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将一路行来发生的事情挑着重要的说了。
听他说到周句镇可能有金矿时,几个将领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金金金矿……?”朱烈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又连忙压低了声音:“真没弄错?朝廷手中可都才两座金矿哪!”
自古以来,金银盐铁都掌握在朝廷手中。这些矿源都关系着国本,朝廷绝不可能放手让地方私藏开采,隐瞒私采矿源,一旦发现,便是诛三族的死罪。
北昭这些年来一直派人在各地四处勘探,寻找新矿源。但矿源岂是这么好得的?是以现存的矿源开采都十分珍惜,原本他以为先前沈重予平白送了一座铁矿就已经是天上掉大馅饼了。要不是如今战事紧迫,他们肯定要立刻派人去将矿山占了,将铁矿开采出来。
谁知道这铁矿都还没吃下去,竟然又冒出来一座金矿!
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半晌,最后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来。
这若是真的,那王爷恐怕当真是天命所归之人了。
兵器、铠甲等制造几乎都要用到铁,铁矿代表着强盛的兵力;而金矿,则代表源源不断的银钱,有了钱,有了兵器,兵强马壮,何愁不成大事?
“不如叫末将领兵去接应王妃!打下周句镇!”副将姜述神情激动,抢在了其他人面前第一个开口。
朱烈也摩拳擦掌,嚷嚷道:“你连王妃的面都未曾见过,接应个什么?别到了地方人都不认识。”说完拍了拍胸口,对李凤歧道:“王爷还是叫我去,我必定打下周句镇,将王妃平平安安接回来。”
“都督府的内务你理清了?”朱闻拿手肘拐了他一下,也拱手道:“朱烈诸事缠身,不如让我去。”
这可是整整一座金矿啊,谁不想去打头阵开开眼?!
三个将领为此争吵不休,争论谁去才最合适。
最后还是李凤歧面『露』不耐,屈指重重敲了下桌子,才制止了他们如同三岁稚童一般的争论。
他沉声道:“我去,”
“可是如今西煌那边……”朱闻面『露』迟疑。
“怎么,我几日不在,你们就守不住这防线了?那要你们有何用?”李凤歧不听他废话,语气斩钉截铁:“这么定了,你们留守渭州,小心与西煌周旋,暂时不必正面冲突。我亲自带人去周句镇接应。此事暂时不要外传,对外只说我去迎王妃回北疆。”
金矿事关重大,在未曾行动之前,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露』的危险。朱闻兄弟还有姜述都是同李凤歧同生共死的心腹,绝对可信,是以李凤歧才将他们留了下来。
他们都知晓事关重大,齐齐拱手道:“末将领命。”
“那便各自去办事吧。”李凤歧立即起身,带上五更,策马去城外大营点兵。
朱闻等人各自散去,谁也没有提起书房中所议之事。倒是有几个平日关系好的将领凑上来,看着李凤歧策马出城的架势,好奇道:“这是出什么事了?难不成又有什么大事?”
但想想西煌才被打退了,应当也没有战事才对。
朱闻『性』子要稳重些,睨了他们一眼,道:“待日后自然就知道了。”说完便大步走了。
倒是朱烈平日里就话多,此时挤眉弄眼,嘿嘿笑道:“老王妃与王妃来渭州的路上出了点岔子,老王妃不日就要到,但王妃遇到了些麻烦,王爷这是急着去迎王妃呢。”
“去迎王妃?如此战事紧急时刻,王爷怎么轻率离开北疆?”
说话的是个白净瘦高的男子,头戴纶巾,相貌斯文。他皱着眉道:“老朱你怎么也不知道劝劝,王妃路上出了岔子,派人去接应也就是了。何必王爷亲自走一趟?”
