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今天的表现堪称完美。
如果她戏做的这么足,顾君然还能找她的茬,那她也无话可说了。
不过事实证明,顾君然显然对她的表现应该大致是十分满意的,在那之后一连过了半个月,也没有找她问过那日在无极殿发生的事,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顾君然之后喊她都是喊“我儿”如何如何,除了在早朝上,其余时间哪怕在尚书房和众大臣议事,顾君然也直言喊她“我儿”,这就十分令她尴尬了,但是秦昭对此毫无办法。
她猜测极有可能是她上回在无极殿的那场戏做的太过了,她也亲口说了她和顾君然是“母子情深”,可能就是因为这句话,被那个小宫女一字不错的传到了顾君然的耳朵里,才有了后来的那么一出。
再过一天祁王秦肃端就要回朝了,今日早朝上,惠川破天荒的第一次来上朝,就是为了祁王秦肃端要带兵回来的事儿。
惠川老丞相还是一副僧袍打扮,光着头,秦昭记得前几日已经差人给他送去了朝服,现如今还穿着和尚的衣裳,也不知道是不是忙完了立马撒手走人的意思。
不过顾君然对她说,满朝文武,惠川是最能耐的人,让秦昭好好善待他,秦昭也只能应下。
秦肃端要回朝的事儿,早朝上便一直争论不休,秦肃端这次和辽国交战,没讨到便宜,也没被打的惨败,想到原文里秦肃端断了腿才回来的剧情,秦昭想,怕是通过自己的提醒,秦肃端把那场悲剧给避开了。
能不能打赢辽国,讨到便宜倒在其次,此次交战没有太严重的伤亡,倒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了。
今日早朝顾君然还是和往常一样,并未发表任何的看法,都是让她独自来主持,朝里两拨人的意见依旧是继续打,或者是割地求和。
两拨人僵持不下,秦昭期间不停的看顾君然的脸,顾君然倒是老神在在的样子,高坐凤位,一言不发。
大臣们吵得口干舌燥,也没出个结果。
最后倒是惠川站出来了,说等祁王明日回朝再议,毕竟送回来的军报也交代的不全面。
秦昭耳根子这才彻底清净下来,他们总算是不吵了,再吵下去,她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摔杯子骂人了。
她如今是个监国太子,监国太子都这么麻烦,可想而知当皇帝的一天天该有多烦,管理一个国家要比管理一家公司困难的多。
想到顾君然今日早朝一言不发的样子,秦昭觉得还是应该去试探一下她的想法。顾君然哪怕是尽可能的把朝政让她自己学着来处理,但是她还是应该谨慎些,尽量少出错的好。
如果能试探得到顾君然的想法那最好,如果试探不到,那就算了。
想到这里,秦昭精心选了一个玉钗,用精致的盒子装好,带上小胜子一起前往顾君然的寝宫。
她到了凤栖宫,顾君然却不在。
秦昭问她去哪儿了,看守的小太监说:“太子殿下,您找娘娘有什么事吗?她今日应该太阳落山才回来。”
秦昭想了想,觉得自己又没必要非要追着来试探顾君然的态度,于是说:“也没什么事,那既然她不在,我改天再来。”
小太监皱了皱眉头,一抬眼,看到秦昭身后的小胜子总管正在拼命的和他打眼色。
小太监立刻明白过来,行了礼道:“回太子殿下的话,皇后娘娘每到今日,都会去西宫附近的荷花池散心。”
秦昭一怔:“这大冷的天?去荷花池散心?那里面都没荷花了,赏花吗?”
小太监顿了顿,才回道:“回太子殿下的话,今日是娘娘母亲的忌日。”
就这么一句点到即止的话,秦昭心里顿时明白过来。
难怪小太监刚才强调了,每年的今日,顾君然都会去荷花池散心。
原来今天是顾君然母亲的忌日,她选在大冷天出去,应该是极度的伤心且难过的。
秦昭想了想,点了头说:“嗯,我知道了,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小太监应道:“奴才不敢当太子殿下的谢,若是皇后娘娘回来,奴才便告诉她,您今日来过了。”
秦昭随口应了一声,说道:“不必了。”
她说完,转身顺着宫道向前走去。
小胜子在她身后问道:“主子,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啊?回去看书?”
秦昭闷闷的说:“看什么书啊?屋里都闷死了,不去。”
小胜子故意问道:“那您这是去哪儿啊?”
