了顿,那锃亮沁寒的剑刃上,反射出一双乌沉的眼珠和凛然的俊脸。
将花名册上的美男子图纸一张一张的翻着,脚下也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秋千,须臾,女孩漆黑的眼睛钉在图纸上,一个晃神,脚下打跌,连法术都来不及施展,眼见就要掉下去,细腰却被一条有力的臂膀环住。
她笑眯眯的抱住他的脖子:“阿幕,原来你一直看着我呀。”
不看她,又怎么知道她会摔下去,还接得那么及时。
青年冷白的面容有些紧绷,将人放落后舌尖似乎艰难的缠绕良久,声音才如雨珠落地,凉入肺腑,“主人,要嫁人?”
“是啊”,女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倏地又想起什么,将花名册翻到一页,“阿幕,你帮我看看,他怎么样?是不是很俊,比你还要好看!”
青年眉心微皱,眼睛在那页纸上落了落,“南庆帝,楚墨。”
画上的男子剑眉鹰目,威风赫赫。
他却冷淡的撇开眼:“不怎么样。”
女子收了画册,轻嗤一声,“你眼光比我还挑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娶妻”,卷长的睫羽像蒲草般遮住眼睑,有些恹恹的打了个哈欠,“我也找腻了,就他吧”。
无漾知道自己兴许是在做梦,但这个梦实在太真实了,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恰好也是守护神灵,这个青年神侍,面容又是那般熟悉,让她情不自禁的想继续看下去……
她看见女子被南庆帝一眼惊为天人,接进了深宫。
她看见南庆帝在得知她身份之后,将她奉若神明,并下旨令举国匠人开始休憩几近荒废的守护神庙,短短数月,一做做庄严恢宏的守护神庙拔地而起。
庙宇中信徒不绝,许多人发现,叩拜守护神灵祈愿当真有用。
女子被越来越多的人供奉,灵力也越来越强大,她感受到了以前从来未曾体验过的澎湃灵力,处理这些信徒们的祈愿也更得心应手。
她很忙碌。
南庆帝是知道的,偶尔去她所居住的宫殿内,多半是见不到人的。
但是做多必失,有一日,她收到了一位寡居多年的妇人的祈愿,言她时日无多,只想在闭眼前再见她儿子一眼,但她儿子在幼年时就被拍花子拐走了,她半生飘零寻寻觅觅但儿子依旧杳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