朱烈瞥他一眼,心道你懂个屁。
周句镇不仅有王妃,还有座金矿咧!王妃这可是从殷家手里抢东西,王爷能坐得住才怪了。
不过这话不能说,他只能嘿嘿笑着在对方肩膀上擂了一拳:“杨不韪,那你就不懂了。王爷对王妃可爱重着。”他环视一众大小将领一圈,这些都是曾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大家平日里玩笑归玩笑,但有些事情还是得知会一声。
“别说哥哥我没提醒过你们啊,等王妃回来了,你们可都尊敬着些,不然小心这个。”他说着,贼兮兮地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在上京时,他可没少吃王爷的挂落。这都两三月过去了,他还没领到一分俸禄呢。
如今王妃可不仅仅是王爷的心尖尖,还是北疆的金疙瘩。谁敢不尊着敬着,王爷不急他都要急。
但众将领却不如此想,他们未曾去过上京,也未曾接触过叶云亭,隐约听到的消息,也就是王爷在中毒落难时被小皇帝羞辱,送了个男子做王妃。那男子是齐国公府的大公子。至于其他的,什么版本的传言都有。
但诸将领都嗤之以鼻。谁不知道永安王从前在北疆,是出了名不近男女『色』。
军营里全是男人,还是许多未成亲的男人,不打仗时召军『妓』或者逛窑子的不在少数。但永安王除了偶尔与他们喝酒,从没见他近过哪个女人的身。一开始他们猜王爷是不是有龙阳之好,下头有些讨好的人还试过送调.教好的小倌,结果有一个是一个,全被王爷揍一顿后扔了出去。
是以在北疆将士心里,王爷那就真正的神。不仅杀的西煌闻风丧胆,还清心寡欲。连带着底下人喝花酒都收敛许多。
如今骤然听闻王爷对这男王妃上了心,神『色』都有些异样。
尤其是杨不韪,他眉头深深皱着,压低声音问道:“王爷这是一时新鲜,还是……”真上了心?
若只是玩玩就罢了,他却担心是后者。
在他们看来,小皇帝昏庸,这皇位迟早要换永安王来坐的,但如今永安王平白多了个男王妃,总是不妥的。日后史书上提起来,也不好看。
杨不韪问得直白,其他将领虽没有说出口,神『色』显然也是赞同的。
朱烈“呔”了一声,知道这群人没见到人前一时半会儿难以改变想法,也不多解释,只道:“等王爷将王妃迎回来后你们自然就明白了。”说完又目『露』警告之『色』:“都记着我说的话啊。”
他说完匆匆走了,余下的将领面『色』变幻。
杨不韪叹气:“看来那齐国公府的大公子倒是有些手段,连老朱都向着他了。难怪王爷竟然不顾大局亲自去接人。”
另一人道:“此事还是等王爷回来再议吧。若要成大事,这王妃恐怕……”他话只说了一半,但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如今王爷已然和小皇帝翻了脸,两边只有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还没捅破。指不定哪一天,就要打起来了,北疆的胜利当然毫无悬念,他们这些人也都愿意拥护永安王。但这事,决不能被一个男王妃破坏了。
“此事还是日后再说吧。”也有人听进去朱烈的告诫,摇摇头散了。
一行人就地散去,各回各家。
杨不韪背手走出都督府,瞧了一会儿东边的天空,方才缓步离开。
冀州,山寨。
歇了两日之后,叶妄就生龙活虎起来。
叶云亭整日不知道在忙着什么,没太多功夫关注他,他就挎上自己的刀。臂上托着一只阿青,偶尔身后还缀着只狼王,雄赳赳地跟着巡逻队在寨子里巡逻。
赵阿婆的孙子跟他熟,也小尾巴一样跟着他巡逻,像模像样。
那些被暂时关押的山匪,每每瞧见他带着刀,隼和狼从面前走过时,都心惊胆战,生怕这祖宗一个想不开,叫隼啄了他们的眼睛或者叫狼咬断他们的喉咙。他们是见过猎隼和狼王的凶悍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但叶妄偏偏一直不动手,仿佛真就专心跟着巡逻队好好巡逻,只在路过关押他们的屋子前时,会阴恻恻地看他们一会儿,然后拍拍臂上的猎隼。
被关押的山匪:……
求你了,给个痛快的吧。
叶云亭听着下头的暗卫汇报时,有些啼笑皆非。他原本还以为叶妄会记仇,定要去寻那些山匪的晦气,结果却只是日日吓唬他们,竟什么也没有做。
“叶小公子大约是明白王妃意图。”暗卫道。
这些山匪杀过人,在寨子里说一不二惯了,身上很有些匪气。如今叶云亭有意要用他们,便要先关起来晾着,狠狠挫一挫他们的锐气,之后才能好用。
叶妄此举倒是无心『插』柳,帮了他们一把。
“如今那些人如何了?”叶云亭问。
“这两日一天要被叶小公子吓个五六回,吃不好睡不着,精气神已经磨得差不多了。”
叶云亭点头:“那便可以同他们谈一谈了。”
……
被关押的山匪有三十五人,各个身强力壮,因见过血,身上有些隐约的戾气。
但这回叶云亭去见他们时,就见这些人各个面黄肌瘦,精神不济。瞧见叶云亭过来时,甚至有人道:“寨主,要杀要剐我都认了,只求您给我个痛快吧。”
别再放狼放隼的来吓唬他们了,真的经不住。
晚上做梦都是那头狼满嘴的尖牙。
忒他娘的吓人了。
叶云亭笑了笑,暗卫给他搬了张凳子,他便慢条斯理地坐下来,道:“上回你们不是想将功折罪么?如今我便给你们这个机会。”
听他这么一说,这些山匪好歹又振作了一些,高声道:“我们愿意追随寨主!寨主指东我们绝不往西!”
