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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1 / 1)

目送崔永昌远去,春姑姑才笑着回屋,将手里的短毛绒的珠玉抹额展开,给辛氏瞧上头花样:“您好歹使上,回头要闹头疼,受罪的时候我们也替不了。”

辛氏稍欠身子,方便她近前,口中唉声感慨:“他不在家,也就指着你来疼我了。”

春姑姑撇嘴不满:“怎滴,听您这话的意思,像是姑爷在家的时候,就使不上我似的?”

辛氏道:“我可没说这话。”

春姑姑犟起鼻子道:“这回是我饶您,就当没听见。”

辛氏呛她:“你这丫头,要翻天不成?”

春姑姑接过送来的汤药,又取了两枚蜜饯放在手边小碟子里头,“先别摆您那主子的谱儿,且把这药吃了,我再任您发落。”

辛氏皱皱眉头,终是端起了药碗。

她一口一口抿的痛苦。

春姑姑得空,便把方才想起的话同她说了。

“表姑娘明的暗的也来说好几回了,依我说,您倒没必要咬紧了不应。她是您侄儿,如今伍爷没了,跟前就这么一个姑娘,您收她做个小棉袄,叫柜上那些老人儿瞧去,也要念咱们家一句重情重义不是。”

见那碗里只剩药根儿,春姑姑接了空碗,又递蜜饯过去。

“她老子娘不在,想记您膝下,图的不过是个娘家依仗,她到底是个外姓,有此念头,也是常情。您心里怕少夫人生些心思,可再细想,少夫人还真不是那等小心眼儿的人。”

辛氏默声片刻,摇头道:“却不是因着妙妙。”

她看中的儿媳,性子是极好的,自不会因这些小事去疑心生事。

春姑姑不信,哼笑道:“那还能因着什么?平日里,您是最疼表姑娘的,怎么如今连这点儿子小事儿都不肯依了。”

辛氏睖她,骂了句:“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孩子们私下找你说情,你听听就是,还真因着这些来左右我的意思不成?”

“合着您都知道了。”春姑姑眼底露怯,也不敢再说什么。

“你能瞒得了谁去?”辛氏呛她,“狐狸的尾巴藏不住,你打她走就眼神飘忽,又闷头要降服我似的,好大的能耐!”

辛氏语调严厉,出口的话未免严重一些。

恐她心里委屈,嗔斥两句又给她解释内情。

“晋宁李家的事情就在眼前,你难道就忘了?”

“六公主嫁那李志奇多年,膝下无子,李家四处瞪得都是狼眼睛,她便认了个义子养在膝下,如今六公主卧病在床,那义子扯虎皮拉大旗,反倒抢了李家正经子嗣的东西。”

“到底不是亲生的,他得了权势,却将六公主丢开,那李志奇也是个没良心的忘八羔子,只图自己享乐,做了府里太爷,竟带了小妾去庄子里享乐,还口口声道:自扫门前雪,各有各的福气。”

说及至此,辛氏恼的牙痒。

稍顿片刻,才又接着道:“因着六公主跟咱家也算表亲,她在晋宁实在难熬,才偷偷使人到咱家铺子里讨情。”

“我糊涂,竟把这茬儿给忘了!”春姑姑拍着脑门儿懊悔。

她在辛氏身旁多年,养大的兔子化作了狼的事情,也是常见。

白的是银子黄的是金,两座勾人的大山摆在面前,难不叫人生出二心。

表姑娘这会儿能安分守己,未必以后不会养大胃口。

辛氏看她有悔改之色,才道:“你若还不糊涂,以后这些没着调的差事,可别乱应,也叫妙妙念你的一份好。”

春姑姑连连点头称是。

而伍倩倩也真听话,辛氏教她去老宅尽孝两日,她还真就只尽了两日的孝。

九天法事圆全,伍洋入土为安。

曲妙妙到点春堂表了往来账目,这回差事才算落定。

等她回去时,又得了一箱从京城来的物件,高兴的来不及吃饭,就叫宝妆拿钥匙开锁。

“岳母给你寄的京城特产?”崔永昌才从外头回来,人还没进门儿,就先开口攀近乎。

曲妙妙并不应他,只起身坐在一旁,看宝妆拆封里头的东西。

顶着大太阳在外头跑了一天,应门就招她冷脸,崔永昌心里也有火气。

“还不理人了?好大的架子。”

他进里屋要换衣裳,扣子解开一半,又给系了回去。

探着半个身子出来,喊道:“过来给我更衣,空长一双大眼睛,原是个不顶用的花架子。”

曲妙妙咬着牙回睖他,不做言语。

“看我干嘛?你男人回来,你就不知道伺候的么?”

