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沉回头比了个安抚性的手势,说:“即兴,怎么开心怎么来,这是临时加演,不要有压力。”说罢他去看老刘,用肯定的语气说:“你肯定记得怎么弹。”
老刘笑,信心满满地给他比一个ok,轻松道:“就玩呗!”
蓝色灯光消失,顶灯打下一排昏暗的黄光。电吉他声先响起,一小段solo之后紧接着是一阵鼓点。和上两首复杂的变化不同,这两首结构简单、和弦简单、变化简单,什么都简单。程声趴在一众酒民堆里,像观众一样看着台上弹琴唱歌的张沉。他今天喝得猛,专挑度数高的酒下口,几杯下来有些晕,胳膊支着脑袋,闷闷地对空气说:“你长大了好多,样子变了,状态变了,什么都变了,跟以前一点都不一样,我都要认不出你了。”
37老板员工
如果一个人和从前完全不一样,该算两个人还是一个人?程声在这天思考起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演出完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去大排档,但在酒吧门口跟一个倔姑娘周旋花了不少功夫,秦潇这个老板在一旁解围,苦口婆心劝那姑娘:“周二血白鸽那主唱长得也不比张沉差,还有周四螺旋桨打鼓的那哥们,也挺帅,听说家里有钱,技术还好,妹妹你就饶了我们吧,今晚不是庆功宴,你就别跟来了,我们是要谈正事。”
七媛一手拉着老刘,一手揽着张沉,小声在张沉耳边絮叨,说秦潇提的那俩乐手人家早睡过,她们那帮姐妹以集邮乐手为乐趣,长得过眼的乐手通通睡过一遍,现在就差张沉,谁先集到张沉得请吃饭,千万别理她。
夜里风不小,程声被晚上这阵妖风吹得稍清醒些,故意避开大部队,一个人拖着步子跟在人群后,走两步就要嘟囔一句:“真他妈乱,富二代还要摆阔才能泡妞呢,玩音乐的装几个破逼就有迷途少女往上扑,够省事。”
前面秦潇不知道这人在后面嘟囔什么,回过头在风里喊他:“程儿,你走快点啊!”
后面程声回:“你别管我,我这么大一个人又跟不丢。”
秦潇摇着头作罢,但不忘跟一旁的张沉叙两句:“你别看程声现在这样,工作上很靠谱的,我们大学那会儿一起玩过乐队,你懂吧?玩音乐的性子都犟,看着跩得二五八万,三言两语就要打起来,实际一进入工作状态比谁都认真。”张沉回头看程声一眼,这一眼又和他对上,只不过后面的程声看到他马上低下头,嘟囔的嘴也停了,像个找不着家的人一样恹恹跟在大部队后面。
一伙人找了个附近的大排档,摊子滋滋冒油烟,棚下几张桌子也油汪汪。张沉和程声中间原本隔着一个秦潇,但秦潇极识趣地挪到一旁,故意给俩人留一个二人空间,挪走前不忘拍拍程声肩膀,语重心长道:“好好聊,别谈崩了。”
大排档里嘈杂得厉害,油烟味混着喝酒打诨的粗俗声,程声把凳子挪去张沉那边,两人变成面对面的姿势,但程声不敢去看张沉眼睛,原先拿空头支票画饼哄人来的招数忘得干净。他先拍拍脑门让自己醒神,之后才中规中矩介绍自己起创业团队的背景来:“核心是我和我硕士校友frank,我俩都是cs出身,不是只有一个idea就嚷着创业的人,技术实现方面你完全可以信得过我们。但这也是我俩的短板,我们对用户这一块不大懂,他从小在美国长大,我出来也有六年,现在这里人的习惯和主要诉求我们都不确定,所以需要一个能负责这块业务的人。”
他一口气说完,想听张沉回应,却发现那人蹙着眉,不断往他这边凑,等两人几乎头碰头才听对面人说:“这里太吵了,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清。”
正在喝酒的秦潇隐约听到这句,往不远处的宾馆牌子上一指:“不然你俩去开个房,找个安静地儿好好谈?反正今晚都喝得差不多,等会回家也是事儿,不如直接睡宾馆得了,谈完正事还能看会儿足球,礼拜天好好歇一天。”
程声被刚刚张沉的动作搅得头皮发麻,刚想拒绝,就听到张沉先一步说:“不了吧,我晚上回录音棚睡,有首歌的混音还剩个尾巴。”
他撂下玻璃杯站起来,手放在程声肩膀上,低头问:“我们去马路那边聊?那边没人,挺静的。”
大排档里闷热,程声却被肩上这只手激出层冷汗,慌乱之中站起来,嘴上没回应,人却跟着往马路那边走去。
两个人穿过马路,一前一后保持一小段距离。
程声跟在他背后,一遍遍打量张沉的背影,他想问很多,比如你还记得我吗?还记得我们以前的事吗?但一句也问不出口。人长大的确会变得胆小,程声犹豫半天只敢试探地问:“你有录音棚?那玩意儿那么贵,你应该挺有钱吧,怎么还工作?”
前面慢步走的张沉没回头,背对着程声反问:“你一身名牌也应该挺有钱,怎么还创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