秦昭应道:“随便走走呗。”
——
西宫荷花池边上,正站着一个安静的身影。
荷花池的水早已经结了冰,这几日天气异常的冷,已经进入了深冬时节,新年也就要快到了。
许是知道顾君然今日要来,荷花池附近安静的紧,愣是没有任何宫人走动的声响。
顾君然就站在荷花池的边沿上,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按在池边的石柱上,脸色沉静的望着湖面上厚重的冰层。
昨夜她又开始做那个梦了。
她梦到了从前。
不是这个从前,而是上一世的从前。
年少时,她主动请缨来到大魏担任细作,孤身一人,为了取信于魏人,并未带任何一个随从。
原本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她顺利的成为了一户老农的“女儿”,她已经提前算清楚了,这户老农还有个儿子,那时候兵荒马乱的,时有流寇作乱,她便可以借机顶替老农儿子的身份,进入朝廷额外征招的新兵队伍。
只要成功了,以她的身手,便可以顺利建立军功,继而助辽灭魏。
然而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她花钱买到的爹娘会忽然被山里的饿狼咬死,她为了给那可怜的两个老人报仇,孤身闯入密林。
可是她再次失算,咬死人的不是一只狼,而是一群。
她体力有限,力战不敌,濒死之际,有个女人出现救了她。
她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心怀感激,自然恩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们辽人,一向都是有恩必偿,有仇必报。
女人是魏朝皇帝的宠妃,苏宸妃,女人说,让她入朝为后,继而成为她在后宫的助力。
顾君然答应了。
后来,苏宸妃又说,她儿子三皇子要争夺皇位,顾君然不惜调动辽国的兵力帮她,趁机造成魏国大乱,三皇子成功登位。
顾君然也应了。
后来,三皇子登基为帝,而苏宸妃又觉得,她身为当朝太后,独揽朝政,实在碍眼。
于是,趁机迷晕了她,然后新帝忽然出现,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接精准的刺入了她的胸膛,了结了她的性命。
她死去的时候,心中有太多的不解和不甘。
她只是想报恩而已,她为了报恩,不惜让辽国推迟攻魏的时间,不惜甘心做苏宸妃的棋子,每天面对着即将踏入黄泉的年迈老皇帝,不惜为三皇子铺平帝位的道路。
最后却落得个那样的下场,她心中有太多的悔恨。
可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她回到了刚入宫半年的时候。
她想,既然又重来了一次,那上一世的错误,她是不会再犯的了。
活了两辈子的人,又怎么还会被那对母子拿捏。
她回来之后,虽然为了辽国大业,一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对苏宸妃母子进行报复,却对他们冷落了许多。
直到她一手谋划,让秦昭当上了太子,苏宸妃才彻底坐不住。
半月前,竟然命人想要将她推到荷花池里淹死。
顾君然目光专注的盯着眼前早已经结了冰的池面,心中忽然涌出了几分苦涩。
她能手下留情,而旁人却未必能对她手下留情。
就在这时,耳后忽然传来一道轻快的声音:“你果然在这儿。”
顾君然蹙了下眉头,转过身:“是你?”
秦昭笑盈盈的看着她,缓步走近,她一边往手上哈了口气,一边勾着唇角看她:“唉,您这大冷天的,怎么就喜欢往这中地方跑?”
“这是你该问的?”顾君然目光平淡的看着她:“你不也往这儿跑了?冯先生让你看的书,都看完了么?”
秦昭见顾君然忽然提起冯伯年,顿时心里抽了抽,她连忙说:“可别了,冯伯年那老头,今天他来跟我讲为君之道,我都懵了,他那说的不对啊,简直迂腐。”
顾君然挑眉:“嗯?”
“你是不知道,那老头说,当皇帝的,要谦逊温和,听从下面人的意见,这样才是个仁义之君。”
顾君然问她:“这有错?”
“没错……”秦昭想了想,又说:“但我觉得,这不太对劲啊,那是仁义了没错,但也有些迂腐懦弱,我觉得么,当皇帝和当老板……啊不,就是掌柜的您知道,当皇帝和当掌柜的差不多,要保持上位者的威严,对手下人呢,恩威并施,能听意见是好的,但是别人但凡是看着你好说话,那定然就开始想着怎么糊弄你,还是要偶尔亮亮拳头,恩威并施好点。”
秦昭说完,顾君然难得赞许一句:“说的不错,但……”顾君然望向她:“这和你今日来荷花池,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
“联系?”秦昭眨了眨眼,煞有介事的说:“我跟您说,这联系可大了!”
顾君然静静的看着她演戏。
此刻秦昭的耳朵被冻得通红,脸颊和唇也红扑扑的,看起来有些可怜,但是眼角眉梢却忽然染上了笑。
她一口小白牙露出来,然后从身后,神秘兮兮的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首饰盒,装作漫不经心的往顾君然面前一放:“喏,知道你心情不好,就送你个礼物,来哄哄你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