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号二层中间是这艘货轮的船员室,为了能做到最大程度运输货物,除了船长和大副以外的所有船员都会住在这里。
“独眼骑士”安德烈耶维奇坐在一只固定在地面上的铁椅上,沉重的身躯哪怕是轻轻晃动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他有着标准弗萨克人种的五官,大鼻子、蓝眼睛、金色头发、大胡子,身上永远带有浓郁的酒气,但他左眼的位置只剩下了层生的伤疤。
即使是坐着高度也超过两米的他,配上缺失了一只眼睛的凶恶五官,让他面前的几个船员打扮的男人低下头,根本不敢面对他的目光。他手中拿着一只高脚杯,杯中的赤红酒液缓缓旋转:
“东西都放好了吗?”
“都放好了,也做了遮掩。”一个发际线已经快退至后脑的船员往前走了一步,声线低沉。
“虽然这一笔货物不在我们的计划内,但既然遇上了,还花掉了六千三百镑,那就不能出现问题,否则我没有办法向船长交代。”
安德列耶维奇的语气温和,完全不同于他的外表,也不符合一位海盗将军麾下水手长的身份,事实上这就是外界对这位“独眼骑士”的印象,有着近乎完美的贵族风度。
只是他面前的船员知道,在大部分情况下这位“骑士”的性格确实如同外界传闻那样,但是偶尔也会展现出暴虐的一面,特别是在知道弄瞎他一只眼睛的“飓风中将”死在了贝克兰德后,偶尔已经变成了经常。
“是。”
战战兢兢的谢顶男人回答异常简洁,在看到“独眼骑士”挥了挥手后,就和其余船员朝他鞠了一躬后,离开了这间船员室。在这艘船驶达目的地之前,他们必须和购买来的武器呆在一起,即使是休息也要在底层货仓休息。
木门轻轻合拢,“吱呀”声响起,独眼男人站了起来,两米六的身高几乎让他头顶要接触到天花板,整间船员室似乎一下缩小了。他身上的衬衫一下被绷紧了,那一颗颗水晶纽扣随时要崩飞一样,一手端着酒杯,一手从裤子口袋中取出了一只正常人巴掌大的木盒。
木盒上并没锁,仿佛一个整体,看上去异常光滑,没有任何纹饰。
硕大的手掌上托着木盒凑到面前,安德列耶维奇仅剩的右眼看着关闭着的木盒,蓝色的瞳孔中隐隐流露出好奇,盒子里的东西才是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罗思德群岛的原因,那些武器只是临时收到消息才去购买的。
作为“暮色号”的水手长,他对船队受到的限制很清楚。尽管船长布拉托夫·伊万是“黄昏中将”,是七位海盗将军之一,可即使是刚刚成为海盗将军的“疾病中将”特雷茜的名声也要强过他们。
只能在“五海之王”划定的区域内掠夺,让“黄昏中将”的名声在七位海盗将军中排名靠后,也只是勉强比那位一直在北海掠活动的“深海中将”强一点。
可这一次,哪怕是乘坐一艘货轮离开了自身所处的海域对这位“独眼骑士”来说也感觉到不解,这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会让船长冒险派自己来拿。
非凡物品?魔药配方?还是宝藏地图?
