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东苑。
刺耳的碎裂声伴随着辱骂和尖叫透过紧闭的门窗传出来,守在外头的下人们却连头都没抬一下,更没人想要进去看一眼。
因为谁都清楚,此时的东苑,谁进去谁倒霉。
“老爷人呢?还没找到?!”
下人哆哆嗦嗦说了一句没有,门里的碎裂声便越发激烈起来。
陈夫人死里逃生本该是喜事一桩,虽然心里仍旧介意陈家没人想起来去接她,可好在是有惊无险,她自己也能劝慰自己。
何况她今天还得罪了那么多命妇,娘家失势,她以后要靠陈家庇护,也不敢拿这件事作妖。
所以,只要陈彧给出一个过得去的理由,她也不会追究,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却愣是没能办成,因为她回府后,遍寻不到陈彧。
可下人明明说人就在府里,先前还命人看门护院,主持大局,现在却愣是找不到人。
胡氏心里有了猜测,所以才这般恼怒,她并不愿意去找,只是将动静闹得全府皆知,却愣是没能将人引出来。
现在是不去不行了,她恨恨推翻了梳妆台,气势汹汹地出了门。
她一路找到了安置妾室的西苑,门口守着两个小厮,瞧见人过来没等看清脸就远远地喊了停,撵着人走,胡氏脸色越发狰狞,那两个人就是陈彧身边的长随。
她带着几个婆子硬生生冲了进去,果然如她所想,陈彧正和妾室们翻云覆雨,哪怕听见了院子里的吵闹声也没停下来的意思,直到胡氏一把推开了房门。
床帐子的动静这才停了,陈彧有些阴沉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说了不准打扰,哪个不要命的?!”
胡氏冷笑一声,撩开帐子,将陈彧拽下来,抬手就狠狠给了那妾室几个巴掌,硬生生在对方那张精致的脸上抓出了几道血痕,这才不解气地朝外头喊了一声:“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卖出去!”
妾室被吓得瑟瑟发抖,扑倒在地和陈彧求饶,陈彧顿时心疼,却到底也没做什么,他不缺妾室,卖了这一个也还有下一个,犯不着为了这点事和胡氏为难。
胡家虽然没落了,可这些年过去,也到底还有几个能用的人。
眼见婆子进来将衣衫不整的妾室拖了出去,胡氏憋了一宿的闷气这才算出了,她看了一眼陈彧:“老爷真是好兴致,府里少了人你竟是半分都没察觉,还在和这狐媚子鬼混!”
陈彧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你今日没在府里?”
胡氏越发恼怒,她这么大一个活人,这么久没露面,陈彧竟然没发现?!
眼见她满脸恼怒,陈彧摆了摆手:“我日理万机,后院又这么多人,被分了心神也是难免的,你是被歹人堵在外头了?可有事?”
明明还是一肚子气,可陈彧一句不疼不痒的关切,她心里的火竟然就散了,胡氏心里冒出来一点委屈,可随即就想起那个被卖出去的妾室,算了,不管怎么说,陈彧在这方面还是给了她体面的。
她吐了口气:“总之是大难不死……我今日去国公府,也只是想请人去给太子求求情,可没想到竟然因此就得罪了长公主,让她当众给我难堪,这也罢了,为了咱们陈家我什么委屈都能忍,可后来那些歹人来了,阮小梨那个小娼妇,竟独独撇下我不管……”
陈彧的脸色立刻变了:“你被人抓住了?”
胡氏心里一咯噔,连忙摇头:“怎么可能?!我自然是追上去了,我胡家的家教你是知道的。”
陈彧这才放松了下去,神情又变得不甚在意起来。
胡氏看的清清楚楚,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愤恨,可她不能和陈彧真的发作,只好记在阮小梨头上。
昨天她明明都骑着马跑了,却又被硬生生被那批马给驼了回去,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想起当时命妇们看自己的眼神,胡氏既心虚又恼怒,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得把事情遮掩过去,否则日后被陈彧发现她和命妇们不来往,说不得要怎么发作她。
她定了定神:“老爷你是不知道,太子这一禁足,满朝文武都朝着楚王倒过去了,明知道我是太子岳母,那么多人眼看着我被欺辱,竟没一个人替我说话。”
陈彧眉头紧锁,他狐疑地看了眼胡氏:“没有一个人帮你?”
胡氏不敢和他对视,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是啊,就连许夫人都不肯开口,太子不过是犯个小错,这些人竟然就……老爷,是我没用,没能帮上陈家,没能帮上太子……”
“行了。”
陈彧眼底露出了浓重的不耐烦,可还是按捺着性子安抚了一句:“这事不能怪你。”
他仍旧怀疑胡氏的话,虽然朝廷的人见风使舵很寻常,可还是要顾忌脸面的,太子就算被禁足,也好歹还是储君,怎么就至于到了没人理会的地步?
何况宗室们还在。
可他没问出口,而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说的阮小梨,就是侯府那个抛头露面做官的未来儿媳?”
胡氏恨恨咬牙:“就是她。”
陈彧陷入沉思,没多久眼底就闪过了一抹阴冷的光:“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去给你那个远方表兄递个信,就让他……”
他凑在胡氏耳边说了几句,对方听得惊疑不定:“这……行吗?”
陈彧沉下脸:“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我说行自然就行。”
胡氏没再开口,只将手藏进袖子里抓紧了帕子,陈彧嘴里那个远方表兄并不姓胡,当初的仕途胡家也没帮上忙,可谁都没想到最后胡家没落的时候,只有他肯伸出援手。
可说到底他们也没什么交情,要是他不肯……
胡氏将帕子越抓越紧,可还是咬着牙写了一封信,好在天亮后,御史台就送了弹劾折子进宫。
胡氏这才放松下来,心里又涌上来一抹得意,原来自己的话竟然还如此有用……要是能借此狠狠打一打侯府的脸,以后谁还敢小瞧她?
国公府的事,又有谁敢再提呢?到时候只怕所有人对她,都会像对长公主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