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显然十分诛心,哪怕贺烬一再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生气,语调却还是不自觉高了:“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他眼底猩红,紧紧盯着阮小梨,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微微发颤:“若是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你们母子早化成灰了!”
他生气的样子,果然还是很吓人,可大约是真的对他没什么念想了,也或许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没了以往的高不可攀……总之阮小梨心里,毫无畏惧。
她甚至还嘲讽的笑了一声:“现在也没差多少,也就是多活l几天而已。”
贺烬被这句话气的发抖:“没差多少?你现在去慈安堂,才是真的就多活了几天!你到时候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句话或许是实话,可——
阮小梨抬头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贺烬一颤,只觉浑身的火气都被这句过于绝情的话浇灭了,他从来没想过阮小梨这么柔软的人,也能说出这么刀子似的话来。
简直像是把他推到了对立面一样。
可他也只是不想着一大一小,任何一个受到伤害而已。
阮小梨伸手推开他:“侯爷,你可以什么都不做,但我不能,就算结果不如人意,我也得试试。”
她这次终于顺利下了地,可不过走了两步,面前就再次站了个人,贺烬一如既往的堵住了她的路。
阮小梨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这次没再开口,看着贺烬的目光却一点点凉下去。
两人陷入僵持,贺烬像是被这陌生的目光刺到了一样,扭开头没有看她。
可这次,并没有人退缩。
在这份死一般的寂静里,贺烬终于明白,今天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阮小梨就不会放弃自己的念头。
他心里忍不住苦笑,亏他一直以为阮小梨是个柔软的人,可原来她执拗起来,也是这样锋利的,不管是谁,不管前面多难,多险,都不能让她后退。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终于艰难地开了口:“我不是不肯解释,是母亲都知道,他知道这是我的孩子,也从没有怀疑过他的血脉。”
阮小梨眼底的凉意慢慢变成了茫然:“如果她都知道……那为什么容不下他?为什么?”
她看着贺烬,想要寻求一个合理的解释,可男人却闭上了眼睛,虽然就算这样,他脸上的苦涩和后悔还是浓郁的让人心颤。
阮小梨就在他这副表情里,突兀的想起来了另一个可能。
她曾经被冯不印抓走过,还被抓进了他的屋子里——只有他的屋子里。
她心脏狠狠一颤,声音不自觉哑了:“是因为被绑架的事?”
贺烬的沉默就是回答,阮小梨看着她,虽然努力克制,声音却还是颤抖起来:“你不是下了封口令吗?为什么长公主还会知道?”
这句诘问,充满了你无能的味道。
贺烬无话可说,可阮小梨的话却没说完:“你是因为我那句和冯不印有染,所以才不想要这个孩子?”
“我没有。”
阮小梨却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她脱力似的瘫坐在地上,嘲讽的笑了一声:“当初我说我没换那副坠子你不信,现在我说别的男人碰我了……你就信了……哈,哈哈哈……贺烬,贺烬……”
贺烬从没见过这样子的阮小梨,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只能将她抱起来,重新放回床上。
“阮小梨,我没有。”
他蹲在地上直视着床上的人,虽然仍旧只是几个毫无说服力的字眼,可大概是他神情过于认真,有些失控的阮小梨竟然在他注视下慢慢冷静了下来,她闭上了眼睛,却抬手握住了贺烬的手腕。
“我之前是骗你的,我只是想走而已……”
贺烬看着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动也不敢动:“我没有因为这件事产生别的想法……阮小梨,我没那么无耻,是我逼迫的你,我一直都记着。”
这件往事,像一道恶疮,即便不去看它,也疼的厉害,可为了孩子,阮小梨还是血淋淋的将它剖开了。
她睁开眼睛看着贺烬:“那我们去找长公主,我可以当着她的面和冯不印对峙,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她脸上终于再次露出了期待的神情,像极了那天在假山后头,小心翼翼问自己,能不能留个孩子的样子……
贺烬心口闷闷地疼起来,他多么想说一个好字,可是他不能。
阮小梨并不明白,有时候真相并不是最紧要的,而人言可畏,对贺家这样的百年世家来说才最可怖。
即便什么都没发生,可只要这件事传出去,那这个孩子,就会成为贺家的污点,就会让贺家成为笑柄。
这是长公主绝对不能容忍的。
他目光里满是苦涩:“阮小梨,没用的。”
他想好了要怎么和她解释,可阮小梨却古怪的并没有追问,她只是苦笑了一声,再次闭上了眼睛。
“她不信,对吗?”
她声音很轻,语气说是在问贺烬,倒更像是在问自己。
她远比贺烬想的要通透,她是见惯了阴私的人,稍微一冷静就能明白,自家人信不信其实无关紧要,外头那些人才是根本。
谁会愿意相信一个女人,和土匪在屋子里呆了一天一宿,什么都没做呢?
他们会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来污蔑,来攻讦……
阮小梨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
贺烬安抚似的将她两只冰凉的手都拢进了手心里:“阮小梨,我和你保证,我会护着你。”
阮小梨没开口,看起来像是睡着了,贺烬也没再追问,他有种莫名的直觉,他觉得阮小梨听见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自己,便沉默下来,安安静静的等着。
然而阮小梨迟迟没有说话,直到屋子里的灯烛越来越暗,外头却越来越亮,然后清晨的朝阳,将橘黄色的暖光透过没关严的窗户缝隙招进来,打在两人身上,她才终于开口,她说:“那是你的母亲……”
“我知道……”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紧紧的握住阮小梨的手,语气慢慢坚定起来:“不管是谁,我都会护住你们。”
他抬手摸了摸阮小梨的肚子,这次没有人再来拦他,于是他终于得偿所愿。
在这份妙不可言的满足里,他抬眼和阮小梨四目相对:“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让他平平安安的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