尽管十分好奇,但安德列耶维奇也只是按照船长的吩咐将其随身携带,每隔一段时间拿出来检查一遍,看看是否有异常出现。见木盒依旧没什么变化,重新将木盒塞进裤子口袋后,又坐回了那把铁椅上。
……
底层货仓,发际线退至后脑位置的男人带着那几个船员在长长的昏暗通道内大步前进,他们虽然都隶属于“暮色号”,可除了为首的男人外,其余人并不会跟随“暮色号”掠夺船只,而是一直驾驶着这艘年代久远的货轮往返于罗思德群岛和托斯卡特岛。
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这几个船员从外貌上已经很难分辨出他们究竟是来自哪个国家,即使遇到了风暴教会和鲁恩海军,也很容易糊弄过去,毕竟他们确实是“卡拉号”的船员。
在这些人拐进了另一条通道后,被浓郁阴影包裹着的罗尔斯从灯光最昏暗的地方凭空跃出,身上已经换上了最普通的水手衣服,和刚刚走过去的几个船员没有什么区别。
他摩挲着下巴,静静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后退一步消失在阴影中。
这些人要去的地方应该是他之前躲藏的货仓,但相比于在船上漫无目的地寻找那位“独眼骑士”,还不如先看看这些人要做什么。
……
“我不管你们之前是怎么运送货物的,但现在只能呆在这里看着这些箱子,我大部分时间会和你们一起呆在这里,三餐都会有人来送。”
秃顶男人尼古拉虽然内心也有疑惑和抱怨,但他可不敢去问安德列耶维奇,那只会让自己的躺在床上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动弹。
“是。”
“是。”
不太齐整的应答声响起,这些船员尽管内心也有些想法,可也不会问出来。他们还不是非凡者,面对尼古拉这样身高超过两米二、很有可能达到序列7的非凡者,老实听话就行了。
“这次的航程很短,两天之后我们就会抵达奥拉维,之后你们就可以回去了。”尼古拉摸了摸自己光滑返油的头顶,喉头蠕动一下,“放心,该有的酒不会少你们的,只要不喝醉就行。”
“没问题。”
“我们身体可有弗萨克血统,怎么可能会喝醉。”
这次的回应显然要更积极一点,尼古拉的嘴角也露出了笑容,可随即意识到自己每天早晚还要向安德列耶维奇大人汇报,恐怕喝不了多少。
这间货仓外,躲藏在阴影里的罗尔斯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些弗萨克人和毛子研究员真的没有关系吗?
这艘船要先到达奥拉维?奥斯顿·利维特恐怕和这些人脱不了关系!
又听了一段时间,等到里面传出了呼噜声后,罗尔斯才悄然离开。
……
贝克兰德北区,圣赛缪尔教堂地下区域。
颇为宽敞的房间内有一个个书架,摆放着诸多卷宗,一位罩着黑色长袍,涂着蓝色眼影和腮红,有妖异美感的女子悠闲地坐在高背椅上。
“呵呵,戴莉,你真的是想要来这里沉淀自己的吗?如果是的话,你能过来整理一下卷宗吗?”最里侧的书架传出一位老人的声音,还有整理卷宗的沙沙声。
“有你在,还不需要我。男人只要闲下来,就会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无论他年纪有多大。”戴莉的声音越发清冷,只是她所说的内容和她的声音有很大的不同。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出来,略显轻浮的男人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是真的吗?老尼尔,我可真不敢相信。”
书架后一位老人踱步出来,花白的头发从古典黑色软帽边缘钻出,身披黑袍,暗红的眼睛略显浑浊,眼角和嘴嘴边的皱纹堆在一起,隐隐透出笑意:
“呵呵,伦纳德,你今天的脚步声让我想起了你成为刚‘不眠者’后从楼梯上滚下来的事情。”
坐在高背椅上的戴莉微微侧身,有着妖异美感的脸上也出现了少有的笑容:
“你不是加入了索斯特的小队吗?来这里查资料?”
头戴红手套,身披黑色风衣,墨发绿眼的伦纳德·米切尔白衬衫下摆依旧在外面飘荡,听到戴莉的问话后,脸上的笑容一下消失,好半天才开口道:
“是那两起涉及塔罗仪式的案件,我有一点想法。”
他在听说最近有不少人在寻找信奉“愚者”的组织时,下意识将两起涉及塔罗仪式的案件与其联系在一起,“愚者”可是塔罗牌的主牌!
戴莉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闪烁着碧绿的眼眸扫过伦纳德:
“第一起还是第二起?”