叶云亭颔首,又道:“不过你们也知道,杀人抢劫,按照北昭律法,是立斩不赦的死罪。”他观察着一众山匪的表情,见他们神『色』隐隐惊慌,方才继续说完:“是以此次,你们要办之事,并不是全然没有危险。”
那些山匪一听,顿时就松了一口气。有危险怕什么?他们落草做了山匪,也是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过活。于是众人齐齐点头,以示并无异议。
见他们接受良好,叶云亭才摆出了最终的条件:“我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去做,若是事成,你们能活着回来,便能抵消罪责。并且一人得一百两的赏银。若是没命活着回来,事后我也会给你们收尸,一百两可送到你们家人手中。”
此言一出,山匪们都『骚』动起来。
一人一百两银子!!!
就是他们做山匪抢劫,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一百赏银的诱.『惑』,远远大于可能会丢命的恐惧。这些山匪们喜了一会儿,都伏地道:“愿为寨主差遣。”
“不过……这赏银如何保证兑现……”等激动完了,脑子机灵些的就开始有疑问了。络腮胡犹犹豫豫地问出来,生怕惹怒了叶云亭。
叶云亭却早有准备,笑着道:“你们也听我弟弟说了,他是上京齐国公府的小公子,意外遭劫流落山野。我是他二哥叶泊如,这次是为了寻他才专程到了冀州来。”
“堂堂齐国公府家大业大,可不会赖这点账。”
没想到他们来头竟真的这么大,山匪们震惊一瞬,便不再疑心。先前叶妄落难时就说过自己是国公府的公子,后来这位叶公子背他进寨子时,光头与络腮胡也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国公府。因此听叶云亭这么一说,便都信了。
一百两银子对他们来说是买命钱,但对这些世家公子哥儿们,恐怕就是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点。
众山匪纷纷同意,这才想起来问要做什么。
叶云亭只拿出一张简易的舆图来,道:“你们跟着我的人,到这个地方去,将路过的一只商队劫了,之后各自寻地方躲起来,等看见我放出的焰火,再现身便可。”
他说的含含糊糊,两个山匪头子多少意识到了其中有些蹊跷,但他们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多问,便只做不觉,老实点头应下来。
“你们先养精蓄锐,两日后行动。”叶云亭命暗卫给他们松绑,这才转身离开。
随他进了书房的暗卫道:“此事事关重大,这些山匪还是信不过。”
“所以要兵分两路。一队带着山匪将金子劫下来,一队偷梁换柱,带着真正的金子另外躲藏,只要撑到渭州来人就好。”
叶云亭自然也知道其中风险,但如今手上无人可用,也唯有兵行险招。
就在今日凌晨,那去矿上探听消息的探子忽然借着老鼠送了一封密信给藏在外围接应的人。信上打探到矿上已经冶炼出了一批金矿,约莫有金万两,两日后就要秘密地从周句镇送往冀州城。
为掩人耳目,护送的官兵会乔装成行商队伍。
一两金十两银,一万两金,便是足足十万两银子。
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很难让人不动心。
叶云亭算了算时间,五更此时应该到了渭州,再过两日渭州的援兵也差不多该来了,最迟应该也不超过三日。只要他们动作够狠够快,抢了金子后立刻撤退藏起来,拖着时间等渭州援兵赶到周句镇,届时殷家肯定顾不上他们这头,那这批金子就归他们了。
暗卫一边觉得这个法子太冒险,但一边却又忍不住为他的计划动心。
这可是十万两银子,总不能就眼睁睁地看着送去殷家。
有钱不要王八蛋。
是以最后大家到底被说服了,摩拳擦掌准备动手。
跟在叶云亭身边的还有五十暗卫,留下五人在寨中保护叶云亭一行,剩余四十五人,分成两队,二十人带着那三十多个山匪去周句镇准备伏击,另二十五人则在后方随时准备策应,转移抢来的金子。
两日时间里,叶云亭将计划顺了又顺,确定没有纰漏后,便趁着天『色』未亮,让暗卫带着山匪出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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