曲妙妙瞪眼睛,崔永昌比她眼睛瞪得更大。

两相僵持,外头便传来清朗的声音:“阿姐,听说家里来了一只大箱子,我惦记着是好吃的,过来分一杯羹。”

曲映悬穿着明月色长衫,宝蓝镶边的缎面,内着淡黄竹叶里衬,往门前一立,便夺去一众瞩目。

“姐夫好。”

他进门就先作揖给崔永昌行礼,一双温润目色,只往那门前那口箱子上瞟。

小舅子懂事知礼,崔永昌自不好这会儿还冷脸跟曲妙妙去闹。

“你来的正巧,先分了你姐姐的物件儿,就在这处留饭,待会儿我还有事同你说呢。”

“成。”曲映悬清浖应声。

又招手让宝梅过来帮忙,三个人合力将箱子里的物件抬了出来,却不是吃食特产。

“是京城夫人给请的观音像。”宝妆目光游弋,偷偷去看世子爷脸上神情。

崔家不信这些,府里也不曾供着佛龛一类。

唯有账房花厅那院,立了一柄八十二斤的关刀。

说是要警世来往众人,唯有踏实本分的做生意,才能得财神爷庇护。

现下又送来这个,免不得要叫这府的夫人心中不喜。

“姐夫家不准供奉观音娘娘么?”曲映悬好奇道,没等回答,他又小声嘀咕一句,“那府上若是求子,也不去庙里么?”

崔永昌瞥一眼那半臂高的观音像,开口道:“摆上吧,使人打个佛龛,就摆在西边厢房。”

曲妙妙嚅糯着嘴,眼底却是掩藏不住的喜悦,点头应道:“就依你。”

她本就心惧鬼神之类,自从应了那场白事,心里就总有鼓点子在响。

伍洋是崔永昌最亲近的舅舅,但于她而言,到底不过是个来家里医病的外人。

白底黑字的‘奠’挂在那里,耳畔又是寒气森森的超度经文。

吓得她这些日子都不敢多穿素色的衣物。

瞧见了这观音像,她才觉得拨云见日,心里头压了几日的阴郁,终于有了一丝透气的地方了。

曲妙妙心里舒畅,连带着对崔永昌的态度也好上许多。

吃过午饭,崔永昌邀曲映悬下棋,两个人说说笑笑,也算亲近。

“且吃口温茶,消消饭食儿。”曲妙妙捧了两杯苦荞,放在小几两端,又侧坐于曲映悬身侧,笑着道:“你姐夫虽念书不如你,但下棋却是一等的厉害,他步步都有圈套,你可要小心着呢。”

才成亲那会儿,她怯生也不敢说话。

那人也不知从哪里打听了她的喜好,闲来无事,总要拉她赌棋。

起先,她当是自己运气不好,回回输他一子半子,教他得了便宜。

日子长了,才知道是自己技不如人,打从开始就入了他的手心儿。

明白过来这个道理,她就再也不愿应他的棋局了。

曲映悬看了看局中黑白,点头附和:“胜负已分,我已经输了。”

曲妙妙笑着帮他把棋子捡回,同崔永昌商量:“你是应姐夫的,让他几子又何妨呢?”

“我要让他,你怎么谢我?”崔永昌淡淡看她,拇指在紫金的瓮裏沿口缓缓搓摩。

棋子摆在外头,那瓮空了半杯,他指腹划过,浅浅响起嗡鸣。

曲妙妙被他盯得有一丝慌乱,夺过他白子的棋瓮,装作替他捡棋:“你们两个下棋,平白的干嘛饶我进去?”

崔永昌翻翻眼皮,不紧不慢的开口:”那我再给你报个喜讯,你听听,然后再想拿什么来谢。”

“蔡知州要高升了,他一走,青州地界可就空出了两个职位,权知府事与权知州州军事不再一并而论,我才得了消息,说是定了映悬,只等着吏部的差官将告身送来,拿着官印就能上任了。”

映悬虽是年轻,但顶着天子门生的名声,又是崔家姻亲,宣平侯亲自请的折子,保他任青州知府一职。

晌午十分,加急的信函才到。

一得到准信儿,他就马不停蹄的回来了。

崔永昌说的轻描淡写,手上稳当,又在棋盘落下一子。

眼神却不住往曲妙妙脸上去瞄,心里盼极了她会是个什么反应。

实则,这番话是他在扯谎。

官职是他主动去跟宣平侯求的,曲映悬作为金榜头首,吏部却迟迟不见消息,为的就是这个。

曲家位卑言轻,在这府里是不在意这些。

但拿到外头,碰上那些瞎眼心黑,不明事理的东西,少不得要背后说叨她的家世。

有个能仗势的兄弟傍身,日后旁人提起她,也能多添一份敬畏。

曲妙妙眼神上挑,嘴角噙笑,装出气定神闲模样:“依你说的,那是沾了蔡知府的福气,我因何谢你?”

崔永昌眼睛瞪大,摇头直叹她不讲道理。

自己好一番口舌,满心满眼都是为她,好没良心的小东西,竟问为何要谢。

最后,还是曲映悬递了台阶。

恭恭敬敬的给他姐夫做了个揖,连道三声感谢,才全了某人的脸面。

是爷,曲妙妙稍降辞色,接过宝妆手里的帕子,站他身后帮着绞发。

久不见她开口,崔永昌先耐不住性子:“想好了谢礼?”

“看吧。”

“看吧?”崔永昌回头看她,嗔道:“良心叫狗叼走了。”

曲妙妙淡淡撇笑,冲他伸手:“不言自取是为贼,你还不快些还我。”

“什么?”

崔永昌愣了片刻,反应过来,笑着要挠她痒痒。

“好啊你,敢骂我是狗,讨打!”

“不是!我没有!”曲妙妙笑着要跑,却还是落他手里。

被按在罗汉床,曲妙妙眼睫轻颤,烛光映下,拉出一弯纤长的弧度。

“映悬的差事,是你替他求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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