“不,只是一点猜测。”伦纳德没有提及队长的名字,“老尼尔,帮我找一下。”
书架后的老尼尔叹了一口气,也没有说话,开始翻找起那份卷宗。伦纳德低下头,不敢直视戴莉的目光,房间内只剩下了翻找的声音。
……
圣赛缪尔大教堂外的广场对面街道的一角,一个身披黑袍,头戴兜帽的人站在阴影中一动不动,目光停留在教堂的钟楼上,一群白鸽正躲在那里相互依偎着躲避越来越冷的寒风。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道身影伸出双手,看着泛着阴绿色的双手,颓然一叹,重新将它们隐藏在黑袍之下,转身离开了伯克伦德街,进入了隔壁的罗纳尔街13号。
将身上的黑袍取了下来,露出一张较为普通面孔,男人深邃的灰眸盯着一旁的镜子,镜子里的他脸色发青,仿佛是一具冷冻过的尸体,没有一点人气。他尝试着牵扯肌肉,挤出一个微笑,僵硬、诡异、可怕……
没有叹气,没有失望,男人沿着楼梯登上了二楼,看到了站在窗边叼着一根雪茄、身材中等的男人,看到了他右耳下方的那颗黑痣,看到他侧脸上迷茫的神情。
“阿兹克先生,下午好。”声音冰冷的仿佛能冻死人。
“啊,下午好,邓恩。”阿兹克仿佛才发现邓恩一样,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罗纳尔街6号,“你真的不回去吗?离开了那副棺柩,你身上的死亡气息越来越浓了,体内的‘看门人’特性会将你一步步拖进冥界。”
“已经足够了。”
邓恩略显僵硬地摇了摇头,他强行转途径,又跨序列服食特性,能够活下来一部分是他之前服食了同事体内的非凡特性,一部分是阿兹克先生的帮助,绝大部分是运气足够好。
他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无法进行“看门人”的扮演,一旦构建出灵界与冥界重叠的入口,他会因为体内浓郁的死气被立即拖入冥界。而无法扮演,体内的死气会逐渐让他成为真正的死亡生物。
“看门人”特性维持着他的生命,又将他逐步带向死亡。
即使是回到那副棺柩中,也只是暂时拖延而已,否则他就不会苏醒了。
邓恩也走到窗边,看向罗纳尔街6号,作为北区核心区域的房子,从外观上看自然不会太差劲,只是屋子似乎很久没有人住过一样,覆盖着一层灰尘,花园内的大部分植物因为天气变冷的天气都枯黄凋谢了,只剩下一些常青的品种在肆意生长。
“我当时就是在这间房屋内醒来的,所有涉及到我身份资料和证件都摆在我旁边,只是看着那些东西,我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知道照了镜子才知道照片里的人是我,阿兹克·艾格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当初的我还不如你,你有记忆,有同伴,有仇恨,而我什么都没有。我很羡慕你,你可以去教堂外偷偷去看上一眼,想着自己的伙伴就在那里面,而我能去的地方只有两座坟墓。”
邓恩低下了头,想起了那个被自己招进“值夜者”小队的克莱恩,他现在就静静地躺在廷根的拉斐尔墓园内。
“您醒来后,在这里呆了多久?”
“多久?呼……”阿兹克先生沧桑的眸子看向邓恩,“大概一年吧?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想这里有我的资料,有我的房屋,那肯定有我失去记忆的线索。可追查了一段时间,又没有获得什么线索,我就离开了这里,又过了好几年我才到廷根,成为霍伊大学的历史系教员。”
“一年?”
邓恩的灰眸更加深邃,转身看向了对面的街道,那里是伯克伦德街,那里有一座教堂,他刚刚从那里回来,那里是黑夜教会贝克兰德教区的总部——圣赛缪尔教堂。
在离那里这么近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位陌生人,还有着完备的资料,他不相信北区的“值夜者”不会上门来调查。
“没有‘值夜者’上门调查吗?或者警察来调查您?”
“最开始没有,过了大概半个月才有警察过来询问,我按照那些资料上的信息应付了他们。”